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深用过晚饭,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太子府溜达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也没惊动任何人,因此钟灵受到传唤时,对宗主适才进行的这一项饭后消食活动一无所知。
她熟门熟路地进了黎府的地下密道,一路穿行而过未作停留,直至看见道路尽头的房间放慢脚步。
由于只点亮了部分火光,此时整个密道显得昏暗而压抑。她走到门前,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先停下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在门板上敲了两下,轻声唤道:“宗主。”
里面传出一声“进来”,她才推门而入。
与外面幽暗的密道相比,黎府的这处地下密室倒是显得十分干净明亮,除了没有窗户以外,几乎与普通厢房别无二致。
黎深以一种非常放松的姿态地坐于首位,不远处的桌子上摆着一个不大的香炉,里面焚着不知名的香。青烟在香炉上方盘旋,继而弥漫至整个密室。
只可惜这若有若无的香味根本无法掩盖一屋子浓烈的血腥气。
他的脚下此时正蜷缩着一具血淋淋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乍一看甚至分辨不出来是个完整的人!
钟毓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做派,面容冷峻地蹲在那人身旁,略带嫌恶地揪起对方头发,把他的脸从地面上抬了起来:“再问你最后一遍,为什么要背叛宗主?”
此人一副将死之相,白眼直翻,鲜血大口大口地从嘴里涌出,意识似乎也已经模糊,让人不禁怀疑他有没有听见方才的质问。
眼看此人已经被折磨得出气多进气少,钟灵怕他支持不住,走上前去果断地在他身上扎了几针,又硬是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钟家有一万种方法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他们面前,痛快地死去甚至成了奢侈的妄想。
那人缓了一下,张口欲言,却先是被嘴里的血呛得一阵猛咳。
他自知活不过今晚,只求速死。然而钟灵一来,速死的愿望便又要往后搁置了。
“族、族长……”他挣扎着伸手去抓钟灵的衣摆,眼中流出泪来:“属下自知万死难辞其咎。可我什么都不、不能说,求您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给属下个痛快吧。”
一番话似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说完他便伏在地上疯狂地喘起来。
“想得倒美!”钟毓起身,一脚将他掀得仰面朝上:“你还好意思要痛快?我他妈就不明白了,黎家和钟家,这些年有亏待过你一分一毫吗?”
那人表情痛苦,却仍死咬着不肯透露半分。
“你以为……”一直沉默的黎深此时缓缓开口:“死撑着不说,你的妻小便会毫发无损地被送回来?”
地上的人闻言明显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望向黎深。
“还是说……”黎深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钟睦原,你天真的认为你那发妻同你是一条心?”
被点破秘密的钟睦原一时间懵了,他着急地替自己的妻子争辩:“我……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外族人,向来景仰宗主,绝不敢有外心。求宗主明察,莫要冤枉了她才是。”
“你大概不知道吧?”钟毓倨傲地看着这个可怜虫似的男人,冷冷道:“你愿意拿命来换的人,不过是朱苑的一条狗罢了。”
“不可能!”钟睦原崩溃道:“阿莱她、她嫁给我,就是虫族的女人,怎会勾结龙族族长?”
钟灵与弟弟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告诉了他一个残酷的事实:“她的族人十多年前犯上作乱,被钟家灭族,她是以私生女的身份养在外面才逃过一劫,她有充分的理由利用你来报灭门之仇,这下你可懂了?”
钟睦原艰难地消化着这个秘密,他多么希望刚才钟灵所言都是假的,但理智告诉他,族长一向行事磊落,断不会靠欺骗来套自己的话。
此刻的他只觉得这世间无比丑恶,不如一了百了的好。
黎深问:“朱苑让你去霞光镇,想办法让整个镇子染病,然后嫁祸于到我这里?”
钟睦原完全放弃了抵抗,木然地点了一下头。
“就为了一己之私,罔顾一城百姓的性命……”钟毓咬牙切齿:“你是被鬼迷了心窍吗?”
钟睦原默默流着泪。自从他踏上这条不归路,一切便已追悔莫及。
钟毓目眦欲裂,气得简直想冲上去打人,钟灵将他拉开,只问道:“你在镇上散播的,是哪一种疫病?”
钟睦原闭上眼,吐出两个字:“热斑。”
“……”
众人闻言却是松了口气——万幸还能挽回。
热斑病的传播源是一种特殊的线虫,一旦感染也可在人与人间传播。患者通常会高烧不退,全身出现红斑甚至溃烂等症状。
黎深的医术自不必说,就算是钟家出马,治愈热斑病也并非难事。
然而棘手的是,霞光镇地处入京要道,人员往来密集,不单是霞光镇本地住民,凡是出入过当地的人都有染病的风险。
钟睦原捅的这个娄子,只能留给各位主子去善后了。他的眼神变得平静,带着决绝且生无可恋的语气说道:“宗主,您就将属下千刀万剐了吧。”
“这点你放心。”黎深语气平淡地说。
钟睦原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过……死之前还有个三个问题你老实回答。”黎深终于从他的太师椅上起身,来到钟睦原身前,目光冷得吓人:“第一,那日在客栈里,邵红英将宿蛭交给了谁?第二,是不是你在范老太太的茶里动了手脚?第三,此事和明家公子有何干系?”
邵红英就是钟毓最开始交给衙门的嫌犯,正因他一时间没有受住钱财诱惑,偷了蛊虫出卖给外人,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钟睦原听到宗主如此说,倏地睁开里眼睛:“您怎么……”
他本打算问一句‘您怎么了解得如此之深’,转念一想对方是堂堂宗主,又有什么能逃得过他的法眼?
黎深漠然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钟睦原一激灵,只得坦白:“这三个问题都与一个神秘人有关。邵红英只是钟家门客,谈不上有多忠心,从他下手再合适不过。只不过若由我亲自去找他,难免有暴露自己的风险,为防日后留下隐患,是由那神秘人出面去说服邵红英交出宿蛭的。还有,咳咳咳……”
他咳了两声,吐出几口血,他却丝毫不在意地继续道:“还有您说的那种茶,也是由那人交给我的,让我下在老太太日常喝的茶水里。至于同明公子有什么关系……属下便不得而知了。”
他说到了关键,钟毓连忙追问:“你口中的神秘人是谁?”
钟睦原摇摇头:“我不认得他。每次见面他都蒙着脸,恐怕连声音都是伪装的。朱族长只传书说那人会配合我行动,告诫我不要多管闲事。”
看来钟睦原这颗棋子朱苑用得并不放心——这倒也十分说得过去,那个狡猾又多疑的老狐狸,怎会对钟姓人士多透露半分?
西南宗族联系紧密,数百年来均奉黎氏为首。各部族中尤以黎、钟、朱三支实力最为突出,分别掌管兽族、虫族和龙族。
龙族族长朱苑可以说是黎深的前辈了,地位却连钟灵都不如,他早已不服黎氏统治,一直暗中计划取而代之,让自己成为岭南各部的新主人。
黎深早知钟睦原有二心,留着他没动,本是想看看朱苑打的什么算盘。可如今事情闹大,作为宗主他便不得不出面了。
他看了钟毓一眼,后者会意,准备动手送钟睦原上路。
钟睦原本欲开口求宗主饶过他的孩子,想想终是作罢——他女儿的死活并不在宗主,而是在朱苑。
归根结底,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很快,钟睦原就又感受到了体内蛊虫的蠢蠢欲动。他是虫族人,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此刻正被当作生长繁殖的温床。
他虽还活着,但大部分内脏已被蚕食,想必离死也不远了。
不多时,一条条吸饱血肉的毒虫蠕动着从宿主的身体里争相爬了出来。这一幕极其血腥,一时间钟睦原的身体上堆满了虫子和他自己七零八落的内脏,整个人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的意识正连同□□一起走向深渊,直到死神降临的那一刻,他才拼尽全力,狰狞地低低嘶吼出“对不起”三个字。
行刑结束后,钟毓留下善后,钟灵则随着黎深一起离开了密室。
她心里不好受,一方面为族里出了叛徒而羞愧,另一方面,刚刚死去的钟睦原,是看着她姐弟二人长大的表舅。
若非不得已,钟毓肯定也同她一样,不愿亲自动手清理门户。然而冰冷的秩序需要滚烫的鲜血维护,宗族繁荣的背后,从来都少不了残酷的杀戮。
夜凉如水,月挂中天。钟灵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所有负面情绪收了起来。她看到宗主那只幽狐安静地守在密道出口不远的地方,连主人过去抚摸它都只是无精打采地甩了一下尾巴。
钟灵走上前去,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流火没什么精神啊。”
“这几日一直拘着它没放出去。”黎深道:“外面守卫森严,这么大个东西,蹦来跳去的难保不被看到。”
钟灵“哦”了一声,没在这种事情上多做纠结,她询问起另外一件要紧的事:“霞光镇的瘟疫源起于我们族内争端,这次确实是我们理亏,您看……眼下是否有必要跟朝廷的人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黎深随口道:“死不认账就完了。”
“死、死不认账?”钟灵一时间没跟上自家老大的思路。
“你舅舅总算是没做绝。”黎深道:“热斑病不需用蛊,靠线虫传播,随便哪个居心叵测的都能造成这场瘟疫。朝廷若真追查起来反而找不出证据,这也算是给钟家留了些余地。”
钟灵脸上蒙上了一层忧伤之色,轻轻将头别向一边。
黎深看了她一眼:“此事我去周旋,到时会争取让你和钟毓去疫区救治,你二人就当是将功补过吧。”
钟灵点点头:“多谢宗主体恤。”
黎深叹了口气道:“等这件事情处理完,也该回去清理门户了。”
钟灵道了声“是”,二人便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黎深忽然话锋一转,问道:“昭澜这几日可还好?”
钟灵一愣,遂即反应过来,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呈给他:“好着呢,还说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让您尽管开口。”
黎深总算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钟灵见状微微眯起眼睛,也不知小明邃给宗主下了什么魂牵梦萦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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