涣兮院里静悄悄的。
过了一会儿,走进了一个清瘦的粉色身影,低着头在廊下拖着腿往前走,好似被抽了魂似的。
“霜落,温茶呢?”赵子时站在花庭下问道。
霜落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抬起憔悴苍白的脸,几乎是哭着回答道:“我家小姐昨晚在街上被歹人掳走了,至今下落不明,清晨还发现府中的两个家奴死在了城南外的小树林!”
赵子时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火急火燎的往城外赶。
树木参天的林间小道,阳光斑驳。一抹火红的身影在林间来回穿梭,最后在一处的小路旁停下。
地面上有干涸的大片血迹,已经隐隐发黑了,直觉告诉她,是那两个家仆遇害时留下的,温茶应该还在这附近,她那么机敏,一定平安无事。
前方不远有一处乱葬岗,再往南走一些,就是一群连绵不断,层层叠叠的群山。
她丝毫没有犹豫的往南边而去。
林间树影与微风摇曳,蝉鸟争鸣,伴随着树叶婆娑,沙沙作响,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回荡,赵子时在这充满韵律的曲调中,听到了细微的不同凡响。
赵子时抬头,就近跃上了一根盘虬粗壮的枝干,将身形隐于叶间。
不一会儿,马蹄疾飞声渐起,由远及近,如疾风骤雨般袭来,重重敲击着地面,带着一种不可阻挡的冲势。
手无寸铁的白衣男子骑着一匹壮硕的红棕色骏马在林间驰聘,身后是数十名蒙面的黑衣人飞奔而来,提着明晃晃的大砍刀。
堂堂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明目张胆行凶害命!
只见男子左手拢住两道缰绳,腾出一只右手探入袖中,取出一个淡青色的瓷瓶,拇指剃开瓷盖,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顺手把瓷瓶往后抛去。
一名黑衣人瞅准时机,跃身而起,举刀朝马上的的男子劈去。
一片树叶在身侧悠悠坠落,她指尖捏住,凝聚内力,运势朝那名黑衣男子飞去。
“住手。”
赵子时抽出袖中的软剑,飞身而下,“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赵子时回首,只见男子换了副姿势,斜坐在马上,嘴角含着一丝笑意,从容闲适的看着这里,仿佛刚刚遭遇追杀的人不是他。
“弱男子。”她轻咳一声,继续道:“还有没有枉法!”
“枉法?”带头的蒙面黑衣人咯咯的笑了起来,“好好的美人儿,没事儿绣绣花,抹抹胭脂多好,枪啊棒的太危险了。”
头儿往前走了一步,猥琐至极道:“跟着哥哥走,以后哥哥保护你如何?”
黑衣人们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皆不怀好意的大笑起来。
“我说你怎么青天白日的蒙着半边脸呢,感情一边脸长另一边脸上去了,一边不要脸一边厚脸皮,不敢见人是不是!”赵子时柳眉倒竖,掐着腰骂道:“撒尿好好照照,就你这狗样的德行,给我当踩脚凳我都嫌埋汰!”
“看招。”她提剑而去,却不知身后男子神色微凛,淡然的眼眸掠过一缕微妙的幽光,右手似有似无的揉搓着什么。
红色与黑色交织在一起,没过一会儿,赵子时便退了出来。
刀剑无眼,从前都是纸上谈兵,如今真刀实枪的干一场,她才知道,这一身大家闺制的衣服有多碍手碍脚。
当赵子时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划拉了一刀,就打定主意撤了。
空有一身武功还丝毫施展不出来,何况对面这么多人,她可不想再被砍几刀,还没嫁人呢,身上留了疤痕得多难看。
“你能走吧?”赵子时偏头问。
白衣男子轻笑道:“不能。”
赵子时:“……”
她收回剑,腾空旋身,轻轻落在马上,手往马背上一拍,马儿前蹄一蹶,往树林深处疾驰而去。
男子捏碎了右手掌心中的物什,张开骨节分明的指节,弹衣化作齑粉,簌簌扬下。
黑衣人再也没有追上来。
“在下谢玄,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身后男子声音响起,如同悠扬的琴音,清澈悦耳。
“赵子时。”她言简意赅。
马儿渐渐停了下来,赵子时从马上跃下,疑惑的看向身后。
谢玄莞尔道:“或许是姑娘武艺高强,对方自知难敌,便知难而退了吧。”
“难怪!”赵子时深信不疑。
谢玄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子,一身潋滟红裙绰约多姿,似五月的榴火,明艳且招摇。眉如翠羽,肤若凝脂。双目灵动妩媚,眼尾向上微微翘起,秋波湛湛,嗔痴颦笑间皆勾魂摄魄。
“看赵姑娘衣着装扮,不似寻常百姓女子,不知为何独自一人在林间山道?可有难言之隐?”谢玄看着她,温声细语道:“如若不嫌弃,在下可助姑娘一臂之力。”
“寻人。”赵子时斟酌开口道:“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姑娘?”
“什么样的姑娘?”谢玄看着她,眸如清泉,荡漾着粼粼波光。
赵子时想了半天,一时间也想不出来该用什么词儿来描述她,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眼睛两条腿?只好说道:“极美的。”
“见过。”谢玄看着她轻笑。
赵子时激动万分,双目如星子般璀璨耀眼:“在哪儿?”
“就在这里。”
赵子时顿时捉住了他手腕,眼中含着祈求般的急切:“就在这附近嘛?你快带我去找她!”
谢玄依旧笑着看向她。
赵子时脑袋一麻,好似被雷电击了脑子,福至心灵。
“好啊你,无耻之徒!”她抖出袖中的软剑,架在男子如玉的脖颈上:“我好心救你一命,你反倒拿我寻开心!”
谢玄启唇正要说什么,突然眸光骤沉,反手将她护在了身后。
耳边一声闷哼,赵子时扭头,只见一支冷箭直直插进了他的胸膛。
谢玄依旧是那副自在的神色,好像天塌了他都不会为其所动,嘴角牵起一抹清浅的笑意:“并无取笑姑娘的意思,只是在下觉得姑娘明艳摄人,当真世无其二,担的上‘极美’二字。”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有空扯这些!”赵子时收回剑,有些心疼的望向他:“你还好吧。”
谢玄轻声安慰道:“并无大碍,箭拔掉就好了。”
话音未落,他大脑一片空白,霎那间停止了呼吸。
有什么东西从身体中猛拔了出来,还勾带着他体内的血肉,痛入骨髓。
谢玄捂住汩汩往外冒血的伤口,有些怔愣的望向赵子时。
赵子时手中握着沾着血的利箭,惊慌失措道:“你不是说拔掉箭就好了嘛,怎么会这样!”
谢玄:“……”
一阵阵强烈晕眩涌上心头,视线逐渐模糊,所有的气力都被抽离。
谢玄苦笑一声,认命的倒在地上。
城外,官道。
一辆华丽的马车在路上缓缓行驶,路两旁是及膝的草丛,再往远处看,就是成片的树林。
白素正欲去往梵音寺,为祖母祈福。
掀开车帘,远远看见旁边的小道上,赵尚书家的嫡女驾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树林深处不紧不慢的骑了出来,
马后拖着一年轻的男子,鲜血洇染在白袍上,刺目而鲜艳。
这男子,似是她表兄!
“于是我便叫停了马车,走上前去一看,还真是我表兄谢玄。”
天空呈现出一种宁静而深邃的美,月光如水,繁星如烟,宛如一层暗色的薄纱覆盖在世间的角落。
婢子在石桌前摆了一盏凤灯,明黄的烛火在黑夜中跳动,映照在温茶脸上,笼下一层朦胧的光晕。
白素素轻提裙摆,在石桌前落座,娓娓道来。
“只是他满身鲜血尘土,又被赵姑娘拖着走了十几里路,我当是表兄无意冒犯了赵姑娘,才被赵姑娘如此对待,闹了好些误会!”
夜里依旧沉闷,霜落摇着蒲扇,扑走夏夜的蚊蝇,带来些许的凉气,却无法驱走心底的燥意,温茶左手支颌,右手作扇轻轻挥着脸庞。
额间密密一层细汗,她恍然未觉,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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