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混乱之际,裴尹生心里却想着自己似乎是被讨厌了。
他沉默着,将饴糖一颗一颗收回掌心。
脑海中闪过崔峨的模样,他动作顿了顿,像是为了掩饰什么,又从中拈起一颗。
糖纸鲜亮,裹着一层甜腻的光泽。他慢慢剥开,动作有些迟缓,对着光看了一眼,犹豫片刻,还是低头含进了口中。
可那糖入口之后,却是苦的与涩的,远非看上去的甜腻,也根本不是他想象中该有的味道。
那糖实在难吃,幸好崔峨没有拿走,若是吃下去,以她如今的状况只怕要闹出病来。
可裴尹生很快便觉得自己这般计较实在矫情,蹙了蹙眉,将手中剩余的饴糖尽数塞进应来雪手里。
他站在原地,默然看着一行人告辞离去,看着贺涟伸手轻轻拉住崔峨的衣袖将她带走。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他才面无表情地转身回房。
与此同时,黎府虽出了这样大的事,黎知慈在经历最初的震惊与恍惚后,竟也凭着多年为官的城府,迅速将所有的难堪与羞耻强压下去。他面容恢复了一贯的冷酷,起身拂袖,仿佛无事发生般径直回府,崔峨自然也随着贺涟一同离开。
两人回到院中,崔峨回想起这一天的鸡飞狗跳,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贺涟正走到香案前,取出一线香点燃,青烟袅袅升起。她头也不回,声音平淡地接口道:“与我们有什么相干。”说罢,便转身先行步入内室。
崔峨跟着走进去,一股淡淡的香火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空气中。
靠墙处设有一方香案,案上除供奉着一尊容貌威严、衣袂翩然的道家神像外,还安静地搁着一把长鞭。
崔峨仔细瞧了瞧那神像,一时却辨认不出究竟是哪位仙君——想来是游戏虚设,毕竟这是个架空世界。
她的目光转向室内一侧,那里悬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剑鞘上暗纹流动,隐隐透出幽光。
崔峨不由暗忖:这莫非是什么斩妖除魔的法器?
视线再扫向角落,只见些许物品掩于阴影之中,但多数是道教的事物。
她看着已静坐于蒲团之上、双腿盘曲的贺涟,其身旁随意放着一本翻开的书,便半是调侃地说了一句:“贺姐姐,感觉你一定在道教方面很有造诣了呢!说不定很快就能得道飞升啦!”
贺涟眼皮轻抬,目光淡然地扫过来,“还不想这么早饿死。”
贺涟语气平静无波:“修道于我而言,不过是为了活得自由些。”
“你们愿意修仙,那你们便去修罢。只望修仙后能不改初心。”
崔峨压根没想这么多,脱口而出:“不对啊,那么你为何还托我以后入了仙门帮你办事?”
贺涟闻言,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可知,为何凡人百姓,即便不信衙门公道,遇了冤屈仍要去击鼓鸣冤?”
她不待崔峨回答便径自说道:“因为那鼓、那堂,是这世间既定的规矩,是能借来用的势。”
“我修我的道,是谋此间的自在;而来日若需借用仙门的力,也不过是换一处衙门,借另一种规矩罢了。”
话音方落,窗外忽传来一声细微的枯枝断裂声。
贺涟瞬间收声,同时将手边书册利落地塞进床榻暗格,朝门口递了个眼色。
崔峨会意,轻巧地掠至门前,侧耳细听片刻,才缓缓将门拉开一道缝隙。
月光如水倾泻而入,映出黎秋小小的身影。
她赤着双脚站在廊下,睡眼惺忪地望着崔峨。
“白鹅姐姐,”她软软地揉着眼睛,“你怎么在母亲房里呀?都快丑时了呀。”
贺涟的声音从内间淡淡传来,“不过是睡不着说会儿话。夜色深了,都回去歇着吧。”
“哦,好哦,下次聊。”
崔峨拉起黎秋的手往回走,轻声问道:“怎么光着脚就走出来了?”
“哎,我忘了。”黎秋小声嘟囔。
“忘了可不行,下次一定要记得呀。”崔峨笑着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
黎秋仰起小脸,怯生生地说:“是因为有人……一个很古怪的男人,我看见他站在窗外,就忍不住跑出来了。”
崔峨心头一动,想来必是裴尹生了。
这人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她轻轻捏了捏黎秋的鼻尖,温声道:“下次姐姐带你去见见他,好不好?”
将黎秋安顿好后,后半夜崔峨睡得格外沉。
再睁眼时,明晃晃的阳光已经洒满房间,伸手一摸,身旁空荡荡的,黎秋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离开了。
用早膳时,贺涟正漫不经心地喂着笼中的鹦鹉,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道:“黎秋一早就被黎知慈叫去了。”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许是如今有了身子,也开始懂得关怀子女了。”
崔峨忍不住抿唇低下头,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她实在想象不出黎知慈那般人物,会突然转性体贴起黎秋来。
贺涟瞥她一眼:“笑什么?”
崔峨也不抬头,盯着碗沿胡乱编了个理由:“就是觉得……今天的饭菜特别香呢,哈哈哈。”
她这边话音刚落,客栈那头却是另一番光景。
单浣正低头整理着一位老妪送来的药材,苦涩的清芬静静萦绕在她的周身。
应来雪一手轻抚医书书脊,忽然抬头,极认真地望向单浣:“你说,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一种药材……能让男子怀孕?”
单浣忍不住扶额,语气中尽是无奈,“应师叔,真的没有这种药。莫说人间,就是仙界丹炉也炼不出这等东西。”她顿了顿,神色严肃起来,“昨晚上黎府之事诡异非常,定然是妖邪作祟,绝非药石之功。”
应来雪若有所思,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敲了敲,转而问道:“那依你看……小孩子通常都喜欢些什么?”这话题转得突兀,连他自己都略显不自在。
恰在此时,裴尹生悄无声息地倚在门边,闻言轻声接道:“对,该送什么才好?”
他话一出口便觉失言,立刻别开脸,生硬地补充:“……或者说,送什么才不显得刻意?”
单浣终于忍无可忍,“二位师叔,你们不如去问问对方?我这儿实在忙得很。”
应来雪轻咳一声,顺势转身为身旁一位中年男子问诊。而他话音未落,裴尹生已抿紧唇,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门外。
就在裴尹生离去不久,崔峨却被黎秋一路拉着进了客栈。
原来贺涟虽不喜仙门,却深谙人情世故,一早便嘱咐崔峨务必与这些仙门中人打好交道。
崔峨心中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从。
她踏入客栈前,眼角余光正好瞥见裴尹生离去的背影,那抹藏青在秋色中一闪而过,径直朝远处一棵枯树走去。
关于那棵树,坊间倒有一段传闻。
说是几个月前枯死的,但因相传是某位外地富商亡妻生前所植,始终无人敢擅自砍伐。
崔峨心下不以为然。
想来仙人也是人,难免有几分无用的好奇心。她随即打定主意,今日前来不过走个过场,随便糊弄过去便好。
横竖这些仙人个个行事古怪。
单浣倒是还记得她这位天赋异禀的师妹,一见崔峨进门,便从药堆里抬起头,含笑招呼道:“崔师妹,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崔峨手指绞着袖口,努力摆出一副天真热络的模样,“在屋里闷得慌,想起单师姐,便想来邀您一同上街走走。”
她心下早已盘算好,单浣这般忙碌,定会婉拒;即便应下,旁边还有应来雪和别的弟子,必然出言阻拦。
不料单浣却笑了笑,手下分拣药材的动作未停:“好啊,我正好也要去抓几味药,边走边买正好。”
……居然就这么答应了?崔峨一时语塞,当真是失算了!
她倒不是不喜与单浣同游,只是不愿被贺涟这般勉强而来,心中总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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