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幕戏》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一场又一场的繁盛典仪,见证了一代一代权力的更迭。
卢元植的封侯大典就是其中之一,他上一次那般风光还是他封相仪式时。
那场典礼极其宏大,但是如果后世人见了,肯定会觉得,不过如此。
大齐历史上最特别的一场大典,是多年后,顾君宁的封相仪式,史无前例,后无来者。
那一天,她将黑色为底的正一品丞相官服,改成了红色,仿了半生男子官员穿着的她,从那一天起,不再屈就。
她将自己的封相典礼,变成了一场最为盛大的婚礼,穿着锦绣红衣,盘着新娘发髻,描画峨眉,梳理云鬓,满头金钗凤簪。
在千万人仰视中,一步一步走向相印,登顶相位,将自己嫁给了盛世长安。
言归正传,继续说‘云虎相爷’的封侯仪式,虽然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也挺有趣。
那天,左右司丞署、六部的多位卢家近党今日收到左司丞荀高阳的传召、邀请,陆续来到左司丞署。
在等待今日议事主角左司丞荀高阳和礼部尚书董烨鸿到来的空档,右司丞杨隆兴在荀高阳的值房里,跟新任兵部尚书黄正庭喝茶闲聊着。
“我还以为那董尚书多刚直不屈呢,整天这个不理那个不忿的,好人都被他一个人做了,搞得整个大齐朝只有他一个清官似的,这不,被丞相大人吓一下就躲在家里当乌龟了?让他来主持丞相封侯之事,他也得乖乖地来。”
黄正庭是卢元植的内弟,丞相夫人的亲哥哥,卢皇后的亲舅舅,之前久在外任,帮卢元植维系各地侯门势力,新皇登基后才受卢元植提拔留在朝内做官。
前几日林府尹忽然上本启奏,为卢元植求封侯爵之位,以奖他多年辅政之功,卢家一党闻风而起纷纷附议,皇上准奏了,要在上元节之前为丞相加封侯位。
林府尹这一提议很得卢元植之心,卢元植投桃报李,让杨隆兴上疏嘉奖他为护皇城安危,以身作则领头冲锋,与强人搏斗不惜负伤,让他得了一大笔赏赐。
这几日他‘身残志坚’依旧忠于职守,同时还忙于和手下次尹的内斗,他觉得次尹是嫉妒他了,自从那晚搜捕歹徒之后就在公事上处处与他寻衅找茬,让他很是头疼,封侯之事就由两位司丞主张了。
黄正庭在书架前观赏着荀高阳的收藏陈设,听着杨隆兴的话,放声笑了起来。
“那司丞大人,觉得我们的‘大司徒’顾尚书如何?”
杨隆兴拧起了他那两道滑稽的眉,纠结后道:“顾清玄……谁也看不懂顾清玄,只是有人跟我说过,惹谁都别惹顾清玄……”
黄正庭对卢元植疏远顾家有所察觉,闻此言自然心中不屑,“大人也是想说,他是个疯子吧?”
“不不不……”
杨隆兴大笑道:“我们大齐朝出过先皇那样的,就谁也够不上‘疯子’这个头衔了。”
听了这话,黄正庭微怔侧目——
他知道,眼前这位掌管兵、工、刑三部的新任右司丞,得人称作‘御风神君’,听起来挺威风,其实就是‘墙头草望风倒’之意,他就是大齐势利场上的风向标,他站在哪里,就表示哪里风头正盛。
杨隆兴其人出身微寒,表面忠厚可亲,实则为人奸滑,惯会趋炎附势,无利不起早,极善阿谀奉承曲意逢迎,没有大才远见,而手段下作,毫无底线。
传言他的发迹靠的就是给高官拉皮条,后来傍上卢元植和掌军侯府,百般示诚才得以一步步走到今日。
这样的人竟然会说别人是‘疯子’,而且指摘的是先皇?
“司丞大人这话何意呀?下官以往久在外任,没有几次面圣之机,虽然听说过一些先皇的轶事,但也不至于如司丞大人说的这样吧?”黄正庭好奇地看向杨隆兴。
‘御风神君’陷入对往事的追忆中,静默一时,突然打了个冷颤,眼见四下无旁人,他也不怕自己的话被传出去,就道:“那是因为有人掩饰,史官也不敢记。”
“先皇骗了我们,一开始我们只以为,他顶多是个自私、无情、只顾享乐的昏君,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只因为有秦相爷和晋仪大长公主在朝,他才没有发疯,或者说他才没有明目张胆地发疯,做了什么荒唐事也尽力掩饰不传出宫闱。”
“后来秦相爷和晋仪大长公主相继辞朝了,我们才真正意识到那皇位上坐的是怎样一个怪物。”
“他将天下万民都只当玩物,无视一切人伦纲常,为了追求长生,他可以做出任何恨毒的事,宫里的嫔妃在他驾崩前那几年内疯的疯死的死,还有的生不如死。”
“我听说了很多骇人听闻的事,有的人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但我知道都是真的……”
“比如呢?”黄正庭兴趣使然,凑近杨隆兴,坐在他对面打听起来。
“有一个晚上,他厌烦了宫里的妃子,将太子的妃嫔都传召入宫,那一晚谁也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第二日,似乎一切如常风平浪静,他召集百官和各位皇子在金殿明堂前举行蹴鞠比赛,让众皇子上场竞技,太子球技过人,夺了冠,先皇赏赐了他一个金制蹴鞠,很大很重的一个蹴鞠……并告诉太子,里面包裹着他的太子妃的人头……”
黄正庭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手一颤差点打翻了茶杯,“是为了打压太子?恐他有夺权之心?”
杨隆兴苦笑起来,摇头道:“不是,起初我们也这样认为,后来才知道,他纯粹只是为了……好玩儿。”
“为了得到所谓长生药,他宁愿割地与敌国,任边境百姓被屠戮殆尽。”
“有一位御史言官勇于上谏,好言规劝先皇,先皇在朝上嘉奖了那位御史,然后当晚举行了宫宴,宴请众官,御赐百官一人一盘炙肉。”
“后来大家吃完了才知道,那炙肉是用那位御史的肉烤成的。”
“宴散后,百官出宫门,看到了那具连骨头都烧焦的尸体,黑漆漆的,不见一丝皮肉,挂在宫墙正门上。”
“所有人都吐了,之后那一段时间是长安各酒楼生意最冷清的时候,因为百官好长时间都吃不下任何东西,还有活活把自己饿死的。”
“那晚只有两个人没吐,似无事一般,相扶出了皇宫,一起回了家。”
黄正庭毛骨悚然,沉浸在这恐怖故事中:“哪两个人?”
杨隆兴看着他,向后仰靠,久久没有回答,只告诉他,“后来他们其中一个受封了侯位……”
黄正庭不禁猜测起来是哪位侯爷,又在心里感激卢元植这么多年没有让自己在朝为官,以前他还总抱怨姐夫只给自己做四处漂泊的苦差事,今日方知自己能好好活着就是万幸了。
“你还想听吗?我再告诉你一事。”黄正庭呆滞间,杨隆兴的目光在这新司丞值房里无有目的地飘荡,似是在支撑自己胆怯,故作坚强。
“先皇其实最重男色。”
“啊?”
“呵……一般的他只在宫内养娈童取乐,但有一回,他忽然觉得朝上一位官员姿色不错,合他口味,便以议政为由召那官员深夜进了宫,那官员年轻气盛,死不屈服,先皇就把他阉了……亲手阉的。”
黄正庭如梦惊醒一般,“那他活下来了吗?”
“活下来了,多亏有丞相大人相助相劝,他才没有寻死,存活至今,甚至身居高位了。”杨隆兴玩味地笑起来。
“是丞相大人相救?至今还身居高位?”
黄正庭觉得不可思议,他知道自己的姐夫,那铁面无情的‘云虎相爷’,从不怜悯羔羊,不像是会凭白做这般善事的。
所以忍不住揣测是哪位大人,兴趣颇浓地跟杨隆兴低声打听。
可‘御风神君’惯会‘装疯’,故弄玄虚,只做了个噤声手势,不答,可叫他百爪挠心。
几番推拉,杨隆兴还是不说,只继续道:“或许是皇室中多多少少都有点病吧。”
“我记得谁说过,从成帝不顾天下人反对立他亲妹妹为皇后起,姓陈的就没几个正常人了,尤其是得了那至高之位,拥有了臣服天下之权,谁能管得住,还能将谁当人看呢?”
“所以,新皇注定成为丞相大人养的‘金丝雀’,他对新皇不放心,担心他会变得跟先皇一样,不能急着让新皇掌权亲政,总得等到丞相大人彻底放心才好。”
“在这只‘小鸟’长大之前,丞相大人会好好养着他的。”杨隆兴想起卢元植为新皇求宝之事,一语道破卢元植的用心。
他们是卢元植一党,话总得往好的说,但其实‘云虎相爷’会不会让那只‘金丝雀’长大,变得羽翼丰满?谁也不知道。
“要让疯子不伤害到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要比他更疯,让他害怕,丞相大人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能在先皇治下崛起,能赶走晋仪大长公主,也能管住新皇。”
黄正庭有些骄傲,笑叹:“丞相大人真是用心良苦,为国为民啊!”
他回味着杨隆兴的话,注意到一点,又问:“姓陈的没几个正常人?那晋王呢?他看着不是挺好的吗?其实我一直很不解……”
“先皇的兄弟几乎都被诛灭殆尽,他宁愿封侯掌各地兵权,都不让皇室兄弟治理封地,但独独留下了晋王,还授予晋王永居长安永掌御林军护卫皇城之权,这般荣宠权重,是为什么呢?难道就不怕晋王有夺位之心?”
“晋王……”说起这个人,杨隆兴不再戏谑,肃然起敬:“晋王是不会有夺位之心的,他是最明白那龙座有多肮脏不堪的人,他乐得当大齐第一王,才不想做天下第一疯人,他算是皇室中一个例外吧,没有疯得那么明显。”
“他得先皇宠信,是因为他和大长公主一样最懂先皇,但是手持相印掌权监国的大长公主,只能是约束先皇为先皇保存最后一分理智的‘捆仙绳’,而他,就是先皇可以纵情释放本性的‘修补匠’。”
“先皇那些事之所以没有大肆传出宫闱,都是因为有他帮忙掩护矫饰,解决事后麻烦……所以御林军不让他统领,让谁统领呢?”
黄正庭恍然大悟,与杨隆兴拱手作揖:“今日听司丞大人一番话,下官才觉白入官场十几年啊!”
两人去了沉重心思,说些轻松的取乐,后来杨隆兴在值房里坐烦了,就和他一起出去找别人说事。
黄正庭脑海中那些宫廷秘闻挥之不去,最后还锲而不舍地跟他打听:“司丞大人就告诉我吧,那个被先皇看上过的大臣到底是谁呀?”
杨隆兴不是故意卖关子,而是真的不好说,正要拿话搪塞他,官署内外响起通传声。
“左司丞大人到!”
于是,杨隆兴和黄正庭也再没了戏耍的心思,都出去见众人暌违已久的荀高阳。
荀高阳刚从赌坊出来,一身新司丞服穿得乱糟糟的,毫无仪态地赶到这个他自己都陌生的官署,一开口满口酒臭。
“荀司丞好久不见呀!自先皇驾崩后,你就无法无天了?一头扎进了如意坊里,国葬不参加,新皇登基不朝贺,连晋升司丞之位的诏书,都是让人给你送到赌坊里的,也不进宫谢恩,你可真够有意思!还好有丞相大人给你说情掩护,不然你有几个头够砍的?”
杨隆兴与他同级,又一向与他走得近,见了他这般就直接打趣起来,引得满堂哄笑。
“这不高兴吗?总得庆祝庆祝啊!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当然要趁早尽兴咯,就仗着丞相大人惯着我呢,羡慕死你们!”
掾吏为荀高阳盥洗收拾仪容,荀高阳也不介意同僚笑话,只倒在司丞公案后畅快大笑着。
看他嘚瑟的这样,简直就差将‘先皇驾崩,普天同庆’八个字写在脸上了。
目光瞥到黄正庭,黄正庭也是赌坊常客,这些日子别人少见他,黄正庭是常与他相见的,两人关系自然亲近不少。
“‘大司马’也来了!”荀高阳熟稔地拉过黄正庭,跟他说话。
“丞相大人对我好我知道,在下感激万分啊,这不一听说丞相大人要封侯,我就出来了吗?还没赌完那一局就操上心了,忙让人去把董明辅架出来!天大的事也没这重要了,我都来了,他还想在家藏着?”
左司丞署内笑声一片,荀高阳又问董烨鸿到哪了,属下称礼部侍郎已经去请了,应该快到了。
“为什么一定要拉上董明辅那老顽固?这具体的事让礼部侍郎去张罗不就行了吗?”黄正庭纳闷地问荀高阳。
“礼部尚书董大人到!”
荀高阳还未回答黄正庭的问题,他们议论的人已经走进了大堂,与众官一面见礼,一面帮荀高阳回答。
“因为丞相大人需要知道他送的‘大礼’有没有起作用呀。”
听他似乎有讥讽不屑之意,黄正庭面色变得很难看,“那‘大宗伯’此来,是准备‘投桃报李’了吗?”
堂上诸官都拿复杂的眼光看着董烨鸿,瞧他还是像平常一样,严肃寡淡,优雅孤傲的样子。
那‘美人尚书’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有一丝慌乱促狭,身上的官服永远穿得板正光洁,一开口永远出口成回大道理一篇一篇,永远一副清高正直的做派,往明堂金殿一站其他人在他身边都奸相自露一般。
他们早就看不惯他了!
凭什么只有他在官场上不用讨好谁,不用给谁卑躬屈膝,不用屈意迎奉?凭什么他能清清白白恪守正心?
凭什么他能安安稳稳地旁观别人争权夺利,最后自己的官做得比谁都高?凭什么丞相大人都要让他三分,动他不得?
不知多少人,一看董烨鸿就会对他恨得牙痒痒,比他们自己明面上的政敌都恨。
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只因为他什么都做对了。
而今日,他们终于可以看到那高高在上出淤泥而不染的董大学士跌落神坛了,心里怎能不快哉?
他们就不信,这大齐官场的邪风吹打得了别人,就吹打不了他董烨鸿?
董烨鸿在这些‘期待’的目光中落座,神情似有挣扎。
最终对黄正庭恭敬地拱手一礼:“丞相大人的‘用心’,本部必不敢辜负。”
这回大家笑了,真心的笑。
“哈哈哈,我就知道董尚书终归是识时务的,丞相大人也是为你好才敲打敲打,今后董尚书还是懂事点,好不叫同僚为难。”荀高阳在高座上居高临下地笑看他。
董烨鸿垂面坐在那,翻开礼部公文,闻言点了几下头,“哦,知道了……”
本以为他又会出长篇大论争辩,没想到竟这般‘乖顺’,荀高阳被他一句话堵了嘴,也觉无趣。
大家看‘美人尚书’此时小心翼翼低眉顺眼的模样——都比常人好看许多,不自觉都起了恻隐之心,不再取笑奚落他了,与他一起商量起了正事。
左司丞公案上堆了几个月的奏疏公文,荀高阳让人都撤走,只腾个干净地方,摊开礼部拟的封侯典册来看。
先是择封地,选封号,定食邑,择日子,制定典礼流程,都要先拟好给卢元植过目,然后由皇上选定御笔亲批。
大齐封侯赐爵的名门大户原来只有两种,分有军功和无军功的。
一种是例如现任御史大夫殷恒家的安南侯殷氏,并非军功起家,可享食邑,只可按规制养五百到一千的家兵护府宅。
另一种,例如董烨鸿的岳父家,幽州长平候程氏,名将军功立家,世袭定北大将军官职,除了享食邑,也有提领一州兵力镇守边关之责。
除了将门侯府外,大齐各地军权由兵部和各地官府统领。
卢元植早年为了夺权与各地方大家联系,收揽势力,如今扬州、兖州、豫州、冀州、荆州这五州的首郡侯府都是卢家一党,他们也都是与卢元植一起扶持新皇上位的功臣。
先皇时,这五家就得了圣令可以明目张胆地掌兵镇守一方,在地方上连官府也没他们权重。
如今这五个最为富庶的州,从治理地方的刺史,到掌军领兵的掌军侯府都是卢家的人,只听卢家调令。
这些才是卢家一手遮天的真正底气。
新皇登基后,这些侯府自然作为更加嚣张,卢元植只是一味拉拢庇护,才起了前段时间,卢家为豫州广平侯府当街杀人的事。
这次给卢元植定侯位,众官都心知肚明,卢家并没有军功,就算要将往年的平乱之功加给卢元植,但卢元植已是大齐丞相,不可能领爵提兵去守封地。
众人有些为难,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董烨鸿思索一时,出声道:“新朝不设太尉,实际上大齐军政大权已经由丞相大人一手掌握了,何须再给丞相大人地方军权?只怕强加只会让卢丞相招惹非议……”
“那只能让卢丞相空得一个侯位,只享一郡食邑,只养五百家兵?”荀高阳对董烨鸿面露不满,“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丞相大人?”
其他人应和起荀高阳的话,都怪董烨鸿不上心,而他起身,对荀高阳附礼道:“依下官愚见,可给丞相大人加封关内侯位,永居长安,虽无提领地方兵权,但为嘉奖卢家忠勇护君、丞相大人近三十年为国为民之功,请皇上赐予卢家永调长安巡防营之权,为皇上护卫都城,治理天下中心之地!”
此言一出,众皆沉默,大家都对董烨鸿刮目相看。
杨隆兴有点怯了,先开口问他:“董尚书,你认真的?”
董烨鸿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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