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一分钟前,水面还有泡沫咕噜咕噜地冒,不过是走几步的功夫,身后的河水中已经归于平静。
一秒——
“哈哈哈哈看他那衰样,就跟个废物垃圾一样。”
两秒——
“对付这种告状精,就得让他们知道厉害,喂,我说那女的,你不会以为在册子上写几个字,我们就会怕你吧?”
三秒——
“你最好当做没看见,否则我们可不会轻饶了你,村姑,听见没有?”
温念慈停住脚步。
河水中很平静,平静地像是根本没有掉那么大个人进去过一样。
但温念慈知道刚才那个人现在已经沉入河底了,他只要扑通一下大声呼喊,也许路过的村里人听见还有救。
虽然现在已经很晚了,在这个家家户户没有普及电灯,还在用柴油和蜡烛的年代,很多人都想趁着夜色还没有完全降临赶紧吃晚饭,以此节省油费,但这个点嘛,也不是没有野鸳鸯出来。
他为什么不呼救?
“她怕了哈哈哈哈……走吧,今天真是晦气了,一个老女人,也不知道在趾高气扬什么——”
“呃!”
话还没有说完。
温念慈已经疾速奔到韬哥的身后,给了这人一脚。
这一脚带起连锁反应,一时间在场的男知青们,除了走在最后边感觉到一阵风吹过的臧榆,其他的都跟下饺子一样被人从桥上,踹进了水里。
温念慈将布包放在石桥上长出的灌木上,她拖了粗布外套和凉鞋,直接跳入了水中。
盛夏的河水带着股能够将所有心火扑灭的凉意,温念慈深吸一口气扎入水中,避开了刚才被她踹入河的几个知青,顺带再给了韬哥腰部一脚,就往更伸出找了过去。
青年静静地躺在何地,他闭着眼睛,如果不是温念慈的到来掀起了强烈的水流,他或许还要在何底等到窒息而死。
女人纤长有力的手将他的衣领提住,一路拖上岸时,谷溪年还沉浸在死亡带来的窒息痛楚中,他宛如受虐一般,不肯呼吸新鲜空气,肺部好像要炸开的痛楚在蔓延,可他不为所动,宛如一具死尸。
直到——
“啪!”
清脆响亮的大耳刮子落在了青年白皙俊美的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他才剧烈地咳嗽起来。
温念慈吐出一口水,再将头上的水草摘掉,站起身开始拧干衣角裤脚。
她嘟囔:“一会儿让熊孩子给我把衣服洗了,做家务就得从娃娃抓起。”
说着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衣袖似乎刚才被什么河底的石头划开,脸色一黑,不善地瞥了一眼,睁开眼正安静躺尸的青年。
她道:“衣服因为救你,被割坏了,陪赔钱。”
温念慈想去供销社扯一块新布,她觉得自己的格子衬衫布料有点太厚了,不太透气,这理所当然的语气终于让宛如尸体般安静的青年动了动嘴唇。
他似乎许久没有开口,说话的声音很沙哑,但这种沙哑却并不难听,反而像是冬日醇厚的松子酒,他眼眸浮动中破碎的情绪,语气复杂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话语间,他不知道自己长长的眼睫毛被水打湿,水珠从脸庞滑落像是落泪,愈发显得那张清越过人的面容,有些楚楚可怜,他希冀得像是在等一个非常重要的答案。
温念慈看着他那张一看就营养不良的脸,再去看河里的男知青们已经骂骂咧咧上了岸,朝这边气势汹汹走来。
她很诚恳道:“因为怕你死了,我会惹上麻烦。”
“可你救了我,麻烦更大了。”
温念慈从桥上的灌木丛取下布包,小心地拎在手里,避免被身上的水打湿,她头也不回,也不管身后男知青们气急败坏的大叫。
“那你就解决这些麻烦,否则别怪我来解决你们。”
——
傍晚的小插曲过去,晚饭后,温念慈洗了个澡,心情很好地指挥儿子去外衣外裤,她晾好衣服后趴在床上,用钢笔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草稿纸是她从大队长办公室薅的,说是为了更好的厘清账本,但实际上她早就把这账本吃透了,发现怎么补也是补不上那两千块的漏缺,被上级查出来只是时间问题,赵队长迟早得蹲局子。
那就只好这么办了,她在吴主任三个字上画了一个圈,随后在陈蔓的名字上打叉。
此时已经晚上七点,这个点大多数人家已经熄灯睡觉,黑白电视机对农村人来说是奢侈品,也就村里那些儿女们出息的人家会买上那么一台,但不代表他们就舍得那个电费去看。
万籁俱寂,院子外的狗叫声却忽然激烈起来,伴随着男人气氛的叫骂,周围好几户人家不由得从床上起身点灯。
“这是出啥事了?”
温念慈也起身,她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住,王学峻则是跟陈筱峰姐弟挤在一起。
叫骂声愈演愈烈,而且还带着几分熟悉,隐约听到了原主的名字。
“陈新月,你个龟婆娘,你说老子出轨,你又做了什么?和野男人在玉米地做见不得人的事,你还有没有做女人的廉耻了?”
“你出来!别缩在屋子里装聋作哑,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水性杨花的婆娘!”
温念慈端着油灯,而门外的人举着火把,身后跟了一群男知青,正是傍晚被踹入河里那群。
“你们想干什么?”原主大哥陈松林手里提着把锄头,身上穿着背心短裤,及拉着拖鞋就匆匆赶到门口。
一把将妹妹护在身后,陈松林虎视眈眈地怒视着这群来家门口挑事的男人,语气不善道:“又想欺负我妹妹?先问过我手里这把锄头。”
原主大哥是个木匠,有时候还会跟着村里去修路修桥,顺带帮人搬砖做地基,白日里或许还不明显,如今火光一照,一身油光水亮的腱子肉,看得人心里发慌。
只提着火把拎着棍子的知青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退后一步。
推推搡搡中,有个欣长的身影被推了出来。
青年一身泥水,脸上还带着淤青,即使是这样的狼狈,也瑕不掩瑜,他身上的气质就像一块美玉,清润,沉静,火苗跳跃噼啪,他擦了擦嘴角的淤血,淡淡道:“抱歉,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嘴上说着抱歉,但他的眼睛了歉意明显不多,他盯着温念慈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东西,在温念慈皱眉望过来时,他又收敛了放肆的目光,又开始扮演起了文静的死尸。
温念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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