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五年,六月中旬。
三月时间倏忽而过,符瑶觉得自己已逐渐习惯了长安的气候。
夏日已至,暑气蒸人。她一踏入崇文馆,便瞧见木桩手上捧着一碗冰酪。
她快步走上前去:“冰酪哪来的?”
经过这数月间的相处,她与这群东宫的伴读少年们关系愈发好了。
戴非名义上仍是这群少年们的头领,但因符瑶武艺高强,为人又爽直,是以他们也肯听从符瑶。加之她又时常带着李怀麟一道玩乐,这东宫的风气,较之从前,倒是融洽了不少。
虽说,戴非本人不一定乐见其成就是了……
木桩含混不清地答道:“是太子殿下见天气炎热,特意托了食官署为我们备下的。就在学堂内放着,定然是留了公主殿下那份的。”
符瑶步入学堂,视线一扫,果然见角落食案之上,置着几只盛着冰酪的琉璃碗。
她随手端起一碗便朝室外行去,不管那正在学堂内埋首苦读的太子殿下:横竖,这崇文馆里,唯有太子殿下会认真听孟太傅讲学。他们这些不学无术的“泼皮”,径直出去,不打扰他们便是了。
用完了冰酪,符瑶见时辰尚早,大部分伴读都还未进宫,便有些按捺不住,索性将腰间佩剑“唰!”地一声抽出,决定练练剑。
武艺之道,一日不练,便会手生,若想精进,则必须日日苦修。来长安这数月,她杂事繁多,又有些耽于享乐,所以她总觉得此刻手上的剑,较之从前要滞涩了些许。
剑术于她,是安身立命的本事,有所生疏是万万不行的。符瑶心下一凝,挥剑的速度较之往日更快了三分,长剑犹如一道银色的游龙,环绕于她周身,势不可挡。
在她练剑时,东宫的少年们陆陆续续地到了,但他们却皆是默契地往别处玩乐去了,无一人敢走近她身旁。
曾有一次,戴非仗着自己会剑,强闯符瑶的剑圈,若非是她及时收手,恐怕戴非不死也要重伤。这件事,也是她能于这崇文馆内彻底站稳脚跟的缘由之一。
或许是因心中急于求进,她此番练剑,较之往日更耗了些气力,方一收势,便觉周身有些疲惫。
她见学堂的门扉已关,周遭亦不见其他伴读,便索性于大树旁随意地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这一歇,竟是睡着了,待到醒来之时,身边已多了个人。
李怀麟一双眼眸亮晶晶地望着她,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太傅放你出来了?”符瑶伸展了一下腰背,只觉身子总算舒泰了些,心道不如往后便趁着这段时辰,每日练剑好了。
“嗯。太傅今日讲了取士之道。他说,唯有广开仕途,使天下英才皆有晋身之阶,国家方能有活力,有人才可用,我觉得极为有道理……”
他说着孟鹤今日所教导的内容,说了好一会,直到发觉符瑶的眼皮开始往下沉了,连忙改口道:“今日可要听曲?我携了琴来。”
听大梁的乐曲,是她近来新添的癖好。起因是有人邀她去平康坊玩乐。她对那些身着轻纱的美人兴致一般,却记住了席间的几首曲子。
后来,她无意之中与李怀麟提及此事,他便说自己也会弹琴,第二日,便当真抱着一张金丝楠木制成的七弦琴来了。
李怀麟此人,处事向来不喜张扬,亦不急于展露自己。是以,他只说“会弹琴”,结果符瑶稍一聆听,便觉其技艺较之那平康坊的头牌乐伎还要高明许多,所以喜爱得紧。
“好啊~”符瑶起身,复又将佩剑拔出,“那我再练一会儿剑。”
琴音自李怀麟的指尖倾泻而出。符瑶不懂大梁究竟有哪些名曲,从未指定过要他弹奏何曲,不过李怀麟所选的曲子,却总能合她的心意。
只是此番,虽是一首她曾听过的、旋律轻快悠扬的曲子,然听入耳中,却觉与平日不太一样,竟是略显沉闷。
符瑶停下了挥剑的手,在李怀麟身侧蹲下,盯着他:“有心事?”
“没有……”
“才怪,”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起来,“又被你父皇训斥了?还是你母亲又与你施压了?亦或是,他们二人之间,又起了争执?还是另有他事?”
这三月来,她与李怀麟愈发熟稔,听他偶尔提及自己的烦恼,再结合孙衡与她分说的那些大梁内廷之事,方才知晓他这太子的位子,坐得可不比慕容景的世子之位稳当。
戴氏是世家大族,梁帝登基之后,娶了戴家嫡女为后。彼时,二人情谊尚笃,其所生之子,甫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可近来帝后之间,已生了间隙。
如今梁帝更为宠信的,乃是另一位世家女,便是那日于马球场上所见、体弱多病的小皇子李子鸾的生母。
加之李怀麟性情柔顺,似无决断之能,屡屡为梁帝所斥。于是,许多人便猜测,梁帝或许已有废太子之意,可李子鸾身子孱弱,是以此事,尚还扑朔迷离。
李怀麟的母亲,自然是要想方设法保住自己孩儿的储君之位。符瑶虽则未曾亲眼见过他们母子二人相处,但自他每次自中宫回来之后那副神情萎靡的模样,便也能推测出一二。
至于梁帝其余的皇子,她这些时日也都见过了。以她看来,这些皇子与戴非这些跋扈子弟并无甚区别。若要论及学识与才能,谁也远不及李怀麟,可夺嫡,又岂是这般简单之事。
“别想那么多了,想得再多也无用,”符瑶牵着他,往崇文馆之外行去,“我们族中的大巫祝曾与我说,人之命运,便如那天上的星轨,看似变幻莫测,实则有其律,再如何变幻,亦不出其范围,我们顺其自然便是了。”
“嗯,多谢你。”他知道符瑶是在安慰他。可是眼见着,她竟是领着他朝着宣春门外的那道宫墙越走越近,心中方才生出的那丝暖意,便又凉了下去,“你要做什么?”
“我今夜有要事,需得提早出宫,不过此时离出宫之时还早着呢,所以只能翻墙出去咯。”符瑶答道,仿佛丝毫未曾意识到,自己所言有何不妥。
李怀麟知道自己是劝不动她的,只能点了点头,道:“那你……当心些……”
“不过,我方才,忽地有了个新主意,”符瑶忽然将他拉至墙边,指着那道宫墙,道,“太子殿下,还未曾翻过墙罢?”
“啊……”
“不过是翻自己东宫的墙罢了,没事的。”说着,她脚下一点,身形便如飞鸟一般,轻盈地跃上了墙头,而后向下朝李怀麟伸出手:“来吧!”
此处恰是宫中一处偏僻角落,四下无人。但翻墙这般出格之事,他还从未做过。
李怀麟仰头,望着那坐在墙头之上的红衣少女,又看了看那只朝自己摊开的手,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瞬间被紧抓住,手臂被一股柔和的力道猛地提起,转瞬之间,自己便已落入了符瑶的臂弯之中。
“别乱动。”
符瑶让他在墙头坐稳,指着远处崇文馆的那株大树道:“太子殿下,可见过这般景致?”
“……原来,坐在此处,也可以望见学堂啊。”李怀麟怔怔地看向四周。他只在宫殿高处俯瞰过整座宫城。这墙头的高度不过三丈有余,不能望得太远,却是一番极为新奇的体验。
“好了,该下去了。”符瑶可不敢在此处久坐,若为人发现便麻烦了。
她带着他自东宫外墙一跃而下,待到双足着地,方才发觉自己是落在了东宫外面,只好无奈道:“这下,你得自己绕回去了,还是我再带你翻一次?对了,令牌再借我一用。”
“我自己走回去便可。”李怀麟自腰间将一枚令牌解下,递与符瑶。令牌以黄金制成,其上雕着螭吻,刻有“出入无禁”四字,是能自由出入东宫与宫城的信物。
“多谢~”
符瑶将令牌收入怀中,朝他招了招手,便向着景风门的方向飘然离去。
她说要翻墙出宫,不过是句玩笑话。虽然并非做不到,但能拿着太子殿下的令牌自由出入,自然更为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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