粘稠、冰冷的试卷触感紧贴着后背，粗糙的纸页边缘刮蹭着裸露的皮肤。林晚死死地卡在试卷墙那道狭窄的缝隙里，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被试卷边缘划破的细小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她甚至不敢大口喘息，生怕惊动了缝隙外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和巨大投影投射过来的、令人血液凝固的冰冷红光。
追兵被暂时阻隔在试卷墙外。塑料玩具僵硬的身体显然无法挤进这道缝隙，只能徒劳地用残肢断臂刮擦着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嚓嚓”声，混杂着它们眼窝里红光闪烁时发出的、低沉的“嗡嗡”杂音。但那股沉重的、带着绝对否定意味的精神威压，如同实质性的冰水，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挤压着她残存的意志。那巨大投影的目光，穿透了试卷的缝隙，精准地钉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失败品的、永恒的失望。
不能停在这里！这里只是暂时的避难所，是死胡同！
蒋婉莹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味。她强迫自己扭动身体，像一条陷入泥沼的鱼，在狭窄、冰冷、散发着油墨和灰尘混合气味的试卷缝隙中，艰难地向前挪动。纸张的边缘如同钝刀，在她手臂、肩膀、脸颊上留下更多细密的划痕。每一次摩擦都带来火辣辣的疼，反而奇异地刺激着她麻木的神经，让她在恐惧的冰层下，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
不知道挤了多久，眼前逼仄的黑暗骤然消失。
她几乎是摔出来的，狼狈地扑倒在另一片粘腻的地面上。这里的“地面”依旧是那种暗红粘稠的糖浆状物质，但颜色似乎更深沉，更接近凝固的血液。空气中那股腐败甜腻的气味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浓烈、更纯粹的——颜料的酸涩气味。
她挣扎着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是糖果工厂巨大躯壳深处的一个溃烂疮疤。空间比之前看到的传送带区域小了很多，像一个巨大的、坍塌的垃圾场。堆积如山的不是糖果，而是各种扭曲、破碎的物件：断腿的画架，撕裂的油画布，干瘪开裂的颜料管被踩得稀烂，混合着糖浆流淌在地上，形成诡异而肮脏的色彩溪流。大量被揉成一团、沾满污渍的纸张散落各处——是画稿。稚嫩的笔触描绘着蓝天、白云、向日葵田、长着翅膀的小马……这些色彩斑斓的梦，此刻被随意丢弃、践踏，如同最不值钱的垃圾。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混杂了糖霜和颜料粉尘的污垢，剥落处露出的墙体上，依稀可见斑驳的、同样被涂抹覆盖的儿童涂鸦痕迹。
这里是…一个被粉碎的童年画室？
蒋婉莹撑着地面，粘稠的糖浆拉扯着她的手掌。她踉跄着站起，目光扫过这片狼藉。那些被压碎的颜料块，那些被撕裂的画稿，无声地控诉着一种彻底的毁灭。一种更深沉的、源自记忆深处的钝痛，开始在她麻木的胸腔里缓慢复苏。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搓捻着沾在袖口的一点干涸的靛蓝色颜料粉末。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滴答”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声音来自一堆倒塌的画架和破碎画框的废墟深处。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警惕地拨开一根断裂的画架支腿，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去。
在几块碎裂的画板残骸下，压着一小滩浑浊的积水。积水的颜色很怪，是混杂了灰尘、糖浆和某种未干透的蓝绿色水粉颜料的混合物。而“滴答”声的源头，就在这滩积水的正上方——
一根锈蚀的水管接头，正缓慢地、极其规律地向下滴落着粘稠的液体。那液体的颜色，每一次滴落都不同。
滴答。一滴纯净、饱满的钴蓝色液滴坠入污水中，短暂地晕开一小圈清澈的蓝色涟漪，随即被浑浊吞噬。
滴答。一滴明亮、活泼的柠檬黄。
滴答。一滴生机勃勃的草绿。
滴答。一滴温暖柔和的橘红。
……
每一次滴落，都像一颗小小的、色彩的心脏在跳动，尽管转瞬即逝，却在这片死寂的废墟里，固执地证明着某种存在。
蒋婉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根滴水的锈蚀水管。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她飞快地扫视着那条巨大传送带的方向——虽然被倒塌的杂物和扭曲的管道遮挡了大半视线，但那永不停歇的、碾压“颜料糖浆”的轰鸣声依旧清晰可辨。传送带碾压的源头，那些被投入巨大滚筒里的“原料”……难道就是这些被粉碎的、不同颜色的“梦想碎片”？
糖纸！传送带上混杂的那些被压碎的彩色糖纸！
她脑海中瞬间串联起流水线上那些飞舞的、被无情搅入污浊漩涡的彩色碎片。那些碎片的颜色……蓝色对应天空，黄色对应太阳，绿色对应田野，红色对应……她记忆中自己画过的、家门口那株开得热烈的石榴花！它们不是随机的垃圾，它们是被系统化地粉碎、混合，最终制造出那滩代表“无用”与“失败”的污浊泥浆的原料！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了蒋婉莹的脊椎。这不仅仅是一个恐怖的游乐场，这是一个精密运行的、绞杀个体梦想的工厂流水线！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冰冷的恶意和高效的否定。
就在她心神剧震之际，一阵细微的、纸张被翻动的“沙沙”声，毫无征兆地从身后堆积如山的废弃画稿堆里传来！
林晚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她猛地转身，手已经下意识地在地上摸索，抓起一根断裂的、沾满颜料的画框木条。
然而，从画稿堆里钻出来的，并非那些眼冒红光的塑料怪物。
那是一张纸。
不，更准确地说，是一个由无数张试卷折叠、扭曲、拼凑而成的“人形”。
它大约半人高，躯干和四肢都由揉皱、展开、再折叠的试卷构成，边缘锋利如刀。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巨大的、用鲜红墨水画着巨大叉号的试卷作为“脸”，那叉号狰狞刺目，几乎占据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二。试卷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不及格”、“重做”、“态度不端正”、“朽木不可雕”等字眼，字迹潦草而充满恶意。它用一种极其诡异、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态，从纸堆里“站”了起来，那张血红的“叉号脸”正对着林晚的方向。一股混合着劣质油墨和陈旧纸张霉味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考卷怪物。
它没有眼窝里的红光，但那巨大的鲜红叉号本身，就散发出一种比塑料玩具更纯粹的、针对“失败”本身的否定和压迫感。
蒋婉莹握着木条的手心沁出冷汗。这东西…比那些塑料玩具更让她感到一种源自骨髓的寒意。它代表的是另一种形式的绞杀，用分数和评判织成的网，勒死任何与标准答案不符的“异想天开”。
“沙…沙…”考卷怪物动了。它没有关节，移动时身体各部分的试卷摩擦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纸张撕裂声。它朝着林晚的方向，以一种不快但极其稳定的速度，“滑”了过来。它动作僵硬，但那张巨大的叉号脸却始终锁定着她，带着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审判意味。
不能让它靠近！
蒋婉莹几乎是本能地向后退去，试图绕过那片滴着彩色液体的水洼。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寻找任何可以对抗这东西的武器或障碍。散落在地上的画框碎片太轻，颜料管是软的，画架残骸太大太重…绝望感开始蔓延。
就在她后退的脚后跟即将踩到一堆被颜料浸透的破烂画布时，脚尖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一个硬物。
它半埋在粘稠的糖浆和颜料垃圾里，只露出短短的一截。林晚下意识地用脚尖将它拨拉出来。
一支画笔。
一支木杆的画笔，笔杆曾经是光滑的，如今布满划痕和污渍，原本的棕色几乎被覆盖。最触目惊心的是它的笔头——本该是饱蘸色彩的柔软笔毛，此刻齐根断掉，只剩下一个粗糙、扎手的木茬断口。断口处，残留着一点极其暗淡的、近乎黑色的深蓝颜料污垢。
断头画笔。
就在林晚的目光接触到这支残破画笔的瞬间——
“砰！”
一声巨响，并非来自现实，而是来自她的脑海深处！
眼前堆积的废墟景象猛地扭曲、碎裂、重组！
她不再置身于恶心的糖果工厂。她站在一个狭小的、弥漫着廉价饭菜和劣质烟草气味的客厅里。时间是黄昏，窗外是灰蒙蒙的筒子楼外墙。客厅的饭桌上，摊开着一张画纸。上面用稚嫩却充满热情的笔触，画着一片深邃的星空，无数用亮黄色水粉点出的星星，簇拥着一轮巨大的、银白色的月亮。那是七岁的林晚，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新颜料，偷偷画的“大作”。她满心欢喜地把它摊开在桌上，想给刚下班的父亲一个惊喜。
门开了。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外面的冷气和工厂特有的机油味走了进来。
父亲蒋国强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沉。他布满粗茧、沾着油污的手指，没有像往常一样拿起桌上的搪瓷缸，而是直接伸向了那张画纸。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地上。
“爸…我画的…星空…”小婉莹的声音带着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星空？”蒋国强的手指捏住了画纸的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扫过那轮银白的月亮，扫过那些黄色的星星，眼神里没有一丝欣赏，只有一种深沉的、混杂着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怒火的阴霾。“谁让你画这些没用的东西的？作业写完了吗？考试考了几分？”
“我…我写完作业了…”小婉莹的声音低了下去。
“写完作业？”蒋国强猛地提高了音量，如同平地炸雷，“写完作业就能浪费时间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画画？画画能当饭吃吗？！能让你考上好大学吗？！能让你将来不在这破厂子里闻机油味吗？！”
唾沫星子喷溅到小婉莹的脸上。她吓得浑身一哆嗦。
“整天弄这些没用的！心思都歪了！”蒋国强的声音充满了暴怒和一种被生活压垮后的迁怒。他抓着画纸的手猛地一扬！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在小小的客厅里回荡。那张凝聚了小女孩所有热情和幻想的星空，被粗暴地撕成两半！接着是四半！八半！
碎片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枯叶，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银色的月亮碎成了渣，黄色的星星变成了肮脏的斑点，飘落在油腻的饭桌上，飘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小婉莹僵在原地，小脸煞白，大大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她看着自己心爱的画，变成了父亲脚下踩着的、肮脏的垃圾。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哭？还有脸哭？”蒋国强喘着粗气，指着地上的碎片，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给我捡起来！扔垃圾桶去！以后再让我看见你画这些没用的玩意儿，看我不打断你的手！”
那巨大的、充满否定和暴力的阴影，那刺耳的撕裂声，那碎片飘落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晚的意识。
“呃啊！”现实中的林晚猛地捂住头，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剧烈的头痛如同钢针穿刺，那被深埋多年的屈辱、恐惧和愤怒，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这一刻被一支残破的画笔彻底引爆！
碎片化的记忆画面在她脑中疯狂闪现：被撕碎的画，父亲喷着唾沫的怒吼，母亲躲在厨房门后欲言又止的、悲伤的眼神…还有那股浓烈的机油味，混杂着绝望的气息。
“画画能当饭吃吗？！”
“没用的玩意儿！”
“心思都歪了！”
父亲的怒吼，如同实质的音浪，在这片废墟中轰然回荡！那声音并非幻觉，它真切地穿透了试卷墙的阻隔，带着一种跨越时空的残酷压迫感，狠狠撞在林晚的耳膜上！与此同时，试卷墙外，那巨大的父权投影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冰冷的红光骤然炽盛，如同探照灯般穿透缝隙，死死锁定了她！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
而那个由无数“不及格”试卷构成的怪物，也骤然加速！它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