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寂静，昭明自那之后没有再出声。
林眠被死死钉在床榻上，就连一丝一毫都不能动弹，唯一能做的只有用力按压着胸口，让那里的血液没有那么活。
季鹤影也注意到了那里，顿了顿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朝外翻卷的皮肉。
“不用紧张，”他悠然地说，“梦境里的伤口不会波及到现实，也就是说即使我现在在这里占有你，回到现实所有的痕迹也都会烟消云散……脚下轻点！”
“既然这样，我更应该让你再感受一下断首断臂的滋味，毕竟在这里杀你一千次也不会遭受雷劫。”一击不成，林眠面露遗憾，或许是咽喉被牵制住，声音听起来极其怪异，竟然隐隐带着些许嘲弄的意思，“不过看你的样子，应照应该已经替我撒过气。”
季鹤影盯着他那张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美丽面容，终于看出面前这人没有被夺舍也没有被催眠，确确实实是他的五徒弟。
那么真相就只能是外因——看来应照在这短暂的相处中没少教林眠七七八八的东西。
他终于松开手，退后两步，遗憾地看着林眠从床板上摔倒在地，几乎连跪都跪不住，弓着腰撕裂地咳出两口血沫来。
“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阴阳怪气的和我讲话，当然也不会对我观察这么仔细，我应该可以将这当成你有点想我吧……不用这样看我，寻竹和你我都想要，男人的通病罢了。”季鹤影居高临下看着林眠无力地撑地低咳，笑着说，“当然，寻竹对我来说还是最重要的……扯远了，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哦对，因果颠倒的事情——看你的表情，之前不知道吧？”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林眠一边拉起衣服，用力抹去上面的指印，一边站起身说。
“想你了，自然就啰嗦了一点……别这么看我，如果你堕魔了说不准比我还疯……咱们扯回正题吧——因果颠倒之后，有些事情就变得很清楚了，比如为什么你的命格如此出色，身体却这样下-贱，比如当年刚刚登仙时玉清天尊为什么竭力阻拦你保留对叶听松的任何幻想，比如后来他的心魔为什么执着地打扮成叶听松的样子……”
林眠抬眼瞥了下季鹤影。
“……因为在潜意识里他曾经真的爱过你，”季鹤影说，笑里满是恶意，“或许是在你我都不知道的某个时刻，或许是在凡间他教导你的时候，又或许是在某个和你痴缠的夜晚……毕竟尊者的心思我们难以参透，谁又会知道某个瞬间隐瞒的心动呢？”
“但至少他曾经真的对你心动过，甚至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违抗过自己的本心和成仙时机……玉华，听到这里，你对玉清天尊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改观？”
林眠扯了扯唇，却没有笑出声。
“好吧，看来这并不足够动摇你，”季鹤影说，“那么我再说点别的事情，比如曾经被疫鬼分食而死的，你的父母……”
砰！
林眠骤然暴起，一拳重重砸中他的腹部：“闭嘴！”
“尽管失去了记忆也依然对这件事有强烈的应激反应吗……”然而电光火石间手腕被人架住，季鹤影微微笑着扣紧往反方向一折，拇指有意无意轻轻摩挲着皮肤，感受到其下激烈跳动的脉搏，“难怪当年见到我的时候会哭成那样，不过很抱歉我想说的不是他们死亡的细节，也不是他们的灵魂对给他们带来厄运的儿子报以多么浓烈的仇恨——我想说的是，他们的悲剧，其实并不是劳什子命运导致的。”
“而是因为九重天那位的痴缠……玉华，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敢相信？还是不屑一顾？”
林眠耳朵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季鹤影在说什么，旋即只见季鹤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陈旧的纸条，展开，放到自己阵阵发冷的手心。
“这是秦逢秋那小子把你带回仙门当晚凭空出现在我桌面上的纸条，现在已经确定是尊者写的……你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林眠下意识垂眼看过去——
“天定之人，不可随意缔造姻缘，最好将其幽禁孤立，暗中培育直至登仙，”季鹤影笑着替他读出了上面的文字，“否则，结缘者将会尸首异处，汝仙门此后百年，只会有一人登仙。”
“玉华，你应该明白我当时的心情，明明仙骨即将到手，琉璃门即将出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却不能张扬，不能善待，不能炫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憋屈？当然后来我没有这样做，而结果你也很清楚，那张纸条上的每一句箴言都应验了，那时得知消息后在雪中长跪不起求我的林常安和秦逢秋也确确实实死在了你的命下。”
“你可能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但大昱疫鬼之乱是玉清要求设下的，龙族灭族之灾也是天尊商议后决定的，就连林常安的永生不得堕轮回的惩罚，秦逢秋沦为疫仙又被你所杀的结局，都是尊者亲手判定的结局……怎么样，是不是和你心中所想完全不一样？”
“当然，你可以继续这样不知情地执拗下去，怀抱着没有终点的希望坚持下去，永远假装不知道这些血淋淋的真相，永远躲在爱你之人的背后，看着他们承受天尊如雷的暴怒，最终身死道消，但这样有意义么？你的仇恨，愤怒从最开始就不应该冲向玉清和九重天，而应该面向自己……玉华仙君，拒绝他求爱，执意要追求幸福的人可是你自己……”
空气几乎凝固了，仿佛被彻底冻结。
林眠连瞳孔都在微微颤-栗，有那么一瞬间胸口起伏都几乎停止，许久，或许过了有一两分钟，他才猛地掏出刀，以刀刃硬生生逼迫将季鹤影远离自己。
季鹤影猝不及防，脖子被划出一道血痕，浓重刺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顿了下，随即居然缓缓勾唇露出一个笑容，眼神怜悯而戏谑地看着他：“只要玉清活着一天，你就永远不可能真正意义上摆脱命运……当然，你可以继续这样目中无人的骄傲下去，执拗地坚持下去，永远假装不知道那些血淋淋的真相和造成这些悲剧的罪魁祸首，永远停留在别人精心设计好的幻象中……”
“但终有一天，所有爱你的，成为你后盾的人都将因你而死，包括那只狐妖，那位沉稳的下属，那个愚蠢的龙妖……”
他俯身，凑近林眠耳边：“我最亲爱的徒弟，现在的你，还能狠心朝他挥剑吗？”
许久，又或许只过了一瞬，林眠收回了手里的骨刀，张开手，状似无意地扶了下旁边的八仙桌。
红木桌面上登时出现四条猩红的血痕，季鹤影笑容不减，张口想说什么，却只见林眠再也没有看他一眼，赤脚踩着冰凉的地砖，大步向远处走去。
他宽大的袍袖和衣裾在近乎奔跑的步伐中向身后扬起，从季鹤影躺着的角度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散乱的鬓发，和乌发下苍白的下颌。
坚定，执拗，却又那样柔弱。
——即使在这样狼狈的时候，也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季鹤影盯着那抹背影，恍惚间想起多年前，林眠踏雪而来，接过淬炼根骨的丹药，转身走向烟雾氤氲的药池——那时少年的脊背是那样笔挺，仿佛命运的讥讽和嘲弄都不足为惧，无论前方是如何崎岖而布满荆棘的道路，也依然那样执拗地，顽固地大步迈向未来。
“……很多年前你见我时也是这样跑来的，”鬼使神差间，季鹤影轻声说，“那时你是那样乖顺而可爱，玉华，如果我说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也愿意为你抵挡九重天上尊者雷鸣般的怒火……你还愿意像当年一样握住我的手吗？”
林眠脚步一顿，偏头静静看了他一眼。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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