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幕戏》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卢二小姐大闹江月楼的后日,原先的广和宫废墟被彻底拆除,天一神坛主坛正式开工,工部上层官员及部分参事都去了工址。
在开坛仪式结束后,众人各自忙碌,高官们回工部官署署事,总监工顾君宁带一干参事等留下监工。
闲暇之余,顾君宁一个人走到主坛工址正门下,那里刚放上一块崭新的石碑。
大齐所有有名的名建筑前,都会有这样的一块奠基碑,用密密麻麻的小字介绍建筑的建设起因、名字来历、改建过程、工事主导之人等。
顾君宁看过无数块这样的奠基碑,而这一块上,有她的名字。
“天一神坛总监工——顾君宁”。
她喜欢这个头衔,比任何身份都喜欢。
她抚摸新刻的石碑,听着周围热火朝天的赶工声,满意地笑了,手指在那个小小的名字上轻点……
“这么小的字都能一下找到,看来司监大人的眼睛无恙了?”
她沉浸在喜悦中时,一个‘恼人’的声音传来。
“有劳张参事记挂,不知张参事的‘摔伤’可痊愈了?”
顾君宁一回头,天真甜蜜的笑意散去,顷刻间面上只剩肃杀寒意,望着参事张远宁抱着一卷文书向她走近。
他也是洛阳人,亦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寒天腊月里也不披御寒氅衣,只着单薄的参事服制,高挑的身量显得尤为清瘦,寒风中双颐微红,一贯的面无表情,比她还严肃。
因入工部之初埋头钻研上百种石材,熟识到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是何种石料,他被人嘲笑戏称为‘石君子’,与他接触才知,他不仅是懂石,而且本身就如石,一板一眼,顽固冷淡。
看他不动如山或一本正经的模样,顾君宁就会想到顾君桓,总忍不住想在他脑门上敲一下。
张远宁不答她的话,漠然地将文书递给她,眼睛瞥了一眼奠基碑,就此转身离开,利落身姿在尘土飞扬的工址上,仍显不染尘埃孤高傲世之态。
“等等。”顾君宁叫住了他。
顾君宁知道其他参事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服她,经过上回也会在面上作讨好之相,单单只有张远宁,始终是这么不屑媚上的样子,这难道就是男儿的傲气?
“司监大人还有何吩咐?”张远宁问。
她转而轻笑,笑意不达眼底,虽是明艳娇人,也给人万分冷厉之感。
“我没有瞎,没有被撤,我仍是司监,张参事想必是心里最不舒服的吧?”
她如此直白,‘石君子’却无半点慌张神色,甚至对她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话。
“奠基碑上有了我的名字,这是正常,可某些文书上有你张参事的名字,那就太不正常了……”顾君宁质问道。
她说的某些文书,就是参事们联名上书要求撤掉她的那份禀呈,那上面有关的其他人,顾君宁都不会给解释的机会,而此时却单单向他问起。
“怎么不正常?我既做了那样的事,就不需藏着掖着,至今我也无愧,司监大人若要问罪,我也不惧,毕竟人与人是不同的,我不会被一壶开水吓到,也不会被一顿酒肉收买。”他坦然与她相对,不卑不亢道。
顾君宁深望他一眼,与他相视:“可我觉得奇怪。张参事既知我有眼疾,上次也没有戳破或攻人之短,可见并非心胸狭隘,不能容人,忌惮女子为官的人啊。”
张远宁平静无波的双眸中,霎时光芒一闪,转瞬即逝。
尔后他慨然讽笑:“男儿何足贵?女子何来轻?同是人也,则同是心性!我才不是因为耻于有一个女上官而与他们联名上书!”
“那是为什么?”顾君宁眼底有了笑意。
“因为我也想当司监。”
张远宁直出此言,大方坦诚之态,让顾君宁都懵了一瞬。
他揣袖直视顾君宁,说话时吐出阵阵寒气:“既入官署,自然是谁都想往上走,我来工部已有一年,钻研刻苦欲凭才拔尖,岂能一直屈于参事之位?”
“本来蒋嵘和李象瞳在,都是固步自封无谋无才的,我倒大有可为,而你突然从天而降,仗着跟卢侍郎的关系和家底手段,数月便当上司监。”
“最可怕的是,你不但有那些倚仗,还真的有才能,且比任何人都努力,甚至是想做实事的。”
“身在官场,这样是很危险的,明明白白的只能成为别人的眼中钉。我自然也是,想用所有可用之机,把你拉下来,而你唯一可受人攻讦的‘弱点’,就是你不是男子。”
顾君宁兴趣盎然地听着他的自白,忽打断他:“不,这不会是我的弱点,你放心,自我生成一个女子起,我就决心要将这一点变成我的优势。”
她说着抬起了头,略带顽皮的目光再与他相遇,声音中多了一份柔。
“张参事,你,懂吗?”
其实她唤的不是‘张参事’,而是张远宁的表字。
张远宁因此稍怔,但还是那个石头样子,神情肃然,保持疏离。
“那我祝你如愿。”
“张参事失礼了,你在上官面前切记自称卑职。”顾君宁见自己没有‘得逞’,低下头掂着脚尖转圈。
“确实失礼,那我马上就递交辞呈给顾司监。”
既然决定坦白,他就已预知自己的结果。
“可本司监不会批。”
顾君宁一言叫他意外,仿佛是在迎战般对他一笑,然后翩然转身而去。
“张参事,你会当上司监的,只是要在我不做司监之后。”
“为什么?”轮到张远宁不解了,揣测她这是在故作宽容收买人心。
“因为当官从政,是男是女是人是猫都不是罪,有野心也不是罪,只有无能才是罪。”
他们一齐向施工的主坛工址走去,继续巡查各处,顾君宁安然定视前方。
“给大齐官场留一些才志之士不好吗?八仙过海各凭神通,自身无惧,又何妨为敌为友?”
张远宁良久没有接话,似在思索、犹豫:“卑职还是觉得,司监大人留下卑职,是弄险。”
顾君宁明白,在如此官场风气下,谁都不会自找麻烦,留一个竞争对手在身边,张远宁恐怕还是怀疑自己另有目的,他是想说,他不会轻易投诚。
她也无所谓,方才所言确实真意,转而蹲下,在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块,捏在掌中,伸到张远宁面前。
张远宁一愣,不解其意,看她再打开手,石块已经没了,只剩一堆粉末,被风吹散。
这不奇怪,因为她捡的不是真的石块,而是凝固的石灰块。
“‘石君子’可明白本司监是何意?”她挑眉笑道。
“石灰……”张远宁沉吟一刹,眸色一亮,显露几分天真底色,拱手附礼。
“不用司监大人警醒,卑职既以‘石’为字与号,早已立志,纵身在官途,也要坚守本心不随浊流!”
“自是,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顾君宁抖肩发笑,不过真也看出他的人品,嘴上还要‘调戏’,故意冲着他拍打手上的灰。
“不!我的意思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留下来就给我好好干事!”
“如果被本司监发现你是一碰就散的石灰,而不是可以筑起广厦的砖石……”
“我必将你,挫、骨、扬、灰!”
当日在天一神坛工址上忙到傍晚,众参事收工回署,张远宁去了执事堂。
原本早该散值回家的梁正卿,似乎是专门在等他。
“小张,快说说,这几天她对你们是怎么‘打击报复’的?”梁正卿屏退旁人,一见张远宁进值房便向他打问。
张远宁淡淡地摇头:“她没有。”
梁正卿很诧异,捻须思索道:“不可能,那小妮子保准憋着坏呢,之前徐昇、石锦得罪她一下,就被她‘发配’去鸟不拉屎的地方了,这回你们联名要求撤她,她肯定是在筹划,怎么样将你们一个个除去!”
“也对,才几天嘛,她暂时还没出狠手也正常,这样,小张,你继续留意着,但凡她有报复之举,或刻意为难你们,你就马上来告诉我!”
梁正卿不怕顾君宁搞事,就怕她表面按兵不动,背地里花招百出,所以一直在揣测顾君宁会怎样使阴招对付这些对她有威胁的参事。
他自顾自碎碎念叨:“这段时间她给你们什么吃的,什么好东西,你们都不要收,要提防她下毒,栽赃,挑拨离间……”
张远宁听不下去,打断他:“执事大人,你得少看点后妃争宠话本了。”
“小张你没成亲你不懂,她是女人,最麻烦了。”梁正卿一边拿布盖住值房书架角落的一沓书,一边反驳他。
张远宁顺手拿起他遗落在书案上的一本《侯门艳闻秘史》,还有一本《卖花女独占东宫》,面无表情地递给梁正卿,让他一并藏起来。
接着张远宁缓缓道出自己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以及今日他在天一神坛工址上跟顾君宁的那段对话。
“她真是这样说的?”梁正卿听得捏呆呆发愣,一下觉得似乎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女子’之腹了。
张远宁再三肯定后,梁正卿笑出几声,“呵,看来是我小瞧这小妮子了,她还真有点意思。”
他长舒一口气,向后靠倒在矮兀上,全身都放松了,心情豁朗不少。
张远宁如实禀告完这些情况,即要告退散值回家。
梁正卿叫住了他,拿出几张银票给张远宁:“小张你去钱庄将这一千两银子兑了,然后留两百两给你母亲治病,拿五十两给小唐为他祖父治丧,还有一百两给周浅,让他租间好点的院子住,他那房子不是塌了吗?他那么多好画都糟蹋了,怪可惜的。”
“最要紧的小董,他大哥被次尹公子打死了,你先拿五百两给他,让他找个好状师,把官司继续打下去,跟他说刑部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他明天请假去见一见尚书苑主簿高虞,让高主簿为他做主,这官司就黑白自明了。”
“剩下的你就先拿着,旁的参事有急用的,你就跟往常一样代本大人接济,不够了再跟我说。”
张远宁听着一一牢牢记住,“可是大人,这已经三个月了,董家四处状告无门,皆因人家是三品次尹,位高权重的,刑部真能还董参事家一个公道吗?”
梁正卿安然笑道:“这回准没问题了,我已将此事借郎中大人之口告知了刑部侍郎殷大人,那殷三公子是最公正无私的,他们殷家更不怕得罪谁,小小次尹算什么?”
“悄悄告诉你小张,我还花一千两打点了御史台的一批御史和文吏,这次不仅能让小董家沉冤得雪,且定能参倒那仗势欺人目无王法的洪次尹,你让小董等着看吧,他哥哥出殡那天,就是洪次尹家抄家下大狱的日子!”
张远宁既为同僚高兴,又颇感心酸,这不平的世道,情大义大,还是银子最大。
他心情复杂,谢过梁正卿,问了一句:“大人,这次这两千两,您是从哪‘贪’来的呀?”
“什么‘贪’来的?”梁正卿傲然道:“小张,你还是这么不会说话。”
“这叫‘朝廷开恩’,提前给本大人发了十年的俸禄,你懂不懂?”
张远宁附礼转身:“总之,卑职先替大人去‘分赃’吧。”
“诶,等下!”
梁正卿灵光一闪,又叫住了他,肃色问:“小张,你不会已经被顾君宁买通了,所以故意在我面前为她说好话,骗取本大人对她的掉以轻心,然后和她一起在背后谋划,准备推翻本大人,夺取执事大人之位吧?”
张远宁只回了他一句话:“大人,这是《贵妃造反记》的情节。”
“哦……”梁正卿见没有‘唬’住他,心觉有些无趣。
索性拿出胡搅蛮缠的做派,对他故作脸色:“反正本大人不管,小张,你这次再不收本大人的银子给令堂好好看病,本大人就认定你是顾君宁一党!所以才不拿本大人的‘好处’,不肯与本大人‘沆瀣一气’!”
张远宁滞了一会儿,哑口无言,他明白梁正卿的用心——
自张远宁入署后,因为他为人最实诚可靠,梁正卿每每弄到这些‘闲钱’,要用来接济有困难的参事,为了避免让同僚知道,以为他是假作人情收买人心,都会托由张远宁去暗中分发办理。
张远宁和母亲在长安城里相依为命,虽然俸禄微薄,生活贫苦,母亲常年疾病伴身,可他母亲从来课子甚严,最害怕儿子入了官场沾染不良风气,学会贪污受贿花天酒地那一套,她宁愿给人盥洗换些散碎银子,都不愿意儿子用来路不正的银子给她买药看病。
张远宁知道这些银子是怎么来的,算是不义之财,所以他既理解梁正卿的好意,不致辜负,又碍于自身正直不二的道德底线,在用这些银子为同事解决困难的同时,自己却一两都不会用,一直瞒着梁正卿,将给自己的那份悄悄分给别人。
然而,这一点还是没有逃过梁正卿的眼睛,他此时颇感惭愧和为难。
张远宁附礼垂首道:“执事大人放心,卑职并非欲辜负大人好意,只是卑职的俸禄已够照养母亲,这些银子执事大人得来不易,还是先接济如董参事等更有需要的人为好,不必为卑职挂心……”
“小张啊,你要知道,忠和愚忠是两回事,孝与愚孝也不可同日而语。”
梁正卿铿锵打断他的话,“生而为人,要以灵活的标准去看待事情,在官场上最甚。”
“可是执事大人,立人先立心,问心无愧方为大丈夫!”张远宁沉默一时,再开口仍是半步不肯退让。
梁正卿对此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他知道这‘石君子’,就是如此固执。
他为了逼张远宁,佯怒捶胸顿足道:“可我梁正卿不是大丈夫,我是真小人!我的银子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你不可以反抗,只能听命行事!除非你能做到比我还大的官!”
“否则,我就去你家,告诉你母亲你在官署内吃喝嫖赌,贪财受贿,顶撞上级,十恶不赦!我到处去造谣,让你张远宁臭名昭著,众叛亲离!”
张远宁任他‘威胁’咆哮完,直直站在那里,最后对他重重一礼。
“多谢执事大人鼓励,卑职一定努力,尽快做到比执事大人还大的官。”
言罢,‘石君子’转身而去。
梁正卿语塞在原地,后抓狂好一阵:“张远宁,你他妈也是老子的‘孽债’!”
时过境迁,长安城红消白落,几日后又下大雪,那是卢远承生辰的后日,顾君宁接连两天都有些烦躁不安。
失踪一天一夜的顾君桓虽然回家了,但病更重了一般,也什么都不肯说,一看就是有心事。
那晚江弦歌说他是去找卢远承才失踪的,顾君宁不知道那‘真正的卢二小姐’又在作什么幺蛾子。
前有卢远思,后有卢远承。
卢家人和顾家人,这剪不清理还乱的‘孽缘’,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顾君宁想到这些就头疼。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上署时都有些心烦意乱。
毕竟,如今文吏和参事们没有再给找麻烦,大家一处忙着以公事为重,她的眼睛又经过张晟越和扶苏的医治呵护,没再有不适之状,想来她也该无有忧虑了,不该如此难安。
这日忙了一上午,难得抽空,她打算回自己的值房喝口茶歇一下。
一推门见卢远泽正坐在她的书案后面,眼帘低垂双眼无神,气色极差,竟没有穿官服,前额几丝头发散乱,姿态随意地坐在她的位置上。
又来一个卢家人。
顾君宁也是无奈,向他走去,“怎么了?”
他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只以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她,反问她道:“你昨日去哪儿了?”
顾君宁道:“昨日?昨日我整天都在署里啊,下午还跟你讨论了工事,你居然不记得了?”
他还不甘心,追问:“你真的没有出去?没有去祈元寺?”
“卢青阳你也疯了吧?”
她走到他旁边,怀疑他也发烧病糊涂了,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我整天都忙得要死,哪有闲情跑出去逛寺庙?”
卢远泽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瞬间爆发的绝然悲痛,令她心神一怔。
他双眼中尽是血丝,含泪咬牙,艰难地说出:
“可是昨日……郡主在雪地摔倒……孩子没了!”
这一次,换作她,穿上家仆的衣服,溜进丞相府内,去见一个女子。
卢府东苑,长房的居处从内到外都变了陈设,一片白雪掩盖苑中景物,她看着这一切觉着全然陌生。
这府宅,这庭院,好似从未来过,今生没有,前世更未曾踏足。
卢家人开了东苑最大的一间屋子作为卢远泽与郡主的的婚房,他原来的卧室此时门户紧闭,门上加了一把锁,经风雪侵蚀,已经有些生锈了。
路过那门前时,她不由得心虚纷乱,心头终于找回熟悉的感觉。
瞥了一眼卢远泽,看着这个已然陌生的人,刻意躲开自己的目光,因为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与卢远泽的第一夜,就是发生在那间如今已然废置的屋子里。
当时,初涉□□,翻云覆雨,缠绵交/欢,她将自己完全交付。
这座院子,包括卢府很多地方,都有他们的回忆。
如今,她来这故地,不是为他,却是为他的妻。
顾君宁装作小家仆,弯腰垂面跟在他身后,到了东苑主屋门前。
他先进去,让在屋子伺候的丫鬟医婆们尽皆退去,她这才转进屏风围挡住的内室。
一张簇新的梨花木榻上堆着几层厚厚的锦丝鹅绒棉被,隐约可见那蜷缩着的瘦弱的身形。
顾君宁突然觉得这丞相府的仆从一点也不会伺候,她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中,那个小郡主不会过得舒服,从不开心。
“羲和,羲和……”
她拿掉帽子,跪坐在榻边,轻轻唤着她。
顾君宁曾以为自己断得干净了,再不会打扰她了,没想到天从不遂人愿。
原本娇柔欲滴的两片红唇此时干裂发白,微微张合了几下,还未睁眼,那细长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有些艰难地抬开沉重惺忪的眼帘,循着她的声音,侧目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眉头一松,苍白的脸上转尔浮上让人心疼的笑容。
“宁姐姐……宁姐姐,你真的出现了……”
顾君宁双手握住她伸出被窝的手,苦涩一笑:“嗯,我知道了你的事,就溜进来看你了。你还好吗?”
她顿了一下,继续问:“是不是还是很疼?”
这个问题很少有人直问,因为有禁忌,他们所有人只会问好不好,不会问疼不疼……只有她了解,所以,她问了。
她抿唇,似乎痛楚犹在,双眼一闭泪珠滑落:“很疼……好疼……疼得好像要死掉……”
“我知道,我了解。”
顾君宁伏在她枕边,与她额头相抵,不觉间也落下泪来。
陈君瞳哭得愈加悲伤:“宁姐姐,我的孩子没了,我的第一个孩子……”
卢远泽不忍她这样悲痛,坐到床边,握起她的手,柔声宽慰道:“羲和,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以后还会有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一定会再有的,你相信我啊。”
是啊,你们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可是……我不会再有了!
顾君宁放开了郡主,上身直起来,看着这对夫妇,独自无言。
只等他们情绪好了一些了,她才问:“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在大雪天去寺庙祈福?”
卢远泽似乎有些介意她问得太直接,而君瞳无妨,虽然虚弱但还是答了。
君瞳初有孕时,卢元植就请了一批命理、风水、玄道名家,来府里仔细勘验推算。
其中一位大师验算卦象,断定君瞳此胎必是男胎,而且是命局中有天德月德的贵子。
全府上下无不欣喜,按照名家之言,改变了诸多陈设、习惯,一连做了三天法事,清邪避障,聚吉利祥气。
为给君瞳保胎,那三天卢元植和黄夫人甚至按宗师所言,带全府吃了三天素。
宗师更为卢府嫡长孙,请了佑生法宝,择了去国寺祈福祈子的吉日。
君瞳虽不信这些玄学术术,但见家翁阿姑和府中众人如此费力费心,也不想拂大家好意,只事事听从。
昨日恰好是去国寺还愿之期,谁想遭大雪封城,黄夫人又是个极其虔诚的人,就怕误了吉日。
君瞳不想她煎忧,便与她在雪停之后乘车去往祈元寺。一路上所有人小心翼翼,还算顺利。
只是祈福之后,黄夫人留在禅房为儿媳诵经积福,君瞳在寺庙客室中等候,忽见一人从门前走过,她恍惚间见着了觉得熟悉,便出门去追。
她会去追,是因为,那个人的样子与她一直念念不忘的宁姐姐十分相像。
据她回忆,那个身影无论是身形还是装扮,都与她初见宁姐姐时看到的相似。
她一见那个身影晃过,就以为是偶遇了宁姐姐,不顾下人追拦,直急着随那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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