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窗外大雨倾盆,轰隆的雷声惊了屋内的烛火,烛影隔着帷幔虚虚实实,忽显忽灭。
沈听珠抄起一卷古籍,伏几阅览。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婢女商秋径直推门进来,说道:“娘子,老爷和夫人来看您了。”
又附耳过来,小声道:“三郎君也来了。”
沈听珠变了面皮,只听得脚步声渐近,三人从外面入来,她忙起身行一礼道:“见过阿爹,母亲,三兄。”
沈忡应伸手扶起她,“好孩子,你大病初愈,不用多礼,快躺着歇息。”
“谢阿爹。”
沈听珠抬头,沈忡应一身暗紫色衣袍,风姿英俊,立身雅正,他在担任谏议大夫其间,将顺其美,匡救其恶,皇帝一再想要擢升他的官位,他却坚持不肯,实职一直定在正五品上,官虽不大,却是为数不多能在皇帝身边说上话的近臣。
滕夫人仪容威仪,端庄大方,年近四十,保养得宜,眉眼不见一丝皱纹。
沈听祈抱手站在她身后,十二岁的年纪,个头极高,黑色衣袍,凛冽锋利,一张冷脸,龙眉凤目,清俊贵气,似崖山的硬石,冷峻又刚硬,他打量沈听珠一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滕夫人怫然不悦,“三郎!”
沈听祈撇嘴,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小四。”又轻轻一扯唇角,讥笑道:“你如今好本事,无诏擅入麓迎台,还闹了一出好戏,精彩,实在是精彩!”
沈听珠身子一僵,怯怯地低下了头。
十年前,沈氏一族出了一件荒唐事,沈忡应方升任中书侍郎不过一月,竟又降去了谏议大夫。
其中秘辛却是京阙一个众人心知肚明的秘密——沈听珠的阿娘叶妗。她曾是秦楼楚馆的艺妓,才情出众,能画工诗,沈忡应赏识她,一掷千金给她赎了身,脱了贱籍。
不久,叶妗诊出喜脉,六个月便诞下了沈听珠。人人明面上恭喜沈忡应得了一位小娘子,然而人人都知道,沈四娘血脉存疑。
吴兴沈氏是京阙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沈忡应身居要职,与一个妓子胡闹,实在有悖伦常。
族中长辈几次施压,反对叶妗进门,沈忡应却是不管不顾,任性行事。
静宁七年,沈忡应因行事荒诞,触怒皇帝,贬谪谏议大夫,这事惊动了太皇太后,且由她做主纳叶妗为妾室,并将她们母女送去了田庄上养着。
这件事闹得京阙人尽皆知,沈听祈方知事,便听得京阙流言蜚语,以及父亲的荒唐行径,父子间不觉生了隔阂。
几年来,叶妗伏低做小,面上倒也相处融洽,只是三年前叶妗因病去世,沈听珠没了生母,年幼体弱,又因杨子邈一事,险些要了性命,自然接回府中。
沈听祈厌恶极了叶妗,可叶妗已故,他没办法和一个死了的人计较,所有的怨愤自然转移到了沈听珠这个“妹妹”身上。
他从来脾气火爆,说话刻薄,一身好武艺,行事肆无忌惮。沈听珠年纪小时,试图亲近过他,结果却不尽人意。
万幸滕夫人从未因长辈纷争怨憎过她,三年来耐心教养,从未苛待,又几番游说族老,让她进祠堂,入族谱,成了沈家正儿八斤所出的娘子。
沈听珠记着滕夫人的好,不论沈听祈做了何种过分的事情,她从不辩驳,只默默受着。
不想这温顺的样子落在沈听祈眼里,变了意味,成了惺惺作态。他心底那些个性子翻了上来,斥道:“呵——果真是烟花柳巷所出的孩子,再好的家训,也难教这劣根!”
此话一出,沈忡应登时变了脸色,厉声道:“混账!你满嘴胡说些什么浑话?”
沈听祈冷笑道:“不过实话实说,阿爹怎得动气了?我不是都依了您的意思,过来看她了,阿爹还有何不满?不成是我那处又碍了您的眼,比不得她讨您喜欢,明知麓迎台是圣上所住,沈听珠蠢笨,险些连累沈家,阿爹却不舍责罚,当真是爱屋及乌,那个女人活着的时候,给尽她宠爱富贵,如今连她——”
“沈听祈!”滕夫人面有怒色,喝道:“你住口!”
沈听珠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面色雪白,无措地沉默着。沈听祈盯住她,铁青着脸叫道:“你还敢在这装聋作哑?”
沈忡应“啪”地拍案而起,怒喝道:“——孽障!你是想翻了天吗?!”
沈听祈不甘示弱,梗着脖子不服气道:“阿爹究竟要纵容她到什么时候?”
滕夫人瞪他一眼,气道:“我平素就是这样教养你的?珠儿打小养在我身边,是非过错更是我一手所教,你这是在说,我也有错?”
沈听祈不忿,大声顶回来:“阿娘明知我不是!”
“珠儿尚在病中,你且不闻不问,还如此疾言厉色,咄咄逼人,沈听祈,你从小读的书,学得仁义道德,都到哪里去了?”
沈听祈鼻尖微微泛红,好似遭了天大的委屈,转身冒雨大步离了院子。
滕夫人望着他的背影,无声叹息一声,又携住沈听珠的手,说道:“好孩子,你万不要理会他这冤家!”
“母亲所言,四娘都知道。”沈听珠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
滕夫人与她挨肩坐着,关心地问道:“你现下感觉身子如何?”
“好多了,只是…偶有头疼之症。”
“你这头疼之症,大约是落水受寒所致,我去叫他们再熬一碗玉米山药排骨汤,给你驱寒暖身。”
沈听珠颔首。沈忡应脸上的气色平和了些,“珠儿,你且安心养病……圣上已下旨杖责杨子邈三十,以示惩戒,日后,若是谁再敢设计陷害于你,纵然闹于殿前,我们沈家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沈听珠胸中一阵酸楚,“四娘让阿爹、母亲费心了。”
“珠儿生分了,一家子骨肉如何说得费心二字,下月十五你朱世伯调任来京阙,正逢娩儿归家,你们姐妹二人和子均他们一处热闹,最好不过了。”
夫妻二人叮嘱了她几句,沈听珠一一答应,他们好似习惯了她的沉默乖顺,又说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开了。
待到无人,商秋才撅起嘴,愤愤不平道:“娘子,此事明明不是您的错,三郎君何故发这么大的脾气?这几日您病的这般重,都不见他过来看一眼,一来还——”
沈听珠见她越说越来劲,忙打住她的话头,“商秋,不许私下议论三兄!”
“婢子是心疼您。”商秋委屈地闭上了嘴。
她本姓王,名妞子,儿时室家相弃,乞为奴仆,沈听珠瞧她可怜,给了她几两银子救命,她却一心跟了沈听珠,自改了“商秋”为名,留在沈听珠身边当了婢女。
两人年纪相仿,沈听珠喜静,又不爱使唤人,身边贴心侍奉的只她一个。
她拉住商秋的手,轻轻地说道:“三兄这般生气,是因这件事不只和杨子邈有关,还牵涉了庆羡郡王,事关皇家,兹事体大。”
“庆羡郡王?”商秋不解,“娘子,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沈听珠慢慢地说道:“当年先帝驾崩,立嫡立长,皇位原该传于庆羡王,可庆羡王却主动禅位于当今圣上,所以,圣上对庆羡王很是敬重,静宁十一年,庆羡王连丧二子,如今只剩下了庆羡郡王赵献琮。”
商秋道:“可是…娘子与庆羡郡王未曾谋面,他为何要如此设计?”
沈听珠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赵献琮仗着自己是圣上亲封的郡王,平日游手好闲,遛狗逗鸟,恣行乖戾,朝野上下无人敢言,只阿爹看不过,几次劝谏圣上约束他,他吃了罚,听不得“沈”字一句。”
商秋毕竟年幼,不通其中关窍,只懵懂听着。
沈听珠顿了顿,“京阙之中,杨子邈、司马琊、路煦和赵献琮是一窝子势力,杨子邈与我有怨,知我不识水性,又知阿爹与赵献琮不合,于是他设计我,一来发难阿爹,二来报复我,当日若不是长晔世子相救,一旦死无对证,我一个闺阁女子,做出窥伺郡王这等丑事,不仅会对阿爹的官声有损,还会让沈氏一族蒙羞!再者,擅闯麓迎台是死罪,纵然我活着,也百口莫辩,这一箭双雕的好事,正和了他们的意。”
“况且这次圣上问罪杨子邈,对赵献琮之过只字不提,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偏袒?”沈听珠深深抱住身子,眼泪涌了上来,“商秋,于他们而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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