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亭道上震山铃响彻林梢,乌蒙山中十七路马帮牵马背茶,踏上征途。
今天是悦州边市重开头一日,听前几日来巡边的巡检司官兵说,新任知州也会到场。
天刚麻麻亮,我想起院外门头久未清理,忙唤封峤前去擦洗。
“咣啷——”我听到水盆坠地的声响,连忙跑出去看,但见封峤一条胳膊扒着雨水檐,一条胳膊托着“青城客栈”的招牌,正吊在半空晃荡。
大喜的日子,敢砸我招牌。
“封峤,你寻我晦气呢,是吧?”
“不是啊!姑、林叔,快帮帮我!”
身侧有人影闪动,我厉声喝止:“站住!让他再吊一会!”
林钟慢吞吞从蜀葵丛中冒了下头,又缩回去了。
不对……院子里的才是林钟,那旁边一个是谁?
我大惊回望,只见半步外,站着一位异乡服色的青年男子,腰系佩剑,手中牵着一匹本地常见的滇马。
“封峤!”槐序冲出,“林叔,快来!”
林钟跃上门头,扶住招牌,封峤手一松,被槐序拦腰接住。
我打量来人:“这位客官可是要歇马?进店坐会吧。”
封峤殷勤上前:“客官把马绳给我。”
我让槐序给来客倒了一碗热茶,那人称谢入坐,逡视周遭问道:“店家,你们客栈开在此间不少年头了吧?”
槐序“噗哧”笑道:“八亭道上最老的字号就是我们青城客栈。镇上州衙开的日子都没我们久呢!”
客人正喝水,听到这话,明显顿了一下。
我敲敲桌子:“槐序,忙你的去。客官别听她瞎说,我们家客栈是开了三十余年,州衙一直都在呢,只是州官不常见罢了。客官一个人,是要去新开的悦州榷场么?”
“正是。请问店家,榷场还有多远?”
“往西走,不到二里地。”
不多时,封峤入内:“客官,马饮过水了,马掌也已修好。”
“有劳小哥。一齐多少文钱?”
“不用了客官。”封峤笑答,“茶马道的规矩,单人单马不收钱。”
来客面似疑惑,又看向我。
“确是如此。”我亦笑,“茶马道上的客栈是靠补给马队赚钱,散客就当行个方便。”
来客释然:“多谢,那便告辞了。”
日头爬到半空,经客栈休整再出发的马队已送走好几拨,大家都累得气喘吁吁。
封峤瘫坐在地上:“姑,林叔和我这半天修的马掌,比去年一整年都多。”
槐序捶着自己的腰:“天知道我加了多少回草料,一座小山似的草垛都被我铲平了!”
我懒得理他们,蹲在柜台后面专心数我的钱。
“青娘子!出事了!”院外有人大叫。
我循声跑出:“出什么事了?”
来人是乌蒙山常年贩茶的一位马锅头,不由分说将我提上马背:“有个伢崽卖马不懂规矩,跟收马的官差闹将起来了!”
“这些官差也真够出息,和伢崽计较个什么劲,不懂规矩说给他听就是了。”
“那伢崽可能是东爨乌,东爨乌好些年不过牛广河了,榷场里头没人听得懂他的话。”
快马加鞭,二里地顷刻即至。
“让一让,让一让!青娘子来了。”榷场里乌压压一片人和马,锅头引着我奋力跻身其中。
有人叱道:“不可放箭!”
我定睛一看,只见当中一个椎髻跣足,面庞稚嫩的少年,正一手扣着一名快要吓晕过去的老吏,一手持弯刀抵其颈项。
少年身后是茶马司验马摊点,一匹通体玄黑的乌蒙良马被系在拴马桩上,四蹄踏地,发出阵阵长嘶。少年正前方是围成扇形的巡检司弓兵。弓兵与持刀对峙的少年之间还站有一人,却是清早在客栈歇马的过路客。
老吏气若游丝:“知州大人救我……”
我用东爨乌话唤向少年道:“伢崽,你莫急,可是在这里受了什么委屈?”
少年撇撇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们抢我的马!”
我又问:“你来榷场不是为了卖马?”
少年激动道:“我要换钱,他们不给!我不卖了,他们又拦着不让我走!”
原是如此,为防夷人将卖马的铜钱铸成兵器,茶马互市早已禁止铜钱交易,改用盐、茶、布匹此类生活物资,以物置物。这东爨少年懵懂不知,合上语言不通,险些酿成大祸。
“你不要急,相信姨姨,他们只是听不懂你说的话,不是真要抢你的马。”我看向过路客道,“这位大人是——”
“悦州知州韦济。”
我点头:“韦大人,这孩子不想卖他的马了,方才他误以为有人要抢他的马。”
韦济朝茶马司的人示意:“将马牵给这位娘子。”
少年见我攥住马缰,眼底掠过一丝希冀。
“这位娘子,请你与这个孩子说,让他放开杨主事,方才之事,本官担保不会再有人追究。”韦济转向弓兵中的一个头领,又道,“郭巡检,让你的人先放下弓箭。”
我朝少年招手:“听姨姨的,放开那位老人家,把刀收起,到这里来。”
少年松开老吏,将弯刀插回腰间,低垂着脑袋,向我走来。
我把缰绳抛给他,微笑道:“牵着你的马儿跟我走,姨姨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众人让出一条道,供我们通过。
身后相熟的马锅头纷纷击掌起哄:“青娘子!青娘子!青娘子!”
少年名唤阿刀,来自乌蒙山深处,黍稷不食、菽蔬不食,熟肉亦不食。
我无奈,让槐序割了一条腊肉,配上一壶酽酽的筠连黄芽,他倒是很喜欢。
自打罗家妹崽来闹过,槐序和封峤之间的关系好像捅破了一层窗户纸。
两人已不再避讳我和林钟,经常头靠头,手拉手地坐在我眼皮子底下唠嗑。
槐序背对着阿刀,压低声音道:“东爨乌人还在吃生肉唉!吃多了生肉,会得疯病,我们南广僚人早就不这么吃了。”
封峤十五岁之前一直生活在中原,没吃过生肉,更没听说过吃生肉会把人吃疯。
他瞠目结舌:“真,真会得疯病?”
“才不假呢。”槐序撅嘴,“你们汉人就是少见多怪。我阿爸的舅公就是吃生肉得的疯病,有一次走山路,犯了头疼,自己跳下悬崖摔死了。”
封峤一脸郑重:“槐序,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对我说‘你们汉人’,我们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还分什么汉人、僚人。”
槐序摇着他的胳膊:“好了,好了,我再也不说了。封峤,你不要生气么。”
封峤的语气,立刻软了下来:“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觉得你这么一说,好像和我生分了一样。”
啧啧,真叫人牙酸。
我远远瞧着他俩,心底有些发愁,扭头对一旁的林钟道:“再这么下去,我可能离含饴弄孙的日子不远了。”
林钟突然就笑了。
这些年,我见林钟笑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笑什么?”我死死盯着他的侧脸,“你很想当叔公吗?”
林钟摩挲着他的酒葫芦:“也不是不行。”
日暮将至,院外马蹄声响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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