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过后，天气逐渐回暖，潇湘苑里烧着银碳的铜炉也被撤下了五鼎，只余塌前一鼎，依然在日夜不停地守着苏玥。
此时，正值响午，她一身素袄，披着兔毛毯子，沐着阳光，半躺在窗边的摇椅上。
本是一副惬意温暖的画面，但是如若有人凑到近处看，就会发现她的神情是独处时惯有的淡漠，就连窗外炙热的暖阳也未能融化半分。
“小姐，该饮药了。”芳慧每每看到这样的苏玥，声音都会不自觉地变轻很多。
“先放下吧。”
“夫人那边方才派人传话，说她今日还要同老爷再去盛康寺一趟，夜半方归。”
苏慧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这近乎透明的人，见她无甚反应，才接着说：“沈府，那边也递了消息过来，说明日沈小将军会回来一趟。”
闻此，苏玥眸子染上一抹忧色，但马上又恢复了淡漠。
这样的淡漠是苏玥多年来的状态。大抵活着对于她来说已经太累了，只有至亲几人才能得她到些许回应。
可命运往往最是无情，从不会怜惜任何人，只会裹挟着芸芸众生肆无忌惮地向前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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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苏相和苏夫人归。
当一身紫衣的苏父和一身黄裙的苏母，携手踏进屋内时，苏玥原本那淡漠的神情才添了几分鲜活，甚至于还镶上了一抹打眼的笑意。
“玥儿今日身体可有不适？”先出声的是苏母。
苏玥乖巧地回应着：“今个儿，我晒了一晌午的太阳，除了有些惫懒，并无不适。”
“那便好，那便好。”话落，苏母便是许久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有什么话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玥好奇地望着她。
苏母略不自在道：“嗯，是你爹有要紧事要同你说。”
苏相自进屋起便没说话，谁知突然被妻子推上了话口。
宠妻入骨的他，只得张口磕磕绊绊斟酌道：“嗯——是为父，有事同你说。嗯——玥儿，下月你便要及笄，是个大人了。我们来也是想问问你——问问你，嗯——是否有成亲的打算。”
闻此，苏玥十分震惊。
“爹爹在说笑吗，我的身体不过风前残烛而已，何谈成家？”
苏相听到女儿这般自贬的话，本刚要宽慰几句，可谁承想这边苏母听到“风前残烛”四个字后便开始哭了起来。
“我乖女，何至于是那风前残烛？又为何要妄自菲薄，你得长命安康好好活着，死在母亲后面，为母亲送终才是。呜呜呜呜~”
苏相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夫人，满是心疼，赶忙安抚：“夫人，莫哭，柳太医不是说了会伤身吗，再者我们的玥儿这不好好的么？莫哭了，莫哭了~”
苏玥望着二人的对话，轻叹口气，再次感叹母亲这般爱哭，多半也都是被父亲宠出来的。
之后苏父又安慰了半响，哭泣声才终是止住。而她此次的来意也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乖女莫怕，为娘已经找到了能叫你长命安康的法子。前些日子听闻盛康寺云游在外的德善法师回京，我们赶紧花重金为你求上一卦——其解为阴阳调和，方可安养。玥儿，你就——”
“爹娘，你们何时也信这些了？”苏玥直接打断了苏母的后话。
“我，我也详细问了柳太医，他说古往今来便有此延年益寿之法，说是不妨一试。”苏母泪眼婆娑地继续说着，“玥儿，我们便试上一试。为娘不会让你嫁到别家去，我为你招赘婿入府，定不会让你委屈分毫——”
“你们出去吧，我要歇下了。”苏母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再一次被苏玥打断。
苏相只得上前劝慰道：“夫人，我们且回，事出突然先让玥儿考虑考虑。”
“那——那母亲明日再来看你。”话落，苏夫人三步两回头地被苏相牵了出去。
潇湘苑再次静了下来。
但苏玥没有歇下，只是一会儿出神地望着头顶镶嵌金线的彩幔，一会又时不时地看一眼门扉，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苏父又回来了。
苏父见她并未歇下也不惊讶，这是父女俩长久以来的默契。当他把被苏玥惹哭的苏母哄走后，必然会回来再与苏玥促膝长谈一番。
苏玥疲惫不已地望了过去。
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大人似有所感，或是心有愧疚，未直接抬眸迎上苏玥的视线。只是半坐在塌前，对着自己苍白病态的女儿缓缓开口引导道：“玥儿，可是不想招婿？”
“爹，我无意寻婿，亦不想拖累他人。”
“可我和你娘亲终会老去，终有无法再陪着你的那一天。那些阴阳之说，道法之言你娘亲原也是不信的，只是你昏迷的这三日里她太怕彻底失去你了，便只能信了。”
苏玥听完这番话，心中半是动容，半是一种无从发泄出来的殇痛。她知道娘亲爱她如命，但这爱有时候也会成为一份枷锁。
苏相见她并不回话，便只能自顾自地继续说：“那德善法师确是高人，人前从不轻易占卜，你娘也是跪求了数次，直至哭晕在寺外，德善法师才松口帮忙，此法或许真得值得一试？”
苏玥看着眼前辫发灰白的父亲诉说着母亲的不易，到底是心下一沉未再接话，只是转移话题地问道：“沐辰的父亲，如今可安好？”
“宫中御医保了一天一夜才算是救了回来，但五感尽失，将格尽毁。”
苏玥听完心里一紧，她似突然想到什么，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问道：“那此后陛下将派谁北上坐镇？”
“今日御前问话，钦点太子亲征，沐辰为副将陪同。”
闻此，苏玥突然背过身，十分无力地说道。“我晓得了，父亲回吧，我真的累了。”
苏相轻叹一口气，扶着床沿缓缓起身，“沐辰这孩子突遭此变，实属不易。明日他回府辞行，我们都需多多宽慰他。至于招婿一事就莫要与他提了，免得分心。”
“我晓得轻重。”语落，不等苏相回复，苏玥便拉上被衾将自己从头到脚蒙住。
而待苏相的脚步声彻底走远，黑暗中，清冷的泪也早已占满了整张瘦削的脸颊。
唉，今夜又不知是多少人的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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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玥再次醒来时，只觉光线分外刺眼，不知是谁将厚重的床幔收起，叫那正午的光直直地打在她的脸上。
几息后，直到她定神看清塌边坐着的人，不悦才被散去。
“你可安好？”
“你可安好？”
两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同时响起，不论是那个满脸病态的人，还是那个满脸疲态的人，均是会心一笑。
“我早已无碍，听母亲说那晚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恐将生死未卜。”
一语话落，苏玥起身拿出十分的认真，望着沈沐辰的眼睛再次补充道；“沈沐辰，谢谢你，为我挑灯而来。”
这话叫沈沐辰突然不知该如何接。
因为沈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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