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昀自文华殿听讲学回来的路上又下起了雨,为避免打湿出门前刚换好的衣衫,他行的每一步都格外小心,身后的内侍亦是提着精神小心翼翼地撑着伞。
临到殿门前时,门前的柳树随风摇曳,枝丫上挂着的水滴还是溅了些许在他身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随即返回书房换了衣衫习字静心。
策论才写不过半页,房内接连响起的动静叫他蹙眉停住了笔。
宋清昀抬眼看过去,见内侍曹英正惊慌失措地站在一地杂乱的手稿中。
见太子被自己惊扰,曹英连忙跪地请罪。
宋清昀搁了笔,略有些不满道:“大伴,这是你今日第三次打搅本宫了。”
曹英不断叩首,“奴婢失责,奴婢罪该万死请太子殿下责罚。”
宋清昀审视着他,“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从来不是毛手毛脚之人,你心里在担忧什么?或是你今日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太子...”曹英将头低了又低,“正是因为奴婢跟了太子这么多年,将太子一路走来的诸多不宜看在眼里,奴婢才替殿下您不平。”
宋清昀沉默良久,垂下眼,说:“外头的风言风语罢了,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该知道这些话做不得数。”
“可奴婢就是不甘心,自殿下您入主东宫整日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生怕有行差踏错之处招惹是非。日日苦练课业,发着高热都不曾有一天停歇。这几年大事小情都是您在背后打理,可打皇后娘娘走后,这宫里就没人看得见殿下的辛苦,明明都是一家人为何只有公主......”
“住口!”
宋清昀呵斥道,“越说越没了规矩,看来平日是我对东宫的人太过纵容了。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挑拨皇室关系的罪名,你有几个脑袋够担得起的?”
曹英颤抖道,“奴婢该死。”
宋清昀正欲再开口,听见书房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御前的几名内侍行了礼,忙道:“太子殿下,陛下下朝之后吐了血,您快过去看看吧!”
与此同时,宋清晏的轿辇一路疾行,停在养心殿门前时她顾不得等候搀扶,自行提着裙摆大步走进去。
掌印冯群正在门前候着,见她过来忙上前迎接。
宋清晏尚不知适合情况,询问道:“冯掌印,我父皇他怎么了?”
冯群眼中很合时宜的掉了几滴眼泪,哽咽道,“今儿早起时还好好的,上早朝前还和奴婢说了几句家常。想是被何阁老的案子闹得,气急攻心了这才吐了血,这可怎么好啊......”
“气急攻心?”宋清晏蹙眉,“今日早朝有人不满对何氏一族的处决吗?”
“哎呦公主哦!您自幼长在宫里又不是不知道,何家树大根深,何阁老从前提拔的门生不在少数。今日这些人非说谋逆一案都是何阁老一人之过,连累全族有失人道,非逼着陛下改了判决不可。”
闻言,宋清晏抬起头,目光越过层层宫阙看向寿康宫所在的方向。
不论前世何太后自行顶下所有罪责,还是今生推何阁老担罪,都有着壮士断腕的决心。
事发后这么长时间太后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想是就在等今日,企图置之死地而后生。
“奴婢跟在圣上身边半辈子了,圣上难受,奴婢心里更是万箭穿心。”
说着,掌印冯群缓缓跪在宋清晏面前,道:“自皇后薨逝后,诸多风雨都是圣上一人担着,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时刻警醒着,身子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公主!算奴婢求您了,您就不要拒绝圣上的安排了......”
宋清晏后退两步,余光看见同样匆匆而来的宋承钧,忙借口离开。
“承钧,我们先行去见父皇。”
宋清昀点点头,待二人进入殿内后,曹英伸手扶起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冯掌印。
冯掌印似乎是刹那间收敛了情绪,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仪容。
曹英侧首看了他半晌,还是忍不住道:“干爹,我不明白。”
六年前,曹英因得罪了司礼监的一众同僚,被冯群趁机送到尚且未被册封为太子的宋清昀身边。那时冯群语重心长的同自己讲了一段话,大致叫自己好好侍奉皇子,以待来日。
眼见日子一天天过去,宋清昀虽被册封为太子,可宫里人都知道同宣妃的三皇子相比,圣上册立宋清昀更多是念着先皇后的情分罢了。
更何况,太子上头还有一个如此耀眼夺目的公主。
如今圣上有意让公主辅政,那自己侍奉的主子岂不是成了有名无权的傀儡,当初干爹让他在太子身边以待来日,如今为何又求着公主去接手朝政。
冯掌印知道曹英心里在想什么,他叠着手中的帕子没有搭话。
半晌后,冯掌印叹了口气说:“你啊,这么多年目光还是一样的短浅,没半点长进。”
曹英道:“儿子愚钝。”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谋逆案就想彻底扳倒何家,简直是痴心妄想。圣上早就料想到了这一点,叫公主辅政为的就是给太子成长的时间,让他们姐弟携手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如此江山才能稳固。”
冯掌印转过身,看向曹英,“他日太子亲政,干爹这条老命还得靠你。”
*
昏暗的寝殿内,气氛凝重而又沉闷,皇帝躺在龙榻之上,面色惨白发丝凌乱。
太医们围在身边,面上满是紧张之色,妃嫔同内阁众人跪地低声抽泣着。
良久后,皇帝的眼眸微微动了动,在宫人的搀扶下坐起身。
隔着帷幔缓慢侧首看向殿内众人。
目光落在为数不多地几位子嗣上时,他艰难地挣扎着,缓缓伸出手,“清...”
跪在最前面的宋清昀急忙上前,去握住那只颤抖的手,泪水萦绕在眼眶,却在听到皇帝吐出的下一个字时僵在半空。
“清...晏......”
他要叫的人是宋清晏。
宋清晏心口一窒,她强迫自己不去注意身边弟弟显得有些落寞的身影,只埋首跪行至宋清昀身侧,应声道,“父皇。”
她将头低了又低,却没有伸出手。
皇帝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时有些茫然。
“事到如今,鸢鸢还是不愿答应父皇吗?”
宋清晏心中有些苦笑,前世种种如梦似幻,众叛亲离的滋味又是那般清晰。
殚精竭虑近十载,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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