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宋首辅是死在七月。
而如今,他的印堂正笼罩着很浓郁的死气,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的死劫提前了。
顾知灼把罗盘拿了出来,仔细推算了一番。
戏台的方向传来悠扬的丝竹声,一个纯净如清泉般的嗓音响了起来,柔曼婉转,戏楼静了下来,只余下这欲诉还嗔的唱腔。
磁针停在了某个方位。
“黄泉卦,大凶。
顾知灼用掌心托着下巴。
前几天,她还想过,若是宋首辅不死,为了大启,他会不会舍弃皇帝另择新君。结果,今天就大凶了。
她抬眼注视着谢应忱:“公子,宋首辅若是死了,局势也会大变吧?
“对。
宋首辅就像定海神针,让摇摇欲坠的朝堂维持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
若是宋首辅突然死了,朝堂势必会大乱,甚至崩溃。
从理性来说,毁灭更利于重建。
但是。
朝堂不宁,政令不达,就意味着,那些努力求存的百姓们会活得更加艰难。
谢应忱眼睫低垂,似是叹了叹,问道:“能救吗?
“不知道。顾知灼摇摇头,“卦象太凶,十死无生。
而且,从秦沉和阿蛮的经验来看,死劫一旦来了,必须得应劫而生才能活。
胡乱干涉是没用的。
宋首辅的死是天道所向。
上一世宋首辅死后,朝堂出现过一阵乱象,以致青州地动后,无人主持大局,死了十数万人。后来谢璟带着季南珂赶往赈灾,那次差事以后,谢璟入主东宫,成了储君。
“这位公子。
一个颇为油滑的男人敲响了隔扇窗,他笑嘻嘻地伸了个黑色托盘进来,托盘上放了两块木牌子,木牌子一块写了个昭字,一块写了个龚字。
“您要不要押个注?
顾知灼问道:“押什么?
“当然是押今天谁能得着青衣,一亲芳泽,是这位呢……他的手指落在“昭字上头,“还是这一位……
顾知灼没怎么听懂,但见上头已经摆了不少的碎银子和银票,还有铜板什么,想必大半个戏园子他走了过一遍了。
“不押。
谢应忱眸色沉沉。
京城的风气得肃肃了,免得她在外头总是听一些乱七八糟的腌臜事。
男人也不纠缠,瞧两人非富即贵的样子,连连作揖着离开了,又去到下一间。
“这位爷,要不要押个注……
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公子,我借一下秦沉。
顾知灼说着,向秦沉勾了勾手指,秦沉凑了过去,跃跃欲试道:“顾大姑娘,你说,
要我做什么?”
“你先去盯着,别让他们发现了。”
“只是盯着?”
秦沉有点点失望,他还想着要不要去把谢璟揍一顿,再把宋首辅救出来呢。
“还记得朱雀大街上那一回吗。”顾知灼提醒道,“向死而生。”
她拨弄罗盘,淡声道:“除非是立死的局面,不然不要出手。”
秦沉懂了。他郑重地抱拳应命,出了门。
他方才特意留意过脚步声,宋首辅进的包厢应该与他们中间隔了两间,秦沉盯着最拐角的那一间,脚步一拐,无声无息地藏身在了立柱旁,立柱投下的阴影正好挡住了他的影子。
“首辅,你来迟了,可得自罚三杯。”
一个豪迈的声音哈哈笑着,秦沉小心地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往里头看。
除了谢璟和宋首辅,包厢里还有卫国公,卫国公显然到了有些时间,他面前的一小碟子松子只剩下了不到一半。
“喝不了喝不了。”宋首辅摆了摆手,不为所动道,“年岁大了,大夫说了,以后要少饮酒。”
卫国公倒满了酒,仿佛没有看到他的拒绝,笑道:“这是凤曲酒,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弄到手呢,烈得很。老哥你最喜烈酒的,别说不胜酒力这种话了。”
宋首辅耸了耸鼻子,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鼻而来,酒香醇厚,卫国公特意用白玉杯盛酒,酒液倒在杯中,是淡淡的金黄色,在正午的阳光底下,有如会流动的黄金。
宋首辅的喉头动了动,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能喝上一杯,该是多大的人生乐趣。
宋首辅从前也没有那么嗜酒。
也就是二十多年前,他刚刚入仕,去了南边一个小县任知县,那里甚是潮湿阴冷,他待了六年,染了一身风湿,一到下雨骨头缝里就痛得要命,当地人都爱饮烈酒,他也跟着喝了,久而久之,酒量渐大。
如今大夫不让,他不得已也戒了些时日。
平时不闻还好,一闻到酒香,就口舌发干,他忍不住又耸了耸鼻子,浓郁的酒味涌入鼻腔,宋首辅陶醉的眯起了眼睛。
“你呀,就是磨磨唧唧的。”
卫国公豪迈地一饮而尽,溅出了几滴金色的酒液,宋首辅心疼地直抽抽,忍不住骂了一句:“如牛饮水,暴殄天物。”
卫国公高笑出声:“酒这玩意儿,能让我喝得高兴,就是它的福气。”
“我说老哥,这回又是哪个太医不让你饮酒?你什么都好,就爱瞻前顾后的,累不累。”
这话意味深长。
宋首辅举起筷子夹了颗油炸花生米放口中,花生米的咸香稍稍解了些馋。
卫国公在朝上浸润了这些年,倒是越来越不像是武夫
了。他分明是在说自己,明明都上了议储的折子,又临时改变主意。
老实说,他也不想。
国有储君是大兴之兆头。
他撑不了几年就要致仕了,今上姿质欠佳,宋首辅希望至少新君能有一番作为,可是,三皇子……三皇子实在让他看不到一点希望。
他不想有生之年江山动荡,战乱四起。
宋首辅只当没听懂,无奈地把酒盅推远:“不成不成,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多活几年。不听太医的话可不成。”
谢璟凭窗而坐,他一袭玄色鎏金长袍,骨节分明的手中握着一把合拢的折扇,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端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不急不躁,其实是压根没听懂两人的机锋。
见首辅不愿饮酒,主动给他斟了茶。
“营营一生,悔不当初……”戏台上的青衣唱腔婉约,水袖拂面,垂泪而泣。
“唱得好!”
卫国公大赞道:“人生在世,不过是为了妻儿,为了子孙。老哥,你说是吧?”
“你家小孙孙虽有些顽劣,但资质不凡,只可惜如今也就刚满十五,等你致仕时,他都还未及冠。你说说,要是没有人帮扶上一把,仕途可不好走啊。”
宋首辅端起茶盅,用茶盖轻轻撇过茶沫,瞳孔中倒映着清绿色的茶汤。
当时他担心公子忱回来后,会在朝上搅风搅雨,思考再三才上了那道立储折子。
但是,是他小觑了公子忱。
公子忱重视大启,如先帝和废太子一样,顾全大局,把大启放在了首位。
他回京后,从一开始的沉寂,到出宫,再到踏上金銮殿,没有腥风血雨,更没有去动摇国之根本,而是让皇帝“主动”把他放出了宫,解除了所有明面上的控制。
从容不迫间达成了目的。
那天,公子忱在踏上金銮殿的时候,宋首辅仿若看到了当年风华绝代的太子。
有谢应忱珠玉在前,宋首辅如今越发的瞧不上三皇子了。这也不是他的错吧。
宋首辅笑道:“磨磨唧唧自有磨磨唧唧的好处,卫国公如今这修身养性的功夫可越发的差啰。”
从龙之功,一在择龙,二为有功,三嘛,得看这龙能不能跃过龙门。
历朝历代,早早站队的,大多没好下场,动辄满门不存。
“当然比不上宋老哥您。”
两人语带机锋地走了几个回合,卫国公的脸色很不好看,心里连连骂着“老匹夫”,他把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他索性把话挑明了些:“宋老哥,我瞧着三少爷颇有一番雄心壮志,但年纪轻历的事少,需要我们这些老家伙帮衬帮衬,你说呢?”
“明主贤臣,佳话啊!”
这
话当着三皇子的面,多少就有些逼迫的意味在了。
宋首辅觉得自己今天办了件蠢事。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拿起酒壶,给自己倒满了酒,酒香勾得他口齿流涎。
他一饮而尽。
这酒液极烈,喝下去的时候,有如烈火灼烧着,从舌根一直往下,随后又有一股浓郁的回甘萦绕在唇齿间。
好酒!
宋首辅暗赞了一句。
“老哥,这酒不赖吧。”卫国公大笑着又给他斟酒。
再是一杯落肚,宋首辅已经有些微醺,他摆摆手道:“不成了,不成了,年纪大了哟。”
“老哥何必自谦呢。三少爷……”
宋首辅满身酒气道:“有雄心壮志可不够。飞得太快太高,是会折了翅膀的。”
说完,他又饮了一杯,这一杯下去,小腹开始隐隐发烫,有如脏腑被一股热劲死死揪着一样痛。
老东西!卫国公暗骂着,他分明就是在说,三皇子没有为君之能。偏还是借着酒劲说的,到时候一醒,完全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若三皇子有为君之能,他还忙活什么。说是要一个和当今一样的新帝才好啊。这都不懂!
谢璟神色平和,被首辅挖苦几句,他根本不痛不痒,顾知灼的那些话毒多了,还动不动让他跳水摔马自残什么的,被荼毒的多了,他现在心理承受力好了不少。
“国公爷莫急。”
谢璟为他们斟了酒,含笑道:“首辅也是有所考量,我年岁尚轻,未入朝堂,也确实不知能不能担起重任。”
“听说三公子在这儿。”
一个爽朗的声音在走廊响起,紧接着包厢的门被从外头推开。
进来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长着一把络腮胡,肤色略显暗沉,双目狭长带着一种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