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进贤顿首行礼:
“臣斗胆,请陛下赐永安郡主下嫁。”
他直起身,“臣自建武二十四年鳏居至今,孑然独身,对婚姻之事郑重待之,不愿敷衍成事,今求赐永安郡主为妻,必全心全意,倾此一生相伴相护,还望陛下成全!”
他从前做过宫学先生,语调抑扬顿挫,清晰有力,一番话回荡于内殿之中,余韵久久。
孝德帝怔愣住,又咳了几声。
半晌,定住神,“啊对,朕记得,你的发妻在建武二十四年离世,太后还下过一道口谕,只要你请旨续弦,无论对象是谁,她都会答应……咳,咳……”
陆进贤俯身叩头:“臣不敢。太后仁慈,但臣也有自知自明,断不敢觊觎良淑,强人所难。”
孝德帝领悟着他的言下之意。
“你的意思是……”
他看了眼云桑,“阿梓,也心悦于你?”
陆进贤伏地不言。
云桑径直接过话:“回陛下,甥女确实心悦陆大人,还请陛下成全。”
孝德帝看着云桑从小长大,陡见她如此直白,一时有些怔懵。
这孩子,不是一向怯弱少言的吗?
当真就这般,心悦陆进贤?
孝德帝再次握拳掩嘴咳嗽起来,待平复下来,挥了挥手,让陆进贤先且退了下去,自己转向戚皇后:
“皇后……咳……可知阿梓的想法?”
皇后眼下的震惊不输孝德帝,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适才葛嬷嬷明明说云桑想好了要出家,谁知竟是有人要求娶,且显然这两人一早就有了首尾!难怪昨晚会主动来跟自己谈条件,指不定一开始就心存诱导之意,算计到了自己头上!
孝德帝颤巍巍望向皇后,却见她迟迟不语,视线巡掠间瞥见屏风后的身影,这才想起侄儿宁策还在等候召见。
他吩咐内侍官:“让魏王进来吧。”
宫人自两侧撩起垂帘,宁策一袭郡王衣冠,缓步而入。
或许因昨夜站着淋了一晚雨的缘故,他面色有些苍白,上前跪倒,拜行大礼,声音泛着一丝哑:
“侄儿恭请陛下圣安。”
孝德帝两日前便收到了宁策随云桑北上的奏报,因为有心维护云桑,又知宁策随行只有几名侍从,并无兴兵谋逆之嫌,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令人拦截。
但,该给的下马威还是得给。
孝德帝没动声色,等着宁策三次下跪,行完了稽首大礼,方才缓声开口道:
“朕突然病倒,太子的事也多,忘了你一直在驻跸廊等着……咳……不过,你这次虽是因为阿梓而犯错,但国有国法,最近又因河域水患,弹劾你的奏疏不断,万一再让哪个谏臣捉住你此番的行差踏错不放,朕也保不住你。眼下行台正在准备返京之事,明日你也一同启程,早些回封邑吧。”
宁策神色沉静,“是。”
皇帝见他恭敬顺从,原本还想训诫几句的想法散了去,态度和缓了几分,视线移向跪在他身边的云桑,又对宁策道:
“正好,刚才想必,你也听见陆进贤的话了。”
孝德帝指了指云桑,牵出了几声咳嗽,“你来说说,阿梓的婚事,你怎么想?你们俩小时候感情就好,这次你又是特意为送她来的泾阳,依你看,阿梓许配陆进贤,可……可合适?”
云桑自宁策入殿,一直没怎么看他,眼下听孝德帝竟要让他给意见,终是忍不住侧头抬眼,朝他望去。
近处看去,宁策脸色愈显苍白,衬得眉眼更像被雨水濯洗过一般的深邃阒润。
“回陛下,事关妹妹终身幸福,侄儿不敢妄评置喙。阿梓昔日曾在陆侍郎教导下习课数载,想来对其为人十分了解,理应不是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
孝德帝同民间的父亲一样,鲜少关注子女的衣食住行,此时听宁策一提,方记起陆进贤好像曾在崇文馆给云桑教过课。北周虽不像东齐和南楚那样讲究旧俗礼法,但师生成婚,总是有些悖礼,免不了被人议论,尤其,云桑原本的身份就有些引人诟病。
云桑盯了宁策一眼,转向孝德帝:
“魏王哥哥说正是,甥女了解陆大人的为人,昔日听其礼学见解,亦是获益良多。想起前朝李窈娘随浚沧先生修习诗文,也是正因这样的相处相知,才成就一段佳话。甥女不敢以才女自居,却也羡慕刘氏伉俪的志趣相投,还望陛下成全!”
刘浚沧是前朝大胤的文学大家,所著之《九霄赋》流传至今,其发妻正是他为门客时授过课的官家千金。
孝德帝与兄长敬怀太子不同,自小并没有被当作储君培养,闲散自在,相比起政务,更喜欢钻研些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之事,又因早年未能娶到云家表妹而饱受情伤,对那些恋慕痴缠的故事格外能够共情。
然此时,孝德帝似仍有些踌躇:
“你才刚及笄,年纪还小,不必急着做决定。”
云桑朝前膝行两步,话音染泣:“陛下,当年母亲就是迟迟未嫁,错失良缘,之后才……落入恶人之手。甥女不愿重蹈母亲的覆辙,只愿一遇心仪之人就立刻缔结连理,免得造化弄人,横生枝节,求陛下成全!”
语毕,又看向皇后,祈求道:
“娘娘当知女儿家心意,求您,也帮阿梓向圣上陈陈情吧!”
皇后先前疑心被云桑摆了一道,心生芥蒂,一直没吭声。现下见云桑朝自己求助,瞥了眼她身边的宁策,想起自己还需利用这丫头对付魏王,又看了眼身旁的孝德帝,见皇帝自云桑提到云昭容时便如失落魂魄一般,晓得他心肠已软。
皇后权衡利弊,缓慢开口:“陛下,既然阿梓与陆侍郎两情相悦,不如……就成全他们吧。”
孝德帝咳嗽起来,握着锦帕,压在嘴上。
皇后侧身为孝德帝抚背,一面略压低了些声:
“陆侍郎一门忠烈,得过太后的口谕恩典。如今太后仙逝不过两年,陛下若罔顾她的懿旨,恐又要被那帮老臣议论不孝。”
皇帝咳得气息紊乱,先是想起当年自己没能娶到莺娘,便暗中毁了她几次能订婚的机会,致她迟迟未能出嫁,反被北凉人给掳了去,一生悲剧由此启幕。眼下又听皇后提到太后,想起当年若非太后坚决反对,自己或许早就娶了莺娘为妻,何至于之后种种?
他心中剧恸,喉间甚至泛起一丝血腥气,再看跪伏在地的云桑,仿佛越过她又瞧见了她的母亲,胸中五味杂陈。
他大力呼吸了几下,抑住咳,松开锦帕,示意云桑起身,又转向承旨官,沉默片刻,最终喘息说道:
“罢了,罢了,那让礼部……看着办吧。”
皇帝身边跟着内廷的承旨官,另又有中书舍人随行左右,皆是极擅笔墨、极有眼力见之人,闻言当即明白圣上这是允了永安郡主的婚事,连忙各自承录口谕。
另一边,皇帝说完了话,却是咳得愈发严重起来。
守在外面的御医被召了进来,喂药、施针,一番急措。
孝德帝仍是昏了过去。
皇后原本还想趁机让云桑兑现承诺、把答应告诉皇帝之事说出来,眼下见状也无可奈何,让人先将云桑和宁策带了出去,自己忙着继续照顾圣上。
御医又施了一次针,皇帝情况稍得缓解。
少顷,得了消息的太子也匆匆而至,查问完父皇病况,与皇后行去侧阁,听闻父皇将云桑赐婚给陆进贤,脸色一沉,又急问道:
“父皇真就这么放堂兄回去了?”
太子心中不甘,“这两年因为河域水利的事,弹劾他的奏疏不断,眼下流民作乱,刚好是给他议罪定罚的大好时机,不能就这么放他走了!”
皇后道:“流民作乱的事,还扯不上给宁策定罪。这大半年,你也好,陈王也好,怂恿了那么多人连本参奏,有成效吗?反倒把他治水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再说你父皇金口玉言,已经让他走了,传下去的旨意岂能轻易收回?”
太子其实还有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