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条长三尺,柄端嵌墨玉,容人把握。
突刺未去,密密麻麻爬在上面,尖端泛出近玉似的润泽光亮,打在背上,每一下都刺进皮肉,勾连起一串细密血珠,随着荆条再次挥下,血珠蓦地甩溅在地。
天色欲沉。
祠堂里早燃起烛火,廊柱灯檠盈着幽幽光亮,周遭侍奉的下人都撵了出院。
周遭静得只剩下一声声“逆子”与荆条挥落划破空气发出的簌簌声响。
未几多时,秦衍身后的衣衫已悉数染尽血色。
他跪着,脊背立挺挺的,笔直得像块石板,折不断,至多是碎成齑粉。他神色冷然,双目直逼眼前林立的祖宗牌位,任身后荆条挥下也只紧咬牙关,不吭一声。
只是膝盖上,掌心攒紧成拳,微微发颤。
“逆子!”秦父秦阗挥动荆条,痛声斥骂:“我怎会生出你这个逆子!”
秦衍身形蓦地一晃,闷哼一声,缓缓挺直身子,唇角勾出讥讽一味的笑,缓声冷嘲:“我若是逆子,那他是什么?”
他眸光凝滞,寸寸抬起,刀剑一样射向角落,祠堂廊柱旁侧,秦绪儒静默立于一旁,整个人陷在阴影中,一语未置,不发一言。
秦绪儒眸光恍惚,眼底的光亮如身上玄衣锦袍一般漆黑,却是散的,似一团雾色,并不聚焦,落在秦衍身上,又像穿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大门。
听到秦衍的一句讥诮,秦绪儒目光一动,微不可察间,神色已恢复如初,依旧是那个端方持重,一丝不苟的好大哥,他目光凝了凝,端详着他的狼狈,动了动唇,又欲言欲止地收回了话。
秦衍别开眼,鼻息里冷叱一声。
秦阗气得不轻,打足了二十棍后,随手扔开荆条,一手扶在腰间大口喘气,恨铁不成钢地看他这副嚼不烂的硬骨头样,心头的火气愈燃愈烈,额穴一阵抽痛,干脆背身过去,狠狠按住眉心。
秦阗:“此事你休要牵扯旁人!”
秦衍垂落眼皮,唇角缓缓勾动,“旁人?”轻轻停顿一瞬,字句在唇舌间打了个转,似品鉴美酒一般,啧了一声,缓缓道:“究竟他是旁人,还是我是旁人?”
“我的好父亲,卖女求荣,而我宅心仁厚的好大哥,见死,不救……”
“住口!”秦阗忽的转过身来,嗓子眼喘着粗气,恨不能冒出火烧烂秦衍这不饶人的口舌。
“哦,瞧我,竟忘了,”秦衍状似迟钝地抬起眼,冲着秦绪儒一笑,恍然大悟道:“你我本非血亲,于家事上,你,只是个外人。见死不救,也是你的本分应当。”
秦绪儒目光闪了闪,没有作声。他心底清楚,这件事,在秦衍心底跨不过去。而他,也没什么脸面跨过去,或说,他也不想跨过去。
很多时候,他更盼着玉娘能恨他一些,不,不止一些半点,最好,最好恨不能将他拆骨食肉……
可是玉娘不恨。
非但不恨,还敬他重他,疏冷他……避他之不及……
忽地,啪一声。
秦绪儒思绪瞬间凝滞,目光倏地落向二人,猛然怔了住。
秦阗气喘不止,伸着手连连点着秦衍,秦衍被扇得偏过脸,身形猛地一晃。
静谧的气氛忽而凝滞。
秦衍身形僵了僵,面上笑意愈发浓烈,烈得刺眼,烈得陌生,好似果然如此,本就该如此。
他扯过衣摆,颤颤巍巍勉强站直了身。
后背皮开肉绽,每动弹一下,每挪动半步都扯着伤口抽搐。
秦衍只当不觉,一步一挪,一心远离这处地方。
经过秦阗时,他脚步轻顿,似不经意地抬起眼,眉心微紧,仔细端详过秦阗眉眼间每一处褶皱,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肯定的疑惑,“我常想,或许您只是碰巧姓秦,我和阿姐的生父该早被您处置了……”
他轻轻扬唇,无稽哂笑。
“也或许,我和阿姐才是您抱来的弃子,也未可知?”
“你!”
秦阗猛地一愣,眼底闪着不可置信的怒火,再次高扬起手掌。
秦衍面上的笑意愈发浓烈,唇角扬了扬,迎着这记巴掌,不躲不闪。
秦阗高高扬起的手臂就那么僵在半空。
他提心吊胆,汲汲营营,日日与那些狗官周旋,为的难道是自己的前程周全?
秦衍长得已高过他半个头,目光落下来,不偏不倚,甚至暗暗挑衅。
秦阗需抬些眼,才能对上他与他肖似七分的眉眼。
这一刻,他忽而生出一道预感,倘这一巴掌落下去,他从此,便再没这个儿子了。
秦阗满目沧然,别开脸,手缓缓落下,背到了身后,握成了拳头,暗暗捏紧,沉痛教训:“他家那个病秧子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难说,高阳一死,秦家与高家两清!何须你出面动手!!”
秦衍眸光一寒,却似听到什么笑话,唇边一哂,“我阿姐,年十六嫁去肮脏不堪的高家。十一年,”
字句重咬,到十一年,声音几近颤抖。
他停顿一下,克制着不让心底的恨意泄出,缓缓垂下眼帘,遮掩住眼底的痛色,唇边勾起的讽刺愈发浓烈,仰面轻轻一斥,“整整十一年,我父兄终于熬死了这个畜生。”
秦阗面色蓦地一白。
秦绪儒神色一滞,忽的现出几许被人当街扒衣的窘迫狼狈。
秦衍目光讥诮,意味不明地缓缓掠过二人,“父兄当真是……机智过人。”
“二郎,不许说了。”
门外忽地传过一道嗓音,温婉清泠,熟悉的让人心口一颤。
秦衍微怔,目光循着声音投过去。
祠堂外,一名婢子扶着一道清瘦身影,步履款款,穿过廊下阴影,缓步拾阶迈入堂内光亮,落定在众人眼前。
秦衍滞了滞,轻唤了声,“阿姐……”
“玉娘?”秦阗也是一怔,立时走近,拉着人细细打量着人,“你怎么来了,高家的可有为难你?”
秦绪儒脚步动了动,又撤回了阴影中,目光寸寸轻抚。
她发髻随意绾起,鬓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月余未见,似乎又清瘦许多,身上一袭湖蓝斜襟琵琶式广袖裙衫,被她穿出成了道袍似的仙韵,清骨嶙嶙,却配了一副美人面,艳丽得灼痛人心。
她今日衣裳素净,脂粉却施得极秾丽,玉面唇朱,长眉斜飞入鬓,双眸流转间隐约透出锋芒。
只是……她有意无意地,只用一侧身子对着秦父,似遮掩着什么。
秦绪儒眉头微不可察觉地一紧,视线落在她的侧脸,定格在她耳侧近脖颈的位置,面色倏地一变。
秦素章安抚地朝父亲笑笑,“如今的高家已不成气候,他们不敢将我如何。”余光中瞥及角落灼灼视线,也只当无所察觉。
她抿了抿,侧目看向秦衍,眼底闪过几许不赞同。
秦衍眸光暗了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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