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幕戏》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那年大年初一,各家的年礼送来,顾家人也去各处贺过节,之后陆续归家。
顾君风最先从外面回来,他只去见过他师父洪洛天,给洪洛天送去了顾家的年礼,准备明天再和兄姊一起去董府拜年。
一到年关,因为生意收账等事宜,洪洛天得频繁来往于长安与洛阳之间,几乎都是留在长安过年。
虽然他们江湖人从来不在意年节喜庆等事,顾家人还是会邀请他到家里吃年宴,尤其是他收顾君风为徒之后,然而他从不来顾家,只等着一过完年就把顾君风带走。
顾君风知道师父的脾气,就在两边调和,时常去陪洪洛天,就这样洪洛天还不会念他的好,只嫌他烦,在他面前把他家的人数落个遍,对顾清玄的鄙视之情更是当面背面都不掩饰。
唯有沈岚熙在他口中是无一处不好,完美无暇的存在。
顾君风想着之前顾清玄跟他们“炫耀”说起的他们三人的“恩怨情仇”,就觉得可乐,正偷笑着,又见他的兄姊前后脚回了家,每人抱一个锦盒。
他先凑到顾君宁面前,笑嘻嘻地问:“卢大公子送的?”
顾君宁若有所思,眸色凝重,回过神来抬眼看他,点了点头,又低眼看着锦盒。
然后他又拦下了后面的顾君桓,问:“卢二公子送的?”
顾君桓眉头一挑,随手把盒子塞给了他,不在意道:“是啊,给你玩。”
打开看了一下,无非是珠玉玩物,顾君风也不感兴趣。
顾君桓见顾君宁神色不对,趁顾君风摆弄锦盒时,低声问:“姐姐今日与卢远泽见面了?”
“没有,年礼都是下人转交给我的……”顾君宁把锦盒随意放下,不做理会。
顾君桓皱起眉来,显有几分怒色。
顾君风注意到他们的嘀嘀咕咕:“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呀?”
那两人一齐转面看向他,同时露出完美的轻松笑容,“没什么。”
三姐弟走进正堂,看了看各府送来的年礼,不久,顾清玄也回来了。
他揣着手,踏进了门,他们迎上去,还没开口,就听他抬头直问一句。
“我夫人呢?”
三姐弟同时无奈一笑,这么多年了,他们父亲每每从外面回家,只要没见着他们母亲,进门的第一句话准是这。
顾君宁回道:“母亲去了江月楼,跟江伯父商量过上元节的事,应该快回来了。”
“哦。”顾清玄坐下,看向顾君桓,“君桓,我和你母亲寻思着,这次上元节,你江伯父来家里,我们就把你和弦歌的亲事商定了……”
顾君桓略有错愕,姐弟都笑了起来,他挠挠后脑勺,结巴道:“啊……要不……要不还是等春闱之后吧?”
“还要等啊?”顾清玄抱怨道:“我和你母亲都等了十八年了……”
顾君宁笑说:“父亲莫急,君桓这是想让弦歌一过门就当状元夫人呢。”
顾君桓脸皮薄,被他们一笑更加不好意思了,掩饰道:“姐姐都还没出嫁呢,父亲你们就急我啦?至于吗?”
顾君风敲敲旁边的礼盒道:“姐姐是自小许了人家,马上就要嫁给长安第一公子做关内侯府的少夫人了,当然不用父亲母亲急,等姐姐出嫁了,看哥哥你还有什么理由……”
说到这,顾清玄与顾君宁的面色和心情难免有变,他看向女儿,心中五味陈杂,觉得对她不住。
那夜沈岚熙去找她谈解除婚约的事,回来之后只告诉顾清玄顾君宁没有多伤心并不介怀,他稍微放下心,后来又事务繁忙,至今还没有好好跟女儿谈一次。
顾君宁接触到父亲的目光,知道他心中思虑,就露出了一个笑脸,微微摇首,表示自己没关系让他不要担心。
顾家父女这刹那间的眼神交流结束之后,顾清玄在儿子面前作如常状,对顾君桓道:“休拿你姐姐当挡箭牌,她的亲事不用担心,就你,和弦歌青梅竹马十八年,还没什么进展,你呀,真是不开窍。”
顾君桓埋下脸,幽怨地嘟囔:“是啊,在这些事上我可不就是不开窍嘛……哪有父亲你开窍……能拐走洛阳首富家的大小姐,做你寒门书生的夫人……”
他声音小,还是被顾清玄听清了,顾清玄立即抬手拍了下他脑袋,责他轻言父母之事,脱口道:“我当年哪有你这么费劲,我跟你母亲第一次见面就定了终身,第二次就有了你姐姐……”
顾君风抢着接他的话说:“第三次母亲就跟父亲私奔了……对吧?”
于是他也挨了一下。
“臭小子!”
顾清玄转念一想,凑向顾君风,问了句:“这些你跟你师父说过吗?”
顾君风揉着脑袋,看着他笑了起来,点头,“每次师父听了都很不开心……”
顾清玄坐正,一手倒茶,一手帮顾君风揉揉脑袋,“这样我就放心了。”
抿了口茶,放下杯盏,他的目光落到茶案上的几盘点心上,马上又变了脸色,问:“这些糕点哪来的?”
三姐弟这才注意到,顾君桓回道:“是吏部尚书家送来的年礼,下人大概疏忽了,就给摆上桌了。”
顾清玄望了下门外,指着糕点道:“你们赶紧把这些吃了,不然等你母亲回来瞧见了,她准馋,吃了又会牙疼。”
顾君风讶异道:“这几盘甜糕吃下去,我们也得牙疼啊。”
“你们疼没关系。”
没关系……
三姐弟汗颜,互相同情地对望而笑,顾君桓感叹道:“我们的身世是个谜……”
得了父亲之令,三人只好动手解决这些糕点。
不想说曹操曹操到,顾君桓正随手掂了一块糕点,往口中送的时候,听到门外一声喝响。
“君桓!放下!”
听到这声音,顾君宁马上放下了手里的甜糕,有些失望的样子,而顾君桓直接被吓到手一抖,把一块精美的糕点弄掉到地上,顾君宁看着甚为可惜。
他们回头看去,沈岚熙已经匆匆走进了堂内,脸色很不好,又急又气。
她直接奔向顾君桓,端起案上的茶水就往他口中喂,拍着他的背,“君桓,你怎么能吃这个呢?这是杏仁酥!你忘了你不能碰杏的!有没有吃进去?快喝口水吐出来!”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顾君桓连忙安抚道:“没事,母亲,我还没吃呢,你别急。”
沈岚熙气得玉颜飞红,喘息急促,“我能不急吗?我就不在一会儿,你就吃这能要你命的东西?”
嘴上凶斥着,其实眼中已含泪,一时间情绪如山崩,抱住了儿子,手抚着他的脸,“我的君桓……”
这是因为顾君桓天生的敏症,若误食杏仁杏子便有性命之忧,小时候他吃过一回差点早夭。
顾君桓见她如此定是想起了当年的危状,自责不已,“母亲,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小心,你不要担心……”
沈岚熙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这般‘大惊小怪’肯定是将儿女们吓坏了,就放开君桓,仍挨他坐着,转而恢复常色朝向顾君宁。
“还有君宁,哪有女儿家家这么贪嘴吃这种东西的?从小到大教你的你都不长记性。”
“是……零食余餐,怕胖,不能吃……你小时候就是吃多了甜糕,才牙疼,所以我不能吃这个亏……”
顾君宁望着那几盘精致的美食,小声嘀咕沈岚熙时常在她耳边念叨的话。
沈岚熙出身巨富之家,即使不比书香名门,也有琐碎的规矩,从小教养极严,尤其是对女孩子。
她与顾清玄成亲,虽然从不以严礼要求儿女,但在有些小事上也抓得很紧,尤其注意仪容,比如说除正餐外的甜点零嘴,她从不准顾君宁吃,以防女儿长大后仪容不佳。
今日突见女儿在背着自己偷吃,就习惯性地出言教训,然而转念一想,顾君宁如今是在特殊时期,自己不应该这样严待她的,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顾君宁心思细,一听沈岚熙说到最后语气不对,就隐约猜出母亲心中所想,怕露破绽,于是转移注意力,突然抬头,指了指父亲顾清玄,对沈岚熙告状。
“母亲,是父亲让我们吃的!他说你不在家,我们吃什么都行!”
沈岚熙立即瞪向顾清玄,顾清玄都愣住了。
顾君风和顾君桓深深为姐姐的‘机智’所折服。
顾君风一旁看戏还不够,还要再添一把火,应和道:“是是,姐姐说得对!父亲知道哥哥不能吃杏酥,还让哥哥吃!对,就是父亲不好!”
说着三姐弟就已经起身往门外挪了,把顾清玄丢在原地,受沈岚熙埋怨。
顾清玄痴愣地看着那三个‘叛徒’溜出门外,抬头望向怒气冲冲的沈岚熙,有好多辩解的话想给自己开脱,比如他不知道那是杏仁酥等等。
最后却只叹了口气,道:“夫人,我错了……”
沈岚熙没想到他认错这么干脆,坐到他面前,拿了一个茶杯准备倒茶,故意摆脸色。
“错在哪儿了?”
顾清玄眼疾手快,殷勤地拿起茶壶给夫人倒茶。
“错就错在生了他们仨儿。”
三人溜出大堂后,在院子里笑得直不起腰来,结果,顾君宁笑吐了……
那是顾君宁第一次经历孕吐,一早也没吃什么,所以只是干呕,但着实吓到了两个弟弟。
她自己也失措了,借口自己只是有些不舒服,他们说要请大夫,她呵止了他们,冷着脸到后院工房去了。
过了一阵,有人敲门,她忙拭干泪痕,抹了把脸去开门,原来是君风。
“姐姐,你好些了吗?”他关切问道。
顾君宁勉强地笑笑:“好多了,没事的。”
顾君风伸头探了探门外,确认没人,进门把门关上,神秘兮兮地对顾君宁眨眨眼:“姐姐,瞧这儿!”
说着就从袖子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包糕点,讨好地说:“看,你最喜欢吃的,千层糕!”
顾君宁不禁展露笑颜,忙拿了过来,感激地看向弟弟:“你‘顺’出来的啊?”
顾君风得意地点头,“嗯!当然,还有哥哥的功劳,就在母亲训你的时候,哥哥想顺来着,但是他手脚太笨了,差点被父亲发现,我帮他掩饰过去,才得手!是不是很厉害?其他的,都被父亲拿去处置了,可只剩这些了,姐姐你快吃吧,别让母亲发现了。发现了你可别把我供出来,就说是哥哥干的,反正他不在,咱们就这么定了!”
顾君宁忍泪而笑,珍惜地捧着糕点,解开云纹油纸上的细麻缠绳,取香味扑鼻的糕点来吃,舌尖触到甜而不腻清香淳厚的味道,心里都感觉非常满足。
她玩笑地问顾君风:“你说君桓帮我偷这糕点,是不是想把姐姐喂胖变丑,让姐姐嫁不出去,好留在家里给他做挡箭牌啊?”
顾君风噗嗤一乐,点头道:“对对,姐姐你真睿智,哥哥可不安的这心吗?当然,我可不是,姐姐,你知道的,我最好了,我就是想姐姐吃点母亲不准吃的,解解馋,不像哥哥心眼那么多!”
“咳咳!”顾君风正在那不遗余力地‘抹黑’某人呢,没想到某人就在门外,不服气地咳嗽几声。
房间里的姐弟俩又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
午后,她在工房作图,门框又被敲响,她头也没抬,以为是顾君桓,不料却是父亲顾清玄。
“君宁……”
听到这声音,她稍稍惊了一下,毕竟心虚,忙作镇定,放下笔尺笑着招呼他:“父亲……”
顾清玄面带笑容,对顾君宁眨眨眼,走进来,放下手中用袖子护着的盘子,又朝门外探头看了看,关上了门。
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之前的顾君风,真是亲父子,这神态动作俨然一脉相承。
她忍不住笑,喜悦地拿开盖在那盘子上的绢巾,果不其然,是一盘糕点,各色各样的都有,她一边开心地吃,一边道:“父亲,我就知道你会给我留着!”
顾清玄装出有些幽怨的样子,拿眼瞥瞥她:“你还知道啊?你这没良心的,还告父亲的状?”
“你说,你从小到大,什么你母亲不让你吃的,我没偷偷买给你吃?结果到头来,你还出卖我?真是伤我这老父亲的心啊……”
顾君宁哄他道:“好了父亲,我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嘛,出卖你一个,保全我们大家。”
“呵!好个‘箭在弦上’,结果那箭都戳到你父亲心口上了!”顾清玄哼声嗤鼻道。
顾君宁只好继续哄,拿出最大的筹码,与他打商量道:“好啦,父亲,您老人家别气了。这样,下次你要背着母亲偷喝酒,我还帮你买,你带回来的酒,我帮你藏!绝不会让母亲发现。”
顾清玄有些动摇了,转头瞅向她:“真的吗?万一被发现了呢?”
顾君宁反应敏捷,立马回道:“我就说是君桓的。”
父女目光一对,顾清玄终于又笑出来,点头赞同道:“嗯,靠谱。”
顾君宁安心坐下来吃甜糕,顾清玄看着她作的图,十分为自己女儿这独到的才华而骄傲。
一直以来,别人要么看顾君宁觉得稀奇古怪,女儿家家不爱女红诗书而爱钻石堆弄木头,要么是觉得她是天纵奇才,生来不凡。
可只有她的家人了解,从来没有什么才华天赐,她在人前自信满满风轻云淡,或无视别人的奇异目光,或一副理所当然地享受别人的吹捧。
但在人后是从五岁起,就心无旁骛的刻苦钻研,整日整夜的心血凝聚。
卢远泽入仕后本来有更好的选择,最终选择进那最不起眼最劳累的工部,也有受她撺掇的成分,他进了工部后,顾君宁在这工房待的时间比在闺房的时间还长。
“君宁……”他叹息一声,闭眼,欲有所言。
她见此状,心里也陡然难受起来,舌尖的甜味都变成了心里的苦味:“父亲……”
“君宁,为父在你幼时就为你定下婚事,也实属无奈,情势所迫,有欠考量,不想就这样误了你,是父亲的过错。如今成了这种局面,你也莫过伤心……”
顾清玄自然跟所有父亲一样,都希望女儿能嫁得良人,终生有所归属。
他不是不明白顾君宁的志向,只是越是见惯风雨的人,越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平安顺遂地过一生。
有的时候他都会想,顾君宁要是和其他普通女儿家一样就好了,那他可能早就抱上外孙了,也就一生无憾了。
他和沈岚熙的外孙,该多好玩呀……
在他看来,卢远泽也算是个不错的外孙生父人选,样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从小规矩守礼,优秀但不张扬,耀眼却不轻浮。
要说缺点就只是太过完美,活成了别人期待的样子,而缺乏自我。
顾君宁恰恰与他相反,她从不会按别人的期待而活,事事有自己的主张。
因而,顾清玄和沈岚熙也曾觉得他们算是相配的,最起码嫁给他,顾君宁能将他吃得死死的,从无家宅内患之忧,他们的外孙肯定能快快乐乐地长大。
可是,他也了解自己的女儿,她真的……
很‘糟糕’。
所以顾清玄说着一般父亲会说的宽慰之语,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转而郑重地问她。
“君宁,父亲只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想不想嫁给卢远泽?”
顾君宁一怔,此时她清楚,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她已经有了一个最好的理由,必须去跟卢远泽成亲。
在她沉默时,顾清玄道:“如果,你真的还想嫁他,那你放心,父亲可以给你扫清一切阻碍,让他必须娶你。”
“父亲你在说什么呀?卢家都已经决定跟晋王府结姻了,卢远泽只能娶成硕郡主,还问我想不想有何用?”
面临选择的时候,人是最痛苦的,所以顾君宁选择逃避内心最真实的答案,而将一切交给外界驱使。
顾清玄反问:“怎么没用?办法都是人想的。”
“如果这世上,没有什么成硕郡主了呢?”
她在他温和含笑的眼眸中看到一瞬的杀气,心头一惊,忙道:“那也还有别的什么郡主、公主!卢家已经反悔了,父亲你还想逼着卢元植吃回头草?”
顾清玄对她摇头哼笑几声,一时难以言语,顾君宁劝他:“父亲,事已至此,强迫无用,如果卢远泽对我有真心,他自会反抗他父亲,毕竟这是终身大事,再用什么手段干涉,都阻不了人已离心。”
她两手一摊,显出颓丧之态,“所以,我们恐怕,最终也只能妥协,接受最不好的结果。”
顾清玄叹了口气,从她看似通透的目光中看出无限迷茫,“君宁,不是不能让卢元植吃回头草,是你不想吃回头草吧?”
他背手一步步在这间工房里转悠,糕点的清甜之气和一屋的木头气味,氤氲交织,盘旋在鼻尖。
“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你活了二十年,对于真心想要得到的东西,你几时说过妥协?哪一件事不是强求?除了卢远泽,是我们强塞给你的。”
顾清玄停在壁橱旁,随眼一望,解下橱栏上挂的一个玉钩,在她眼前晃晃:“还记得这个吗?你是怎么得来的?”
“你十岁那年的渭河边游集,你相中了这个玉钩,却被另一个官家小姐从你手里抢走了,我们看人家年纪小就劝你让给妹妹,你听话让了……”
“然后那天,那个姑娘就被你推到河里去了,差点淹死!”
顾清玄将冰凉的玉钩放进她手中,她的手却比这玉更冰。
他看了会儿呆滞失言的她,讽笑一声:“君宁,原来卢远泽在你心里,连一个玉钩都比不上吗?”
晌午过后,沈岚熙叫出他们,一起在府中挂灯,为过上元节做准备。
前苑东西两边的通廊上,挂上了一盏盏锦绸纱灯,这些灯笼,包括上元灯节当天用来祈愿的灯笼,都是沈岚熙亲手制成,不同于一般的纸灯,灯罩用的是蝉翼一般薄稀透彻却实为上等珍品的锦帛。
顾家人一向崇简,这样的灯笼算是奢侈,奈何是沈岚熙选制,顾清玄自然不会介意,还连连夸赞夫人技艺精妙。
一家五口亲手在廊庑下挂灯,笑笑闹闹,弄了许久才完工。
挂完灯,顾君宁回房更衣,沈岚熙又单独来找她,并且也给她带了东西——一盘酸枣糕。
顾君宁忍了一天的泪,终于在母亲面前潸然而下。
母女俩在房中商议下一步怎么打算,顾君宁已有主意,想着怎么样也要先去见卢远泽一面。
她还想给卢远泽一次机会……
她们说话时,唐伯来报说,方才顾清玄收到新任左司丞荀高阳的传召,前去左司丞署问话。
佳节之时,朝廷闭朝,百官休假,荀高阳却在此时传顾清玄去,绝不会是因为什么一般公务。
莫说如今没有什么紧急公务,就算有,谁也不信一向敷衍公事庸碌无能的荀高阳会如此勤勉,竟在节间署事。
所以,他们预感极其不妙。
顾君风先一步到客栈找他师父洪洛天去了,并不知家里情况。
沈岚熙与长子长女送顾清玄出门,顾君宁与顾君桓都十分不安,急切地等父亲回来。
沈岚熙只继续张罗家务,一直忙着,仿佛一如往年,更加欢喜地过节。
几个时辰过去,顾清玄回来了,但是他一回来,又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顾君宁与顾君桓心焦意乱,在后院猜测到底会有什么祸事,忽然听到前面的书房中传来一阵杂响。
他们听出,那是棋子被掀翻纷纷坠地的声音。
书房此时灯火黯淡大门紧闭,房内书卷皆是整齐摆放,虽是文墨气浓,却不见纸张翻动。
书案上多的是凌乱的公文奏折,摊开的折子从书案一角垂至地下,白纸上是空无一字。
暗色地面上散落着零星棋子,黑白分明且剔透如宝石,颗颗映照着烛光,透亮圆润,质地罕见,可见是奇珍。原本盛放棋子的锦盒就算是被打翻在地,于这简朴书房之中仍显得华贵突兀。
他仰倒在椅背上,纹丝不动,枯桃似的双眼直直望着上方的灯烛。
那一点茫然的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摇曳焚烧,几许发丝随着窗缝中透入的凉风摇晃,苍白的面色使他看上去宛如石雕。
“真快啊,他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他自言自语,僵硬冷峻的脸庞上浮现出悲凉的苦笑。
二十年前,他只是洛阳一贫寒书生,及到长安科考中举,官不过六品御史台侍御史,风雨二十年,多少阴暗事,做成了什么?
不过是把最不得志三皇子扶上皇位,不过是从六品微末之官做到当朝二品。
而今,大业已定,他又迎来什么结果?
哼!飞鸟尽,良弓藏,新业定,旧人亡。
卢元植啊卢元植,终究是容不得朝堂上的第二人!
可是,又有谁甘做,第二人?
听到响声后,后院的姐弟俩连忙沿着通廊快步赶到书房外,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敲门呼唤,里面的顾清玄都没有一点回应。
他们看到沈岚熙往这边走来,立即迎上去,顾君宁道:“母亲,你快去劝劝吧,父亲……”
沈岚熙看了一眼他们俩,又望了下书房,然而没有任何难安神色,摇头道:“算了,不用劝他,他总要一个人好好想想的,他要把自己关着,谁叫也不会出来。”
顾君桓还欲言劝:“母亲……”
沈岚熙打断他,一边拉着他们俩走开,一边笑言:“好了,君桓,君宁,你们不要担心他了。君风刚跟他师父回长安来,我可不想他整日听你们姐弟的碎碎怨念……”
话未说完,她忽地脸色陡变,气息急促,痛苦地捂住心口,困难地喘息几声,直直向地面瘫倒,晕厥过去。
“母亲!”
顾君宁与顾君桓大惊失色,连忙去扶她,顾君宁急躁地喊道:“快去请大夫来!母亲心悸病犯了!快去!”
丫鬟都慌了神了,失措地说道:“可……可今日过节,大夫都不出诊啊……恐怕去叫张大夫也不能及时赶来吧……”
“我去叫!怎么也得把大夫找来!”顾君桓是真急了,匆匆向外面跑去。
却听背后“嘭地”一声房门大开的声音,他不禁回头看一眼。
只见顾清玄从房内冲了出来,慌张而失态地扑向倒在顾君宁怀里的沈岚熙,干裂的嘴唇颤抖张合着:“岚熙!岚熙……”
苍白憔悴的面上又添十分的焦急神色,直接从长女臂弯里扶过沈岚熙。
就在他如此心慌之时,靠在他肩头的沈岚熙睁开了眼睛,站直了身子,若无其事道:
“这不出来了吗?好了,走,回屋梳洗一下,大过节的,你一家之主不露面怎么行?”
他们这才明白自己又上当了,都松了一口气。
顾清玄与沈岚熙对视,无可奈何地摇头笑笑,轻叹一口气,搀扶她,“诶,那好吧,就听夫人的。”
顾氏夫妇俩携手径直往主屋走,全然忽略方才被吓得不轻的长子长女。
顾君宁与顾君桓也同时摇头轻叹,笑了出来。
顾君桓望着母亲的背影,打趣一句:“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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