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晋的侍君们入宫已足月。
殿外是深秋的寒夜,冷雨敲打着檐角,狂风呜咽着掠过空旷的宫廷,仿佛有无形的野兽在黑暗中低吼。
殿内,巨大的鎏金蟠龙柱在跳跃的烛火下投射出扭曲而晃动的影子,与从高窗渗入的惨淡月光交织,更显得这权力中枢空旷而孤寂。
就在这时——
“哐当!”
沉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撞开,发出的巨响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骇人的回响。两个守门宫人惊慌失措地想拦,却被来人一把粗暴地推开。
昭彦冲了进来。
他甚至来不及整理自己因疾奔而散乱的鬓发和略显狼狈的玄色锦袍,仿佛是从某个绝望的角落挣脱出来,带着一身寒夜的雨气和不顾一切的疯狂。那双曾无比温柔平和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嫉妒、痛苦、屈辱,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他自己焚毁的、卑微到尘埃里的渴求。
他无视了周围宫人惊恐避让的目光,径直冲到御阶之下,沉重的膝盖狠狠砸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仿佛连同他的骄傲与自尊一同摔碎。他双手撑地,额头几乎抵上地面,用一种沙哑到破裂、颤抖不止的声音,近乎泣血般地嘶喊出来:
“王上,妻主,勉儿!臣求您,宠幸臣吧!”
三个称呼,层层递进,每一个都像是一把刀,捅进他自己的心窝,也狠狠扎向龙椅上那个他爱到疯魔的女人。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连烛火摇曳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所有宫人都吓得魂飞魄散,深深低下头颅,恨不得能钻进地缝里去。
魏勉猛地坐直了身体,手中的奏疏“啪嗒”一声滑落在地。她瞳孔骤缩,脸上血色褪尽,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尖锐的心疼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踉跄着起身,绕过龙案,快步走到昭彦面前,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试图去扶他:“昭彦!你......你这是做什么?!疯了吗?快起来!”
她的声音里交织着帝王的威严、妻主的关切,以及勉儿独有的那份被刺伤的柔情。
然而,昭彦却像磐石般跪在那里,纹丝不动。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魏勉,泪水混杂着雨水从他坚毅的脸庞滑落。他攥紧双拳,呼吸颤抖,用一种近乎自虐的语气,将压抑了无数个日夜的毒汁倾泻而出:
“我有力气,有的是力气,让我也服侍您好不好?”
“王上......”他的声音哽咽了,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自尊彻底破碎后的残响,“臣都听说了......您日日......日日召那些人......却唯独不召臣......臣在您心中,究竟算什么?还是臣的身体......已经不配让您多看一眼了吗?”
魏勉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强行拉起昭彦,将他按坐在龙椅旁的软榻上,不顾他微弱的挣扎,亲自为他倒了一盏温热的安神茶,递到他唇边。
她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却无比真诚地锁住他:“昭彦,看着我。”
待他终于抬眼,她才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孤从不曾疏远你,也从未厌弃你。”
她伸出双手,轻轻捧住他冰冷而沾着雨水和还有泪水的脸颊,用指腹温柔地拭去那些水痕。
待他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终于因为她的温柔而有了一丝焦点的凝聚,她才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那些让你辗转难眠的传闻,那些让你心痛如绞的臆想,都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昭彦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充满了不敢置信。
“自然不是真的。”魏勉的眼神无比坦荡,甚至带着一丝被误解的委屈,“你胡说什么‘不配’?那些新入宫的侍君,孤召见他们,确有其事。但......”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不过是探探他们心思,顺便安抚人心罢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属于君王的疲惫与无奈:“你也知道,宵朝初定,百废待兴。那些在统一战争中出过力的世家大族、军功新贵,她们送来的子弟,孤能全然拒之门外吗?若是一个不见,岂非显得孤王刻薄寡恩,容不下有功之臣?”
“只是,后宫之中人心叵测,流言蜚语、各怀鬼胎,都是常态。会有急于固宠或挑拨离间的侍君,会故意释放出自己深受王恩的虚假信号,以此来抬高身价,或者......特意来气你,动摇你的地位。
孤召见他们,与他们聊聊天,赏赐些物件,不过是做给外面那些人看的。让他们知道,孤雨露均沾,并未忘记他们的忠心。同时......”
她的目光变得深邃了些,“孤也需要时间,去观察这些人,去掂量他们背后的家族,去平衡这后宫之中可能出现的种种势力倾轧。在孤彻底看清他们的底细和真正用途之前,又怎会轻易交付其他?”
昭彦的心脏,因为她这番话,剧烈地跳动起来。
是......是这样吗?她......她并没有......
魏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更加柔和,甚至带上了一丝心疼:“孤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孤这个人,这份情。”
“也正因如此,”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紧皱的眉头,“孤才更不能在一开始就将你推上风口浪尖。你没有显赫的母族在背后支撑,若孤在这后宫格局未稳、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角力之时,便表现出对你独一无二的倚重与专宠,只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招来无数明枪暗箭。”
“孤是不想你被牵扯进这些无谓的、肮脏的争斗中啊!”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独属于“勉儿”的嗔怪与柔情。
这番话,浇熄了昭彦心中那燃烧的妒火与绝望。原来,她暂时的冷落,竟是为了保护他?
他看着她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关切与温柔,心中那块因为误解而凝结的坚冰,开始迅速融化。他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哽咽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地、一遍遍地摇头,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她能感觉到怀中男人的身体,从最初的僵硬,到渐渐放松,再到因为压抑不住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昭彦,”魏勉轻轻拍着他的背,如同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孤知道,再多的言语,也难以弥补你这些日子所受的煎熬。孤......答应你。”
她微微推开他一些,让他能看清自己眼中的郑重:
她顿了顿,握紧了他的手,每一个字都像是烙印:“我向你承诺——”她的语气无比郑重,“在我怀上并生下属于我们俩的女儿之前,我绝不会碰任何其他侍君。
我会尽快要一个我们的孩子,一个女儿。她,将是我宵朝唯一的太子,我会将我毕生灵力与这万里江山,都传给她。”
“这是我的誓言,”她举起两人交握的手,目光坚定如铁,“以我魏勉的灵力与王座为证!”
昭彦的呼吸猛地一滞,瞳孔放大,震惊地看着魏勉,眼中迅速涌起狂喜、动容以及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他声音颤抖,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虚弱:“王上......您......您此言当真?”希望来得太过突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真。”魏勉用力点头,眼中也泛起了泪光,“昭彦,我知道你为我,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我不会让你白白承受委屈,不会让我们的感情在权力的洪流中被冲散。”
昭彦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将魏勉紧紧拥入怀中,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肩头。他想说什么,却因为极致的激动和幸福,而泣不成声,只能发出一声声压抑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
承诺......她给了他最郑重的承诺!一个流淌着他们共同血脉的女儿,宵朝的太子!
这不仅是对他地位的无上保障,更是对他这份爱情的最高回应。
魏勉任由他抱着,感受着他那份失而复得般的狂喜与依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有得偿所愿的欣慰,有对他的心疼,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帝王的、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当窗外那呜咽的风声与敲打檐角的雨声,再次清晰地传入耳中时,昭彦那一直紧绷的、如同拉满的弓弦般的身体,才终于彻底地、完全地松弛了下来。
他甚至没有力气再说一句话,就在她熟悉的气息包裹中,沉沉地、安稳地,睡了过去。
黑暗中,魏勉睁着眼睛,注视着昭彦那张此刻无比安静的脸,陷入了沉思。
宠幸那些新晋的侍君,魏勉并非不想。
只是,此刻在魏勉眼中,他们更像是一枚枚需要仔细观察、评估其价值与忠诚度的棋子。在彻底看清他们背后的家族、摸清他们各自的底细和可用之处前,她又怎会轻易交付真正的恩宠?
今日这番“表白”,不过是安抚昭彦这颗因误解而几近破碎的心的权宜之计罢了。
不过,说为了保护昭彦,倒也不全是假话。昭彦性子刚直,又无显赫母族庇佑,若一开始就对他表现出超乎寻常的专宠,只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招来无尽的麻烦。
至于这个“太子”的承诺......
......既能彻底安抚住昭彦,让他安心做自己的贤内助,稳固他首夫与未来国父的地位,断了他那些胡思乱想,也能让后宫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暂时安分下来。
让他们看到,太子之位已定,但皇子之位尚多。如此,他们及其背后的家族,才会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未来和恩宠,更加卖力地表现,更加积极地互相竞争。
如此,魏勉便能更好地坐山观虎斗,隔岸看花开,慢慢挑选出那些真正对宵朝有用、也真正对孤忠心不二的可用之人。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只是......
她看着窗外那轮被乌云遮蔽、只透出些许微光的残月,心中那丝掌控感,却又被一种更深沉的、难以名状的情绪所取代。
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的疲惫与对过往纯粹时光的怀念,在她眼底一闪而逝。
但随即,就被属于帝王那深沉如海的冷静所覆盖了。
承诺在日复一日的坚守中,迎来了开花结果的时刻。
初夏,王宫深处的长宁殿外,日光灿烂,蝉鸣阵阵。殿内,却气氛紧张。昭彦一身深色常服,负手在抄手游廊下焦急地来回踱步。产房内偶尔传出魏勉压抑的低吟,每一次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心上。
他一遍遍地低声祈祷,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难熬。
“哇——!”
一声清亮而充满生命力的啼哭,如同天籁,骤然划破了殿内的寂静。
产房的门被迅速推开,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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