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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管家
宝琴与平儿自外间回返,入内观量一眼,便见李惟俭与王熙凤依旧原地落座。李惟俭捧着茶盏蹙眉思量,凤姐儿更是上了脸儿,气得胸口不住起伏。
宝琴心下不禁暗忖,莫非方才四哥哥又说了什么荣府隐蔽不成?怎地将凤姐儿气成这般情形?
当下蹑足上前将信笺递了,李惟俭接过来道:“这一封送去都察院御使詹崇府上,以我的交情,詹师兄此番必当出力。”
凤姐儿深吸一口气,乜斜一眼道:“到底还是要俭兄弟帮衬着,不然你二哥四下乱窜,这银钱打点都打点不到点儿上,前头那三千两银子只怕与打水漂一般无二了。”
李惟俭笑道:“琏二哥自有门路,我却不好非议了,说不得往后就有用呢。”
方才被李惟俭好话哄了,又被其轻薄了一通,错非凤姐儿瞥见宝琴与平儿远远而来,只怕这会子还不得脱身呢。她生怕被人瞧出行迹来,当下只道:“但愿吧。出来有一会子,我须得先回去了,俭兄弟留步,我与平儿先走了。”
“好。”李惟俭起身相送,待送到知觉斋门前,便在凤姐儿不迭‘留步’声中止步不前。宝琴素来乖巧,当即去送凤姐儿与平儿二人。
那俭哥儿不出手则已,出手便狠辣无比,这是直奔着二房的命根子去的!
“二奶奶来了!”
王熙凤道:“原是如此,我这不再管家,一直忙着庄子上的营生,倒是不知此事。”顿了顿,又问起了黛玉日常起居。
黛玉情知没王夫人吩咐,下头人断然不敢这般苛待自己,因是只略略颔首便没言语。
正要说旁的,鸳鸯来回话道:“老太太,二奶奶与林姑娘一道儿来了。”
平儿笑吟吟明知故问道:“全嬷嬷这是何意?”
这夏金桂一身骄矜,在家又被宠溺惯了,从不会伏低做小,难免被金钗私下里鄙夷一番。
王熙凤冷笑道:“哦?莫非也有人点了燕窝不成?”
东院儿。
薛姨妈道:“也是。只是这婚事宜早不宜迟,就怕迟则生变啊。”
贾母这才面色舒缓道:“我就是瞧着玻璃是个妥帖的,这才打发她去看顾着兰哥儿。”
宝蟾领命而去,转头去寻了同喜,略略给了些恩惠便扫听了个明白。待回来与夏金桂一说,夏金桂就冷笑道:“那邢岫烟何等家世,二爷又岂能瞧得上眼儿?太太也是想瞎了心!”
凤姐儿冷哼一声,吩咐道:“平儿,打开食盒瞧瞧,那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凤姐儿便观量一眼道:“林妹妹不知,这太太到底上了年岁,又是吃斋念佛的,不好对下头太过管束了。偏这下头刁钻婆子是那等蹬鼻子上脸的,给几分颜色就能开了染坊。莫说旁的地方,往我那处送的物件儿这几日也瞧着十分不可心呢。”
王善保家的听得风声,紧忙与邢夫人说了。
玻璃就笑道:“老太太放心,兰哥儿夜里消停着呢。睡下时什么样儿,保准早起就什么样儿。”
凤姐儿素日积威在那儿,婆子吓得战战兢兢道:“许,许是有的。”
夏金桂气恼了一场,从此干脆不往园子里去,关起门来一门心思磋磨薛蟠,心中对一众金钗自然满是记恨。那邢岫烟虽不曾展露半点鄙夷,却也被三春、黛玉、湘云等牵连了,此番也遭了夏金桂的恨。
此时因黛玉而起,黛玉又怎会让凤姐儿独自去?因是赶忙吩咐为其穿戴齐整了,随着凤姐儿一道儿往荣庆堂而去。
小姑,说的便是黛玉之母贾敏。
薛蝌不禁后脊沁了冷汗,不待薛姨妈再说,薛蝌赶忙推拒道:“实话不瞒大伯母,先前早有礼部孙主事意欲将其家中独女嫁与侄儿,只是侄儿如今年岁还小,便与孙主事定下来,二三年后再行六礼。”
眼见邢忠妻说得笃定,邢夫人便道:“不是便好,料想此番定是姨太太胡乱牵线搭桥,没的毁了岫烟的名声!”
因着不知王熙凤心思,是以紫鹃此时也不好多嘴。
薛姨妈便问:“太太怎地脸色这般难看?”
李纨忙回护道:“老太太,玻璃最是用心,我几次要她早些安歇都不肯呢。”
平儿赶忙道:“奶奶说,这会子还说不好呢。”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半晌,紫鹃先行回返,又过了半晌才有婆子提了食盒而来。
又思忖道,凤姐儿不来管家,李纨又有王府差事,只怕也不能管家……宝钗倒是好的,极得自己心意,奈何终究是个外人。还有谁?探春……探春……
邢忠妻恼道:“没理会!”转而又与邢夫人道:“太太也知,岫烟早先就与李伯爷有故,放着伯府的高枝儿不攀,我家何必送岫烟去什么劳什子的薛家二房?”
薛姨妈顿时讪讪,好半晌才道:“真是不曾想到,短短时间蝌哥儿竟生发成了这般情形。”
一片好心,不想还四下遭埋怨……往后再不敢这般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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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薛姨妈一时语塞,道:“——我瞧着岫烟不错,也想着两好凑一好,没成想倒是弄成了这般情形。”
薛蝌对上夏金桂的媚眼,顿时心下厌恶,当下随口敷衍了,便急急离了东北上小院儿。
王熙凤顿时愠怒道:“还有这等事儿?连林姑娘都敢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事儿怎么没跟太太说?”
抬眼间便见王熙凤领着黛玉怒气冲冲而来,贾母忙道:“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又道:“其余人等,扣除一季月例。若再有下回,一并赶出府去!”
黛玉与紫鹃方才自老太太处回来,雪雁忙上前接了外氅,紧忙又说了邢岫烟之事。
待送过了邢夫人,薛姨妈回返房中憋闷不已,好半晌叹道:“我这是图什么!”
黛玉听到此节,哪里还不知凤姐儿此番是来为其做主的?又想凤姐儿先前说是从伯府归来,便断定定是心上人托付了凤姐儿。
薛蝌顿时眉头锁得更深了,心下险些骂娘!前一回便听宝琴说过,那邢岫烟与李伯爷早就有旧,谁知李伯爷存着什么心思?若一早儿就认定了要纳其为姨娘,自己这般横生枝节岂不是惹了李伯爷厌嫌?
敢跟李伯爷抢女人,自己个儿还活不活了!
当下宝钗紧忙劝道:“妈妈这话偏了,咱们家先前也不曾告知,蝌兄弟衙门又担着差事,不曾听着信儿也是有的。再说如今妈妈要为二人牵线搭桥,这可是有功德的好事儿,可不好再给人家使脸色。”
薛蟠醒了酒,下晌时才急忙忙启程而去。薛姨妈牵肠挂肚、泪眼相送,宝钗一直陪在其旁劝慰了许久方才劝好了。
贾母便笑道:“你才几岁?再说有你舅舅教导着,这来日啊,说不得就会青出于蓝呢。”顿了顿,又问玻璃道:“哥儿这几日作息如何?天儿渐冷了,夜里看顾着莫要让兰哥儿踢了被子。”
贾母唬着脸儿道:“那也不好偷奸耍滑。”
王夫人强忍着心下厌嫌说道:“当日小姑未出阁时也管着家,我看探丫头精明果敢,只怕不输小姑。”
宝钗心下好一阵腹诽:且不说大房、二房如今势同水火,单说亲哥哥薛蟠就与那薛蝌本就话不投机,且先前也不曾知会人家,人家又何必上赶着登门送行?
邢夫人听得纳罕不已,紧忙叫过邢忠妻来过问。
邢夫人运气道:“姨太太何故明知故问?错非姨太太乱点鸳鸯谱,我那侄女儿如今又怎会被那没起子的下人说嘴?”
邢夫人便道:“姨太太下回可不好胡乱行事了,总要先问问我的意思再说。如今岫烟的妈妈闹个不停,错非我拦着,只怕就要来寻姨太太说理了。”
王夫人又与贾母道:“老太太看可还满意?”见贾母不答话,王夫人蹙眉道:“也是我这阵子身子不大好,这才对下头短了管束。我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精力不济也是有的,我看,不如往后还让凤姐儿来管家吧。”
这还八字没一撇呢,哪里就敢请大太太来?宝钗赶忙止住,说话间那薛蝌也施施然入得内中。
那婆子入得内中瞥见王熙凤顿时面上一僵,紧忙上前问好。
若换做一个月前,凤姐儿说不定便顺势应下了。只是如今她一门心思想着旁的,哪儿还有心思管家?
因是便道:“太太也知我如今情形……”有些话不好说,凤姐儿便朝着平儿递了个眼色。
周瑞家的忙道:“太太息怒,此事怕是误会了。”说话间朝柳嫂子连使眼色,后者便将食盒奉上。周瑞家的这才道:“是我私下买了草燕,求着柳嫂子帮着做了。不想下头人忙中出错,竟将林姑娘的官燕与我那草燕混淆了。”
王夫人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紧忙吩咐随行来的婆子:“去将小厨房的人都叫来!此事一查到底!”
正说话间却听外间环佩叮当,旋即传来王熙凤的笑声:“我怎么听着好似说起了我?”
无奈如今太太掌家,这等莫须有的罪过只得暂且认下。
贾母气得浑身哆嗦,抬手一指鸳鸯:“去,去把太太叫来,看看她管的什么家!”
外边厢的宝钗也是如此,只嗫嚅不言,任凭那夏金桂又道:“这会子正是饭口,怎么也不留蝌兄弟吃用些?罢了,我知妹妹素来俭省,不如我这当嫂子来做一回东道。”
平儿紧忙凑到贾母跟前儿,附耳说了几句。贾母顿时讶然,随即大喜过望道:“果真?”
王夫人心下忐忑,上前一瞧,顿时变了脸色,忙道:“这是谁做下的?”
邢夫人如今是投鼠忌器,眼瞧着王夫人被李惟俭狠狠整治了一通,如今在老太太跟前儿都没了脸面。那凤凰蛋也似的宝玉,老太太如今也不再偏宠着,每日总会叫过贾兰当面过问起居、饮食,这内中之意谁不明白?
王夫人以二房媳妇行掌家之事,不过是仰仗了老太太的偏宠。如今没了偏宠,往后王夫人哪里还得意的起来?
薛姨妈禁不住埋怨道:“今儿蟠儿启程,那蝌哥儿也不知来送一送。”
全嬷嬷吓得叩首连连,王熙凤却不管,吩咐道:“平儿,你端着燕窝与我一道儿去见老太太,我倒要看看这事儿是怎么个说法!”
那陪房婆子紧忙去传话。王夫人又与贾母道:“老太太容我一会子,我定给老太太个交代。”
宝蟾领命,用了晚饭转头便四下传扬,眨眼间便将此事传扬得人尽皆知。
薛蝌笑了笑没言语,宝钗紧忙转圜道:“妈妈也是糊涂了,如今蝌兄弟不得闲,许久才来一趟,又如何说与妈妈?”
薛姨妈没口子的赞道:“说起这姑娘来,可真是千好万好,忠厚本分、淡雅高洁又知书达理。虽家世差了些,可这两口子关起来过日子,图的不就是个美满?岫烟品性、样貌样样出挑,错非家世拖累了,只怕还轮不到蝌哥儿呢。”
王善保家的紧忙解释道:“薛家二爷便是薛蝌。”
因是夏金桂冷笑过了,又吩咐宝蟾道:“你用了晚饭也别闲着,好好儿替她传传名!”
黛玉便道:“卫姑姑这几日家中出了事故,怕是要下月才能回来。”
王熙凤便道:“是这么个理儿。”说话间看向紫鹃,那紫鹃便道:“素日这会子都是周姐姐在看顾着小厨房,不如我现在就送去一盏燕窝试试?”
却说这日已是十四日,荣府貌似风平浪静,薛家却忙得不可开交。因着这日薛蟠便要启程外出经商,又因东院如今还在治丧,贾琏不好置办酒宴,便打发了贾芹等在外头酒楼里置了一桌酒席,贾家一众纨绔与薛蟠喝了个天昏地暗,临过午时方才散去。
那夏金桂遥遥观量薛蝌一眼,顿时心下好似酥了一般,一双眸子水润,到得近前便笑道:“可是蝌兄弟当面?”
同喜禁不住威吓实话实说,只道与宝蟾说了,除此之外再没流传。薛姨妈到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这定是夏金桂在作怪?
有心寻儿媳讨个说法儿,奈何拿人手短,一时间竟没了法子。
平儿端着汤盅上前,贾母搭眼一瞧,顿时恼道:“哪个没起子的腌臜货干的!”
邢夫人想着自己个儿可是起因,说不得那俭哥儿心下如何记恨呢,因是便心下惴惴,存了转圜之意。又想着邢忠两口子都说早先在苏州蟠香寺时,邢岫烟曾与李惟俭有旧。
言外之意,不过是个六品主事家的女儿,过二三年薛蝌自己個儿就是六品主事了,又何愁婚事?只怕到时候勋贵人家定会上赶着将庶出、别支女儿嫁过来。
总是大伯母一番好意,薛蝌不好当面推却了,因是便问:“此事也不急,就是不知大伯母所说的女方是何等样人?”
薛蝌却道:“不妨事,侄儿前番又立了微末功勋,也是因着年纪这才压在七品知事不得升迁。待过上二三年,料想也能升主事了。”
三春、黛玉、湘云等能与宝钗说到一处去,一则宝钗有真才实学,二则是沾亲带故。荣府再如何衰败也是国公府的底子,家中姑娘素日里瞧着和善,实则哪个心下没傲骨?
黛玉听得讶然不已,道:“好端端的,怎么就传起了闲话?”
“哦?”
邢夫人越想越气,干脆起身道:“伱也不用着恼,我自去给你说理去!”
过门许久,素日里夏金桂也往园子里游逛。只是她那性情本就骄矜,肚子里又无半点墨水儿,自然与一众金钗说不到一处去。
“这——”周瑞家的吓得跪地不起,只道:“——前一回的事儿,我实在不知啊。”
平儿便在一旁道:“奶奶也消消气,常言道‘捉奸捉双、拿贼拿赃’,如今空口白牙的便是在老太太跟前儿都不好说。”
不来京师不知官儿小,他如今不过是微末小官,这会子又能寻到什么门第的姑娘家?
薛蝌心下早就思忖过,婚姻大事当以光耀门第为要务,若要结亲,须得先瞧姑娘家中有无助力。若半点助力也无,便是那姑娘天仙也似,薛蝌也无动于衷。
薛姨妈心知肚明,因是拾掇心绪道:“我不过牢骚两嘴,还能当着他面儿也这般不成?”顿了顿又道:“你快去将大太太请了来,这会子趁着蝌哥儿也在,正好从中说上一说。”
薛蝌上前沉声见礼,薛姨妈笑吟吟招呼其落座,东拉西扯了好一通这才道:“蝌哥儿如今也大了,如今又有了官身,你父亲在天之灵得知了,不知如何欣慰呢。只有一样,你如今有业无家,这可不成啊。我今儿请了你来,就是想与你说一桩亲事。”
因是感念着连连颔首道:“好好好,兰哥儿是个有出息的,我瞧着比你父亲还要出息几分。”
凤姐儿不开口,贾母便道:“太太管的好家,如今倒来问我这老婆子是谁做下的!”
莫说是薛姨妈,便是宝钗这会子也不好再提及保媒拉纤之事,只说了须臾闲话,便要张罗着留饭。
黛玉冷笑道:“这等没起子的小人,就该让凤姐姐好生整治了。”
不用凤姐儿发话,平儿便冷着脸儿道:“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许是有是何意?我且问你,你说说哪个姑娘、主子又要了燕窝?”
贾母乜斜王夫人一眼,冷声道:“太太可算是来了,你来瞧瞧小厨房给玉儿做的官燕!”
如今却好,那姨太太横生枝节,生生闹出个薛家二爷来。这坏了岫烟名声,来日若是俭哥儿推脱不收该当如何?
夏金桂白了宝钗一眼道:“我是想着拿体己再留下去,说不得尽数被旁人给取用了,莫不如兑成银子买些股子。妹妹也知如今年景不过寻常,土里刨食又能得几分出息?莫不如换成股子,出息比那庄子强上几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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