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丁敏君登时横眉冷竖,胸膛不断剧烈起伏,鼻息里发出咻咻的喘气声,白皙的脸上红晕渐深。
他狭长的凤眸紧紧注视着眼前这容貌酷似师妹的少女,暮色苍茫中那双狡黠的眼睛熠熠生辉,不由思绪纷沓飘远。
师妹必定爱极了这个女儿,才能将她养成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活泼性子。可她爱这个孩子,不正是因为她......
他不敢再多想下去,心中却还是涌起莫名凄苦,徘徊不散。究竟是何人,竟让她心甘情愿地背叛师门,不顾这么多年的师恩和同门情谊。
丁敏君微微一顿,脸色几乎瞬间苍白下来。他冷冷瞟着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和一小辈置气,实在有失身份。
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含真生出些后悔,生怕他就此一口气喘不上,有个好歹。她还没有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堂,还没有来得及开宗立派,就要被冠上个一言气死峨眉弟子的名头,这该多令妈妈蒙羞。何况,这位丁师伯目前来看也就只是嘴坏了点......
含真脸上的笑容稍缓,黑莹莹的眼瞳里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忧色,但却只见到身前的丁敏君像是被针扎了似的,顷刻间脸上表情全失,没有愤怒,没有斥责,持剑转身就走,头也不回,霜染漆发,背影萧悴,就此浸入夜色深处......
此番变故骤然间打破了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
含真凝注着他的背影,没有预料到他竟会是如此反应。
日落了,山林间初春时分,夜深露重,犹带寒意。
她有些不解,但想不通,便也不去想了,迟早她自然会懂得的,不急,不急......
当务之急,还是要填饱她的五脏庙。
含真饥肠辘辘,不由惦念起白日里想吃却未吃上的烤肉,她只靠着那时的一口热茶撑到现在,早知道就先吃饱了再去追田伯光了。反正他是为了引她出去,早一刻晚一刻都会等着她。
含真抿抿唇,侧颈回望时,张无忌也在看她。这一眼,他便懂得了她的意思,沉吟道:“现在天色晚了,离城大概还有五六个小时的路程,今夜恐怕要露宿在野外了。含真妹妹,我在找你的路上,看到了一处小溪,不如今晚我给你捉鱼吃?”
合计一番,几人准备在这野外生火做饭,露宿一夜。
张无忌久未见师伯,心生欢喜,索性揽下了做饭的差事,他幼时流落冰火岛,少时一人流浪在外,水性极好,脱去外衣下了水。
不多时,一条条活泼乱跳的鱼儿被抛上岸。含真这边已经生好火,拉着他过来烘烤身上的湿衣服。
待衣服烘干了,鱼也被烤得金黄溢汁,香气四溢。几人在燃起的篝火前坐下。
俞莲舟也说起了他此次下山的原因,他是代替武当派去参加衡山派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宴,途径十堰镇,偶然相遇丁敏君,交谈之下,才发现对方也是为了相同事宜。武当和峨眉两派渊源极深,又向来交好,两人便一同前行。
行至这片山林间时,却遇见一个仓皇而逃的尼姑,询问之下,才得知对方是恒山派的弟子,她与同门出行之时遭人掳走,那人欲对她不轨,幸得一名少年出手相救,趁两人相斗之时,她才得以逃脱,便想着找同门去帮那少年。
他们听后,当即前去帮忙,却没有想到能和张无忌重遇。
篝火燃起,枯枝烧的哔啵作响,火光照映在脸上,暖融融的,也将所有人的神情照得清清楚楚。
俞莲舟看他如此熟悉的模样,猜到中间这些年张无忌一人流落在外的时候吃的苦头定然不少,难掩心疼之情,拍了拍他的肩头,本是想以内力查看他体内的寒毒是否根除,不料灌入的内力登时被一股深厚强劲的内力反弹回来,他眼睛微微一亮,惊喜地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张无忌回以一笑。
两厢融融间,唯独丁敏君一人坐在了远处的树下,没有什么好脸色,显然是还在气她先前说的一番话。约莫是恨屋及乌,连带着对给他递烤鱼的张无忌也不冷不热的,用过便饭就原地阖眸打坐起来。
含真瞧在眼里,也不去理会他,将吃得差不多的烤鱼一放,便站起身来,笑着问:“俞师伯,你今天使得那一招好生厉害,这套擒拿手叫什么名字?”
俞莲舟向来沉默寡言,见这小姑娘天真烂漫,调皮劲里透着一股机灵,和丁敏君之间的口舌之争也只是为了维护自己妈妈,对她颇有好感。
再者,无忌侄儿幸得她妈妈相救,不但得以祛除了寒毒,还有了这么一身的深厚内力,他对她万分感激。是以含真问起,他也不藏私,一一向她缓缓道来。
“这一招变化自武当派的一门擒拿手法'虎爪手'。我在原本的基础上加以变化另创十二招新招出来,给师父试演过后,他就重新起了虎爪绝户手这名字。”
含真听着他娓娓道来,回忆这先前俞莲舟和田伯光之间的打斗,可谓是招招精悍迅疾,那一爪下去,莫有人能挣脱,不禁跃跃欲试,忽然出声道:“俞师伯,你瞧瞧是不是这样使的。”她飞身至一片柔软湿润的草地上,站定,娇喝道,“无忌哥哥,你帮我拆招。”
两人在雪岭之上,向来是一起练武的,因此默契极佳,一招一式地还原起田伯光和俞莲舟先前的打斗。
含真的记性极好,向来过目不忘,尤其在武学之上,最爱钻研,她只看了后半截打斗,但按照记忆中的招式一一比划,居然还原得有模有样的。
火光焰焰如鎔金,淡黄月光轻轻辉洒而下,两道漆黑的人影倒影在溪边茂密的蒿草上,星驰电走间行云流水。
俞莲舟看着两人,倒是想起幼时师兄弟在武当一起练武拆招的情形,不禁微微而笑,他这一笑倒显得没有那么的严肃板正了。他细细看着两人的比试,时不时皱眉在旁出声指导纠正含真。
沉稳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缓缓响起,“这虎爪绝户手虽厉害,但却不能轻易使用。这十二招招招处处往人腰眼招呼,有......”说道此处,俞莲舟微微停顿了一下。
掌风扫向远处,林叶振动,簌簌作响。含真的手稳稳地停在张无忌腰前,好奇地问:“有什么?”
俞莲舟踌躇道:“有令人断子绝孙之虞。”
这绝户虎爪手到底毒辣了些,不论谁受了这一招,必定是损阴绝嗣。
他当年刚创下这擒拿手之时,起初并未察觉此招毒辣之处,师父看过试演后不置可否。他只道是还存在疏漏,于是此后数月里一心苦心钻研,只求精益求精。再次试演后,师父叹息一声直接一语破的,指明要害。
俞莲舟当即寒毛卓竖,他一心痴迷武学,却差点步入魔道。此后谨听师父教诲,从未对人使用过。田伯光是第一个。但这田伯光□□少女,罪名昭著,这绝户虎爪手用在他身上不算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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