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
王翦站在队列中,眉头微皱,时不时看一下自己的右边。
右边行列,嫪毐正两眼微眯,时不时脑袋低垂一下,看上去就是昨晚就是没有休息好。
看到嫪毐这幅场景,王翦心中就疑惑不已。
仲平以前说的变故呢?
怎么到现在还没发生?
他已经滞留咸阳两月之久,这一年的假期,包括战后修养的时间,他已经是全部用在这里,假期仅剩最后半个月。
如果这半个月咸阳还不发生变故,那么他只能按照秦制回到蓝田,等赵姬的命令才能回到咸阳。
当然,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前去蓝田之后,私下返回咸阳。
但这种方法导致的结果就是,士卒没办法跟着一起过来。
到时候,要么调动咸阳本身的守军,要么调动王宫的护卫。
可上将军虎符他早就上交,如今还拥有上将军虎符的,也就只有当今的嫪毐。
而且,仲平怎么还不回来?
心中复杂地想着,照常对嬴政与赵姬礼拜完,王翦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太后?!
太后今日上早朝了?!
不仅是他,就连其他的大臣,也都是心中惊疑。
他们不知道赵姬怎么了,这么久不上早朝,但赵姬说的是有病在身,静身修养,虽然心中都很奇怪,但也只能接受这個理由。
本以为今天的早朝还会是无所事事,但赵姬出现,也是让众人感受到几分的不对。
嬴政照常入座,等所有人礼拜完,听着众人的日常汇报。
修渠的进度因为人手的增加又快了几分,郑国估量,估计再过两年,渠道必成。
这算是让嬴政高兴的一件事,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他脸色阴沉。
担任尚书的司马空有些拘谨地出列,对嬴政与赵姬行完礼,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打了下气,便直接开口说道:
“王上,太后,渠道快要修成,秦国各地成年男子数量倍增,臣认为,也该为将来的一些事情作些准备。”
司马空说的什么事大家都清楚,人多眼杂,也没必要将这种事说出来。
嬴政瞥了一眼赵姬,见她没有说话的打算,便自己出声问道:
“不知尚书想要如何准备?”
司马空没有犹豫,直接回道:
“广募青壮之士,急遽操演,以备不虞,广集粮草,严加守护,以防匮乏。”
“此外……”
“王上,臣认为,秦之旧制,或有诸多条令,已难契合将来秦国之发展……”
司马空话还没有说完,便引起秦廷一片喧哗!
停止说话,廷上众多臣子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传入司马空的耳内。
“不适合?呵,他说不适合就不适合?他以为自己是谁?”
“估计又是一个想出头的罢了,没必要理会。”
“咳,慎言慎言,尚书可是相邦举荐的。”
“嘶……”
喧哗起来的快,落下去的也快。
除了极个别人蹙眉看着司马空没有动静,其他人皆是低头不语,生怕被揪出来问个明白。
见廷上安静下来,司马空再次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
“王上,昔时立法,乃为应对诸侯纷争,将来四海一家,治道自当要与时偕行。”
“譬如,严刑峻法虽能震慑一时,然过犹不及,恐伤民心,非长久之计。”
“故当宽猛相济,既不失法度之严,又兼有人情之暖,使民知法畏法,亦知君之仁人。”
“再者,秦之疆域辽阔,风土人情各异,旧制或难一概而论。”
“故,臣建议,当因地制宜,灵活变通,使法制仁人,疏而不漏,密而不苛。”
“如此,则秦人、齐人、楚人燕人魏人,皆能安于新制,同心协力,共谋秦国昌盛!”
司马空一番华丽的措辞并没有让嬴政心动,反倒是让他拳头轻握,蹙眉看着司马空。
仲平期待着吕不韦变法,但嬴政却是不想让吕不韦变法。
原因很简单,他不想看到对秦有功之人最后落得个家产皆末,更不想看到即将被自己接管的秦国被吕不韦搞得乌烟瘴气!
可惜,吕不韦听不到他的心声,而且就算能听到,估计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人们对自己的想法,总是有一种顽强的偏执。
最初认定是错误,即便众人都说是对,但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自己的尊严,也依旧会将对的说成错的。
甚至还要劝说周边的人跟自己一样的想法,这不是少数情况,而是大多数情况。
而这种迹象,随着年龄越大也是越加严重。
嬴政不知道吕不韦是不是这种情况,但他既然在这种场合提出来更改制度这一回事,那么他就要想办法来应对。
盯着司马空良久,将司马空看的满头是汗,嬴政这才将自己的视线转移,看向吕不韦。
这件事司马空不过就是个马前卒,最终的后手,还是吕不韦在背后谋划。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直接听听吕不韦的意见。
“吕相。”安静地殿内,嬴政
的声音响起:“尚书言秦制需变,他也有自己的道理,但寡人却不认可,不知吕相如何想法?”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气氛骤变。
嬴政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已经不是在暗示了,这已经是将选择权摆到了明面上。
嬴政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吕不韦,他不想变法,如果你坚持尚书的意见,那你要说出自己的理由,同时也要准备好接受来自嬴政这位秦王的反对。
如果不赞同尚书的意见,那么这件事就到此揭过,自此谁也不要再提。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放在吕不韦的身上。
这位昔日说的廉颇都哑口无言地绝世大才,如今也是垂垂老矣,七年已过,时间在他身上留下了鲜明的痕迹。
吕不韦缓缓出列,面对众人的注视,躬身礼拜,说道:
“王上,臣赞同尚书的意见。”
“嘶……”
朝堂上再次响起一片冷气声,整个大殿的冷气仿佛都被瞬间抽干,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凝重。
大臣们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地看着吕不韦。
这是要与嬴政的意见相反?!
重臣与君王之间的思想碰撞,自古以来便是朝堂之上的敏感话题,其结果往往牵动着国家命运的走向。
要么君王了解自己的错误,采用重臣的想法,要么,重臣撤职,最好的情况,能落一个回归乡里的下场,最差的结果也是明显,身死名败。
思想都与自己不一样,君王怎么敢用?
历朝历代都发生过这种事情。
张仪黯然落幕,独自离开秦国。
甘茂侥幸逃脱,家族产业全部败落。
一朝天子一朝臣,放在哪里都适用无比。
到现在为止,唯一还有好下场的,也就剩一个蔡泽。
但蔡泽的相邦位置也就坐了不到一年时间,压根都不够施展才华的,还没展现出自己什么思想,结果就被嬴异人贬成了典客。
虽说还是身为秦廷的重臣,但相较于总览国事的相邦,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现如今,也终于轮到吕不韦了吗?
看着面无表情的吕不韦,嬴政不禁两眼稍沉。
自己给他机会,他不中用啊!
既然这样,那就别怪自己狠心。
“那不知,吕相有何想法?”
嬴政的话让所有人拉回心神,全都再次看向吕不韦。
面对嬴政那双略显沉郁的眼眸,吕不韦没有任何惊慌,即便嬴政的语气中存在不满,但这些,早就是他预料到的。
反正自己都要退出舞台,为何不在离开的最后,用尽自己仅剩的力量?
两手微抬,吕不韦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王上,夫治天下者,非徒恃法之严明,亦必兼乎仁人之厚。”
“昔日,商君立法以强秦,意在聚国之力,振长策而御宇内,兴兵事以吞诸侯。”
“臣观《商君书》所陈,虽制度森严,然其论法而不恤情,论律而不系人心,殊为刻板。”
“如今秦已积力既成,六国皆灭,一统之业,犹水到渠成之易。”
“秦既一统宇内,四海归心,若复刻板之法以驭天下,恐非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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