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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 天壹

小说:

长安四幕戏

作者:

五一公子

分类:

穿越架空

《长安四幕戏》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这日晚间,与陈景行议完事,乔怀安在离宫路上,见成硕郡主于宫道上迤逦而来。

天光微暗,君瞳似是心事忡忡,都没注意到无灯独行的他。

他上前出声见礼,君瞳方回过神来,为他露出笑颜:

“乔先生,我好了,你瞧!”

君瞳活蹦乱跳地转了个大圈,告慰在自己病重时为她担心的乔怀安。

乔怀安和悦地观赏一眼,而心中实在为她伤怀:

恩师离世,非嫁良人,误中奇毒,夫君离畔,还要百般强撑,总为亲人露出最单纯活泼的样子。

他们的‘小太阳’真叫人心疼。

两人笑语一阵,君瞳向他问询,得到他的肯定,她心中踏实一些,即别了他继续行路。

去做她想做的事了。

须臾,君瞳拜过太后,翩翩如蝶的身影又飞到明堂,找到了在顶层翻阅古籍的陈景行。

“皇兄!”

她如以往一般,顽皮地跳到陈景行眼前,故意吓了他一下。

陈景行定神后,怜爱地拉着她瞧:“羲和呀,怎么还是瘦了?身体都还没全养好,就整日在外面奔波,你想急死皇兄是不是?御医给你开的补药可有好好吃?”

君瞳听他此言,就是知道自己这些时日带御林军搜城的事了,连忙撒娇道:“整日在家里闷着,吃了这个药又吃那个药,多没意思?”

“我就让父王将御林军借我玩玩呗,多骑骑马也能锻炼身体。”

“皇兄还记得吗?羲和幼时就说,若是男儿,必会像父王一样,带甲追随保卫皇兄,可惜羲和是个小女子,也就只能装腔作势过过干瘾。”

陈景行敲敲她脑袋,教训她:“都嫁作人妇了,还这么顽性不改,整天奇思怪想!”

她乖巧地垂下头,扶陈景行坐下,为他敬一杯茶。

“皇兄,羲和这次能保命,可多亏了一位大恩人。”

君瞳席地盘在他膝前:所以,羲和想向皇兄为她讨一个恩典。”

“皇兄若能准许,就是真疼我了……”

从天一神坛工址,举目仰望,明堂顶端的灯火,灭了,那一方天际又隐于黑暗。

很多时候,顾君宁都会从这里看向那栋宏伟的建筑,好像近在咫尺,但又遥不可及。

她收回了目光,拿帕子擦擦脸上的土灰,见时辰差不多了,她发令今日停工,让匠人们散去,热火朝天的工址片刻间归于安静,显出几分空旷寂寥。

陆陆续续地,只剩下张远宁、徐子桐、唐风、程墨然,留下陪她讨论明日的进度,和一些工事问题。

“宁姐姐!我就知道你还在这儿加值!”

君瞳忽然出现,提着裙摆跑进神坛内,给了她莫大惊喜。

“郡主怎么来了?”

她引众参事见礼,君瞳笑容张扬道:“我想来看看姐姐呗!”

“刚好我有一个朋友,也想见识见识天一神坛,我就带他来了。”

顾君宁心中奇怪,若是从工址大门进来,纵她是郡主,工址守卫也会先来通报,可刚才未见守卫来。

而工址的另一个门,就是连着皇宫禁内。

莫非她是从皇宫里直接过来的?

她正想问君瞳,而话语间,已有另一人款步走进神坛内。

年轻贵家公子模样,八尺长身着月白叶纹锦服,装扮简约,神色悠闲,抬头仰观着神坛壁画,红唇勾起薄薄笑意,扬着一柄无字白面折扇,如踏风随月逛游人间。

所有人只瞧一眼,就难免被他的容色气质震惊。

那如天匠雕琢,无一处瑕疵的面孔,昳丽华贵,不可方物。

虽姿态亲和从容,却自显拒人千里不可冒犯的超然气场。

顾君宁眼前一亮,心生直觉,这汉白玉垒成的天一神坛,有他的到来,好似又完整了一部分。

君瞳跃到他身畔,对顾君宁道:“这位是我一个兄长,名‘王楚’!”

“他甚是欣赏宁姐姐的才华,又知姐姐于我有恩,特让我引来看看姐姐和神坛。”

他如流波一般的目光,在众人面上略微梭巡一圈,停在顾君宁身上,与他们作一礼。

“敝人闲散之辈,平日好些工艺机关之术,若能得机会向各位工部才子,及才女请教,也属万幸。”

顾君宁顿了一下,立即还礼:“王公子既是同好,又是郡主之友,我们自然欢迎。”

他打量着顾君宁,眼中笑意加深:“早听闻工部有一位女官,今日终于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她微垂面避开他烁烁目光,微笑道:“王公子过奖,小女子只是庸质俗才,不过欲为天子略尽薄力,若能得以才报国,便不枉此生,故而误入官场。”

“是‘误入’,还是处心积虑?顾司监何必自谦?”

他直率一言,又叫人听不出是何心绪。

顾君宁道:“我泱泱大齐十三州,十步有忠信,方寸见良才,但有志向者,不都是‘处心积虑’为国效力,为君效忠吗?”

她轻松笑语,后向他和郡主介绍在场参事们,君瞳自是早已熟悉,还故意逗了逗板着脸的张远宁。

程墨然一见顾君宁如此客气谦虚,就猜想她恐怕是对这玉树临风的王公子动了什么心思。

徐子桐赶紧与郡主搭话,迫不及待地想让郡主记住自己,主动张罗茶水来招待他们,甚是热切。

唐风则心中不爽,觉得如此有失规矩,心想既使是郡主也不好轻易带人来这工址玩玩闹闹啊,他早憋了抱怨的话想说,又见顾君宁待郡主那样好,只能忍下了。

张远宁做完事,欲告辞散值回家,被顾君宁强留下,只得耐着性子作陪,不同于他们说说笑笑的热闹,他面色清冷,少发言语。

“兄长,让顾司监给你好好讲讲这天一神坛,我们一起增长见识开开眼界如何?”

君瞳骄傲地看了看顾君宁,拉拉他的袖子撒娇说道。

他宠溺地望望君瞳:“我倒是想听,可是如此岂不太劳烦顾司监?”

顾君宁婉然一笑:“我却也不是怕劳累,只是担心笨嘴拙舌,尽显卖弄。”

君瞳以为她要拒绝,有些着急,但她转言道:“此坛是我主修,难免不能客观,若郡主和王公子想要了解,不若让旁人来详解其中优劣,不更有趣?”

说着,她推出唐风:“唐参事也是极善工事之人,最是诚实忠厚,用功仔细,深懂天一神坛,就让他来为郡主和王公子导游一番吧。”

唐风讶异之余,有些不情愿,顾君宁给了他一个郑重的眼神:“唐参事可要好好讲,不要让郡主小视了我们工部人的心血苦劳。”

他最是不会表现自己的人,这要在皇亲显贵面前卖力讨好,心中总有点别扭,又怕遭人误解,迷茫犹疑间收到张远宁鼓励的目光,他才定了心,应声起行。

摒弃了那些杂念,专注于工事,唐风便焕发了精神,与平常的愣头青模样别然不同。

顾君宁让人点起内外灯火,将整片工址照亮,众人提灯而出,唐风在最前,按照他的观念,带众人从外到里,一步一步,解说天一神坛各处奥秘,表现得从容而出彩。

顾君宁偶出几言补充,程墨然诗文添情致,徐子桐幽默玩笑以增生动,张远宁或出几语诉工部人与工匠们的刻苦用心。

他们配合融洽默契,天衣无缝,虽都已劳累了一天,而不失风采,年轻昂扬,尽才尽心,很容易就让人融进一样的心绪气氛中,感受到这建筑的魅力。

这些底层仕子官员,带来别开生面的官场气象,君瞳对他们夸赞连连。

游览半个时辰,坛未露全貌,而在他们的讲解中,却已历历在目。

他为他们拊掌,欣慰笑道:“天人合一,天下归一,或也只有此坛,真能配上这个名字,诸位多日辛苦了。”

“顾司监不但有建工奇才,而且知人善用,能让属官各尽才能,各显优能,齐心协力,况且你还是个女子,真是不简单。”

“看来,我们大齐确是‘十步有忠信,方寸见良才’。新朝方开,也当有新气象,朝廷正当用人之时,或许,也确实应该放下一些俗见,不拘一格纳人才,于国于社稷才是莫大福荫。”

他说着,与君瞳目光相视,君瞳不住点头,掩不住的欣喜。

“哼!”

人群中忽起一声冷笑,打破了这一番和乐之象。

张远宁紧攥拳,漠漠道:“国家社稷不缺忠信良才,但朝廷未必能尽善任用!如今国家弊病难除,谄媚之臣阿谀之辈当道,荼毒官场,无能误国!而我们这些底层微末之人,不过是能建好一座神坛,就恐无机兴建清明盛世!”

他一番话,让众人出一身冷汗。

顾君宁都为他心焦,不知他是怎会突然发这愤世疾俗之语,完全不似平日谨慎作风。

君瞳不解地与顾君宁对视一下,她们正想劝阻打圆场,却听到爽朗大笑之声。

王楚瞩目于张远宁,笑容豁达,“好,说得好!”

“‘石君子’果真耿直,不过看你幽怨如此深重,可是近来有不平之事?不妨说一说。”

他拂摆落座,饶有兴趣地看着张远宁。

张远宁始终没有抬头,好似还在紧张,不过显然是有一种豁出去的孤勇。

“并非我幽怨,只是难以忍受我们工部出禄蠹祸害!”

他沉沉道:“不知王公子可知前一段时间,工部引雷火炸台之事?”

“工部营缮司掌司周容彦,纵容属下贪污工银,采买劣质火药,而且于那般大事上玩忽职守,掉以轻心,致使引雷失误,差点戕害人命!”

其他人面上也露出愤懑之色,张远宁指指唐风头上未脱痂的伤口:“就因为他们的失责,我等都差点殒命于神光阁!”

“更可气的是,因为营缮司这一失误,就害得雷火再次被禁用!”

到这里,顾君宁也蹙起了眉,又在心里叱骂周容彦。

“最可笑的是,我等齐齐举证,揭发参劾周掌司,却动不得他分毫,不能让他伏罪,只能任由他那般恶官继续为所欲为!”

君瞳问:“为什么呢?”

顾君宁无奈叹气,抢在张远宁之前答道:“有人猜测说,是因为他有‘靠山’。我们郎中大人重惩他,追究营缮司罪责的折子交到右司丞署,就被压了下来。”

“是杨司丞包庇他?”王楚蔑然笑问。

顾君宁道:“我等人微言轻,所知不多,只是听说他是杨司丞的小舅子,所以能当上营缮司掌司这一肥差,事实怎样也不敢擅言,或许杨司丞也是受人误导,或有自己的考虑,也未可知。”

“对我们来说,就是因为这样清不清,楚不楚,才叫人郁结,也难怪张参事忧虑深重,愤而发声。”

王楚欣赏地看看顾君宁,招手让大家都坐下,对张远宁道:“无妨,年轻人就应该有气性,敢说敢为,方为大丈夫。”

张远宁有片刻无措,但终松了一口气,面生笑意。

“既然今晚我等有缘相聚于此,大家又都是才志之辈,不妨交心纵论一番。”

他明瞳秀目,澄净无波,让君瞳摆茶,悠然道:“古有三顾茅庐出隆中对,定三分天下;春秋稷下学宫百家争鸣,而开道兴学;今日我等不如就来一场‘神坛论政’,谈一谈如何廓清政治,开创新风,‘兴建清明盛世’?”

对于政论,这些年轻人虽各有看法,但毕竟第一次见到此人,又当着郡主的面,他们难免心生拘谨,不敢擅言,就怕被人听去招来灾祸。

只有顾君宁比较坦然,言称有趣,先开了话头,尽抒心中之志,其中一些也是她父亲顾清玄多年来萦绕于胸的治国大计。

“以我愚见,其一,是我们方才就提起的,国之用人之策。唯进贤用贤,渐消朋党乱政,朝堂官署才能得贤者在位,能者在职。”

程墨然应和她的话:“确实,古人言,官乃治国之本。百官得人,则以仁抚世,泽及草木。反之则生灵涂炭,国无宁日。”

顾君宁继续道:“纵观大齐四百年,自是能者辈出,圣贤如流,才撑起强盛之国,让大齐立于九国之巅,但近百年来,三公九卿禄秩丰隆者,却是没有几个真的肯为朝廷办事,为百姓谋求福祉。这是为何?就因为朋党愈盛,多有贤人遭受排挤,难久在朝,在朝也难有作为。”

她微微一笑,大胆举例:“不说远话,就看百年间,长治侯秦相爷,是何等治世名臣,但他亦无法免除朋党之乱,甚至他自己,所用之人也多为同年、同乡、门生、亲戚,可以说大齐朋党政治到他手上已是登峰造极。”

说这话时,她不敢拿眼看君瞳的神色,但仍是挺气尽言:“如今的云虎相爷,师承秦相爷,确也是难得的干练任事之臣,但亦陷入朋党政治之泥淖而不能自拔,才致朝堂人才凋敝,政事糜烂停滞难兴。”

王楚颔首,笑道:“实例就不必再举了,朋党政治实乃官场的毒瘤,要解决这个问题,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进贤用贤,说起来容易,实际做起来也非易事。有人的确是贤臣,声名很大,但让他具体办事,不是办糟就是办不成。”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第二件事情。”

她眉飞色舞,直出一言:“朝廷用人,需多用循吏,而少用清流。”

王楚眸子幽幽一闪,说道,“这倒有些新意,愿闻其详。”

顾君宁受到鼓舞,更是敞怀叙论:“循吏一词,本为太史公所创,意指那些勤政利民、刚正不阿、执法无私的官员。他们也许不够完美,大瑜小庇,身上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让人家一揪一个准,但是他们心存朝廷,做事不畏权贵、不必祸咎,不阿谀奉上,不饰伪欺君。”

“而清流者,是指那些遇事不讲变通,一味寻章摘句的雕虫式人物,他们冲虚淡薄、谦谦有礼,遇事三省其身,虽不肯与邪恶沆瀣一气,却也不敢革故鼎新、勇创新局,此种人是清流,眼中的第一要务是个人名器,其次才是朝廷社稷。”

她说着故意拿眼瞥瞥唐风和张远宁,似是在问他们,想做清流还是徇吏?

“我想,大凡年轻士子,甫入仕途,都愿作循吏,想干一番伟业。但随着涉世日深,不免两极分化,一部分熏染官场腐朽之气,日渐堕落,另一部分人则洁身自好,归到清流门下,除了空发议论,也就无所作为了。真正坚持初衷,执着循吏之途,则属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甚妙!”

他由衷地心生激动,肃然动容:“顾司监这番言论,痛快淋漓,切中时弊。”

众参事也是对她愈加刮目相看,平日只知她建工之才,今日才窥得她政治洞见,很是心服。

“其三,如今政事糜烂,纲法名器不具,朝廷应重整法制,更要重待执法之人。”

徐子桐附和:“先人有云,三代之亡,非法亡也,而亡在没有执法之人。”

“其四,或是我个人偏见,最在意之事……”

她言语间语气放缓,他以为她有关切自身利益的见解,故而羞说。

举目与她四泉相汇,却见她坦坦荡荡,目光中多了一分玩味。

“顾司监有何犹疑?”

她笑道:“并非犹疑,只是在想,若是王楚兄,”

“会不会也曾纵观四海九国,畅想过天下一统,再无犯敌,万里之疆,海角天涯,足踏之地,皆是大齐?”

他瞳孔一镇,背脊直起,和他人一样,被她勾起澎湃的热情。

对于他人来说,顾君宁之言是一个宏大美好的愿望,对他来说,则是一个挑战,是宏图霸业的终极目标。

他浩瀚双眸中飞彩凝辉,向她点头:“那又该如何才能成就呢?”

顾君宁回八个字:“丰盈财政,重工重器。”

“人力总是有极限,但智慧无限。万年之前,我们没有文字,莫谈文明;三千年之前,我们石上刻字,钻木取火,目光所及不过方寸之地。”

她起身立言,俯对众人,挥斥方遒,一团团热烈之火在她身后燃起。

“而今,我们穿有绫罗绸麻,住有亭台楼阁,吃有山珍家饲,行有车篷推骑,书有笔墨纸砚,读有书册籍卷,武有刀枪剑戟。”

“这一切是文明的进步,也是工具进化革新而成。欲治天下,王道、人心、学术,武力,需多道共行!天下之争,要赢天时、地利、人和,也需赢智慧机巧!”

“以前,一把弓箭,一次只能杀一人,而后有连弩,一次可杀多人,再然后,先人创雷火,一次可杀一片人!”

“可想而知,以后必会出现更强大的武器,甚至可超出我们如今所能想象,但若我们固步自封,因畏惧其威力,而因噎废食……”

“那我们就只能日夜对神祈祷,那种武器不会出现在别国别地,千万不要被我们的敌人先得!”

她愈渐激昂铿锵之声,震动神坛圜壁,众皆屏息,尔后不寒而栗,君瞳内心激动,深为认同。

“嗯,大齐赤羽军强悍,但也终是血肉之躯,他们亦因追风神弩可抗外敌,但若被北燕窃取神弩制造工艺……”

“不,王公子。”

她柔柔婉婉一笑,摇头打断他,沉缓道:“追风神弩出世已有两百年,或许,可能,没准……已经被窃取了!”

顿时他脑中如弓弦一振,稍打寒颤。

“竟然已有两百年了?”唐风惊诧起来,不安道:“而这两百年间,大齐居然没出一样更强的武器?为什么啊?”

张远宁皱眉抱臂:“因为我们‘停’下来了。”

顾君宁冷笑:“而天下纷争,不会停。国力相竞,不进则退,维持现状,则是自掘坟墓。”

众人纷纷附和,顾君宁说完自己最想说的了,欣然坐下饮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意之感。

“我已抛砖引玉,各位还有何高见?”

她笑问旁人:“既然本司监连这种‘悖逆不道’的‘妄论’都发了,你们总不至于再羞于出声了吧?”

“比之这些……”张远宁咬唇一刻,低头开口。

“还有两事,对当下大齐更关键,却也更难为。”

“是吗?”顾君宁随口问道。

他点点头,一字一顿地说:“其一是——清巨室,利庶民。”

张远宁说罢,众人又都锁起双眉,半晌都不作声。

独顾君宁侧目于他,目中笑意跃跃。

因为这就是她想要的‘玉’。

此时,天一神坛外明月如水,风过无痕。

王楚起身,踱到门前,举目望了下黑色苍穹。

他背对众人,长出一口气之后,才开口说道:“孟子说过,‘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若真要为此,朝上有何人敢当?”

张远宁未答,继续抒发自见:“史书昭昭,记载甚详,历代衍成社稷祸变者,莫不都是巨室所为。所以,像唐太宗这样一代明主,登基之初,便把江右巨室统统贬为庶民……”

“张参事。”他打断了张远宁,没有回头,只问:“你可知,何为巨室?”

他猛地一转身,两道犀利的目光朝张远宁射来,一丝寒悸突然从张远宁心头掠过。

张远宁反倒坦然了一些,答道:“巨室,顾名思义,就是皇亲王侯,显宦之家,只有这帮人,才有可能挟天子以令诸候,巧取豪夺,鱼肉百姓!”

“而今大齐,巨室甚多!扬州、兖州、豫州、冀州……”

“别说了!”他一声喝断,让众人心惊。

“还有荆州!洛阳!长安!”

张远宁挺身而立,一步步向他而去,话语仍在继续,声音越来越大,振聋发聩。

“官商勾结!世家霸道!庶民无望!寒门难出!长此以往,国将不国!盛世长安皆成空梦!”

顾君宁和君瞳冲上去劝阻张远宁,君瞳连忙道:“兄长莫怪,张参事向来这么莽莽撞撞,喜欢疯言疯语!或许是今日太累了。”

他闭目一下,迅速换笑,与铮铮面目的张远宁相望。

“张参事方才说两件事,那还有一件呢?”

张远宁稍微定神,摁下愤懑之心,余下皆是真诚。

“窃以为,要改变大齐当今之弊病,解决政事积重难返之困局,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方才所议论的,都属臣道,而要起关键作用的,应是君道!”

“君明臣贤,君臣合道,上下一心,皆以社稷为任,政治自然就能清明!”

张远宁语罢,不再发声。

他静默一刻,走向张远宁,让人听似斥讽地疑问:“张参事,你竟然只是一个小小参事?”

顾君宁为他捏了把汗,而张远宁镇定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我等读书人,立志效国,纵处低微,也食受朝廷俸禄,焉能为了一己安危,而不顾社稷倾危,尽忠匡救乎?”

他甚觉有趣,笑道:“不,我是问,你为什么只是一个小小参事,而不参加科举,进阶朝堂?”

张远宁撇过头,又‘任性’回了句危险的话:

“因为我不是‘巨室’!”

此一言,也戳中其他参事之心,想如今科场舞弊成风,他们这些寒门子弟,无不是缺少进身之资和投卷门路,才放弃科举,挤进工部,抓紧这唯一出路。

“没想到工部也是卧虎藏龙,我大齐果然是人才辈出,如此,幸甚,幸甚!”

他朗然大笑,驱散了君瞳心中忧虑,顾君宁也放开了张远宁的衣袖。

“今晚不虚此行,能与诸位相识相谈,纵论国事,真是快意!”

他阔足出神坛,与众人作别礼:“各位,改日再会,你们可得尽快来找我。”

“包括,你。”

他指了下顾君宁,遂带着君瞳,踏月而去。

唐风摸不着头脑:“什么人呀?让我们去找他,又不跟我们说他在哪里等我们?”

顾君宁还有些恍若在梦中,如同苦读一生的举子,刚交卷走出春闱试场。

直到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她才全身泄力,往后一仰几乎摔倒。

唐风和徐子桐扶住她,她看看唐风,指指不远处明堂金殿所在方向。

“他在那里,等我们。”

“司监大人,你是说……”徐子桐先反应过来,张大了嘴巴。

顾君宁颔首:“当今天子为皇子时,封号是楚王,倒过来就是,王楚。”

张远宁也抹了把额上的汗,补充道:“而且能让成硕郡主唤兄长,让郡主倒茶,那世间就只有那一人。”

两人说完,转头看向对方,不知为何,互相指指,就大笑起来,乐得直不起腰。

其他三人都快吓晕了,而这两人就像活不过明日的傻子一般。

开怀放笑,无拘无束。

一会儿后,他们熄灯,收拾,关了天一神坛大门,欲散值回家,唐风还是晕晕的。

走到工址外,君瞳又出现,投身抱住顾君宁,欣喜道:“宁姐姐,你成功了!他认可你了!明日你们就等着好消息吧!”

顾君宁让他人先走,拉雀跃的君瞳到一旁,反露忧悒之态。

“羲和,你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一出?”

“因为我想帮你呀,我想让你有更多机会。”

她瞬间眼眶一热:“可是你,你之前不是说,你如今待你皇兄和太后的心,都变了吗?怎还会求他?今晚你还这么苦心在他面前装疯卖傻?”

“况且干涉政事,恐遭疑心,帝心如渊,你何必为我犯险?他日若有舆论传出,指责你恃宠弄权……”

君瞳听知心之言,犹如鲠在喉,“宁姐姐。”

双指抵住她的唇,停了她万般忧虑。

“不要为我所牵,去勇敢奔赴前程,为天下人再创一片天!”

次日上午,烈日灼灼,工部官署外金锣开道,一队宫中传旨官,摆阵工部署。

所有人在前廷跪听圣旨,宣旨太监扯着嗓子,高声宣诏:

三,工事房司监顾君宁,建坛有功,建言献策,明/慧远谋,胸怀大才,特赏金帛琼瑶,以表嘉奖,并钦赐御点,兼任营缮司武库房司监,重新研用雷火,振武重器;

四,工事房参事,职微而才高,忠心尽责,耿介明理,谏言有功,不负皇恩浩浩,足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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