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雨水洗过的枫丹连空气都蓝得透亮,天边的云软得像机器里拉丝的糖,而枫丹人也一如这柔和秀美的风景,懒洋洋地开始他们的工作。
在这样的环境里,树荫下那个黑发蓝眼,只穿着长靴短裤,背着一人高的重剑,做佣兵打扮的沙漠女人,就像滴入清水的墨点一样醒目。
“迪希雅!”
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露斯安眼睛一亮,快乐地飞奔过去,但她雀跃的步伐在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时停了停,整个人都顿了一下,步伐从跑变成走,一点一点挪过去,脸上换成了乖巧的表情,
“迪希雅姐姐。”
迪希雅:“……”
她显然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是张开的嘴随着露斯安叫姐姐的声音又闭上了,她的目光在露斯安身上转了一圈,露斯安一脸无辜地背着手,对她笑一笑:“嘿嘿。”
“你以为这是叫两句‘姐姐’就能解决的吗?”
迪希雅伸手掐上她的脸——当然用的是没戴金属指钩的那一只,“知道自己做了会挨骂的事,那一开始就不要做啊,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呢?”
她的声音充满了恨铁不成钢,
“老师留下一封信就消失了,你也留下一封信就消失了,你知道坎蒂丝看到这两封信摆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吗?”
迪希雅用力——用力地把她的脸向外扯,露斯安一点都没有反抗,而是努力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那我帮上忙了吗?”露斯安问,“老师她还好吗?”
“啊,我让她安置在旅馆了。”
迪希雅松手,向旁边瞟了一眼,她又回过头,看到的是露斯安期期艾艾的眼神和被捏红的脸,她的手指抖了两下,最后妥协地叹了口气,选择伸手盖住自己留下的红痕,“你回不去了,对吗?”
“我……”
“所以,他是你的狱卒?”
没有等她的回答,迪希雅的目光又越过露斯安,落到了远处莱欧斯利的身上。
那目光并不和善,那是属于“炽鬃之狮”的眼神,在这一刻,这个沙漠佣兵身上透出了格外危险的气息,她身上火属性的神之眼就像是在回应主人的心情,跃跃欲试地亮了一下。
沙漠人的善恶观一脉相承,显然迪希雅不觉得杀了个人渣有什么问题。
其实露斯安自己也不觉得有问题。
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在这里跑了,那对于公爵莱欧斯利而言就会变成很大问题。
“没关系的。”她迅速扯住了迪希雅的手腕,“两年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而已’?”迪希雅看向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人生里最美好的两年,因为处理了一个畜生就要浪费在监狱里?”
她把不赞同写在了脸上,“哈,这是什么道理,他们枫丹人竟然比教令院的老爷们更不讲理?”
“那是……”
露斯安虽然不觉得自己错了,但是让迪希雅和公爵起冲突并不是她想看到的,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劝住迪希雅,只能小声辩解,“那也……那是枫丹审判庭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
“你帮他说话?”迪希雅的惊讶溢于言表,“他看起来可不像个普通的狱卒,他是什么人?”
“他是典狱长。”
露斯安说,不意外地看到了迪希雅更惊讶的表情。
“在枫丹,这是需要典狱长来亲自押送你的罪名?”
“我没……不是这个原因。”
完全是下意识地,露斯安反手捂上后颈,掌心里感受到了伤疤的痕迹和跳动的脉搏,一天前的触感好像还残留在上面,在暖融融的阳光下面,让那一块的皮肤莫名地烧起来。
“因为他是个好老爷。”最后她说。
迪希雅用“你疯了吗”的目光看着她,她也觉得自己有哪里不正常,但她无法很好地用语言描述自己的想法,她只觉得心脏里堆满了情绪,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公爵。
他离这里有好一段距离,正撑着下巴站在街边,目光在蛋糕店和咖啡厅之间游移,那姿态与每一个苦恼“今天该吃点什么”的枫丹人没有不同。
自然与明媚的阳光为他赋予了在水下时没有的颜色,那高大的身材哪怕只是靠在那里都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忽然转头,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焦距的是迪希雅。
隔着数十米的距离,两位神之眼持有者的目光相撞了。
那目光有打量、有衡量、有战意,又或许还有什么其他东西,露斯安只觉得方圆百米的空气都因为两人的眼神而冻结,她在不能呼吸的间隙里紧张地绷紧身体,如果他们两个在真的当街动手——
她后悔自己思考得不够周全,这样的可能性让她不知所措。
但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这场对峙并没有持续很久,首先释放善意的竟然是那个典狱长——他礼貌地向迪希雅点头示意,态度友好得像是监护人之间的寒暄,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同样温和地对她笑了笑。
再然后他就移开了目光,走到露天咖啡厅,和柜台里的服务员说了什么。
最后他获得了一杯咖啡,坐在了遮阳伞笼罩的座位上。
安然,闲适,毫无戒备,就好像他跟本不是来押解犯人的。
迪希雅显然不能理解这样的态度,她的惊讶和疑惑都写在了脸上。
而露斯安的思绪,顺着他刚才的笑容飘了很远。
阳光明媚的街景,逐渐被回忆中的水底覆盖。
沉甸甸的的灯光和幽幽水影重新在眼前延展。
他是个好老爷。
这是露斯安的肺腑之言。
现在回忆起那场对峙,露斯安依然觉得心有余悸,她没有任何底牌,而他掌握着她的脉搏,他甚至知道她留有什么后手——即使她在跪下去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用它。
但她确实对他隐瞒了自己藏有武器的事实,这个行为足以推翻之前一切表面上的平和,让她所有举动都变成别有用心的蓄谋。
在那个时候,她确实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
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随着时间一寸寸地冷下去,而他用手指摩挲她后颈的伤疤动作,就像一种危险的暗示。
他冷蓝色的双瞳里倒映着她僵硬的表情。
她至少应该逃跑,本能是这样催促的,她需要从他呼吸笼罩的范围里逃开,她需要从他手掌的钳制下逃离,但她又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正确的判断,理智有另一种声音,现在她的任何行动都是打破平衡的导火索,狼的眼睛锁定着她,只要偏移目光,就会变成真正的宣战。
她依然拥有一定程度的行动力,如果拼尽全力,她或许能博取一丝生机——那么她应该这样做吗?
她在他呼吸笼罩的范围里,那意味着他的要害同样离她很近。
他大敞的衣领里透出柔软脆弱的体温,她余光里能看到他颈项上可怖的伤疤,当然也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她甚至感受到了他有力的脉搏,就在她的面前,是只要转脸就能碰到的地方,她相信自己可以拼死将他撕碎,但那是个正确的选项吗?
细密的汗水从鼻尖渗透出来。
身体的戒备早就超过了阈值,现在失去了正常的反应,只剩下难以遏制的颤抖。
这场对峙持续了很久。
他冰凉的笑容里,透出的呼吸是滚烫的。
“你应该庆幸你没有攻击我,”他说,“从进门开始,到现在。”
扼着后颈的手突兀地消失了。
微凉的发丝盖上那个位置,强烈的温差让那一处的皮肤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露斯安条件反射地伸手盖上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已经起身和她拉开了距离。
“我会按照流程将你交给审判庭处理。”他说,“现在,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我亲爱的女士。”
“…………”
露斯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后颈和肋骨上的体温挥之不去,她也不关心自己的判决,她只是本能地发出疑问,“老师——”
“在你的庭审开始以后,那位璃月的安女士会按照流程被释放。”
他走回办公桌后面,重新烧了一份水,“她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希望能通过顶罪的方式让你离开监狱,而干扰审判是一项可大可小的罪名,你也不希望她的刑期因为这种事节外生枝吧?”
“啊……”
露斯安还跪在地上,或者应该说是瘫软在地上,不能消化现在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地看着他,讷讷地张嘴:“您……”
“都说了我是好意。”他侧过身子,对她摊手,拖长了语调叹息,“但是谁信呢?”
“……”
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就在刚才,就在楼下,在她急于求得一个沟通机会的时候,他带着一脸无辜的表情自高处俯视着她,
【那位女士目前的精神状态不太安定,所以我好意邀请她在水下冷静一断时间,而她也欣然应允。】
而在当时的境遇下,露斯安以为那是一句暗含威胁的戏弄。
分明是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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