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师,南域强族。
南域七十二国中,唯突师与北辰有一争之力,是游牧的民族,物资短缺因而极为好战。
最近新败,内忧外患局势不稳,王位更迭频繁。
现今的大可汗是原突师二殿下——狐律耶。
皇帝陛下这题出的应景且尖锐,是一点都不想要平庸之才的意思。
大殿静默,每个人都在思考,仿佛连空气都停滞下来。
在如此高压的环境下,“雏鸟”都会焦虑。
可退一万步来讲,能走进这座大殿的,非才即贵。
谁都知道,这“出头鸟”当不得。顷刻间会变成众人标靶,挑拣错处,甚至诘责攻击。
一旦慌不择言,稍有差池,便与这座大殿永远无缘。
当然,若有绝对的实力,一语中的无可指摘便是头彩。接下来的路会好走得多。
“学生先来。”顾尘拂刚要张口,旁边有人更快。
是沈楠。
沈楠文质彬彬,一身的书卷气。先行向殿内诸人行礼,与顾尘拂打了照面对视一眼,见她对自己一笑,洗耳恭听的模样。
沈楠微微点头,回以一笑。
“突师乃南域强族,且传国已久。马背上的民族,说是全民皆兵亦不为过。"
“长期以来,民风彪悍,北辰与之数次交战互有胜负。此次镇国公大捷,突师内乱王位更迭,新王刚刚上位,正是内忧外患。”
“我朝何不顺水推舟,扶持新可汗狐律耶稳定国内局势,与他订立盟约,以缓和百年来凉川一带的稳定局势?”
说完便有人出言反驳:“我北辰大胜之师,何必迁就一蕞尔小国?”
顾尘拂摇了摇头,前线镇国公都尚不敢言能灭族突师,永绝后患,书呆子倒是替北辰狂上了?
沈楠答道:“突师虽不比我北辰幅员辽阔,资源完备。但在南域七十二国中是为最强,因地盘之争与各国征伐极为频繁,军队素质不容小觑。”
“况且……”
沈楠欲言又止。
楚明恪听惯了一群老头子天天打官腔好不容易碰上个新鲜面孔倒是意犹未尽:“无妨,卿尽可畅所欲言。”
顾尘拂、江衍、顾澜等人听出楚明恪言下之意,楚渊亦分出个眼神落在沈楠身上。
他继续道:“况且突师与我北辰国情差异极大,气候环境天生天养不事农耕,长期游牧民风彪悍。强行纳入北辰版图,只怕才是后患无穷。”
躬逢盛世,谁不想立下不世功勋?历数各朝,于武功霸业一途汉武千年依旧光芒万丈。可那样的光辉,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更是可遇不可求。
说浅近些,北辰虽强,亦要有自知之明。
可这样的话,入仕已久的老油条们是绝不会说的,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殿内气氛陡然冷落下来,群臣屏息,谁都不敢多说一句。沈楠亦保持沉默,低下头颅脊背却挺得笔直。
顾尘拂偷瞧楚明恪的神色,说好不好说坏不坏,难以窥测。
看向沈楠的目光没有杀意,刚才沈楠暂停之时虽未赞许但终究是允他说完了。
顾尘拂向后瞥了眼顾澜,老头儿正好也在望她,不着痕迹的点头,顾尘拂便心中有数。
江衍自始至终一直关注着顾尘拂,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紧了紧握着剑柄的手。
“陛、下,考、生、斗、胆,可、以、就、沈、生、的、话、补、充、一、二、吗?”
死寂一片的金殿里,如此粗粝的声音当真是格格不入。
可顾尘拂礼数周全姿容绝世,这样艰难的说话,一停一顿反而更加掷地有声。
天子之尊泽被万民,不忍拂了她的意。
“你说。”
“陛下仁慈,向来不愿妄动刀戈。此次开战,亦是突师欺人太甚屡屡剽掠我北辰凉川一带,导致妻离子散民不聊生。”
“如今我朝大获全胜又兼突师新可汗登位,安抚番邦是我大国雅量,亦是陛下爱民如子的拳拳之心,毕竟战争旷日持久劳民伤财,陛下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顾尘拂搜罗了一堆话,先给楚明恪带好高帽铺好台阶,盼着他们这位陛下能安安稳稳的走下来。
顾澜面上带出丝笑,想着顾尘拂对着自己这当爹的都没这么夸过,看来人的性格是可以为势所逼的哟。
江衍见多了牙尖嘴利骂人不带脏字的顾尘拂,如此逢迎的着实少见,自己也顶多就是被她软软叫过几句师父而已。
楚渊皱眉看着如今还无官无职的顾尘拂,已经觉得她和她的父亲有几分像了。
众人心思各异,楚明恪也听得明白:“继续说。”
顾尘拂深吸一口气,嗓子很疼,喉间有股血腥气,强压下去接着道:“突师于南域建国已久,向来对七十二国极具威慑。”
“又位在南域中部位置,与多国接壤,地理位置十分险要。若真如沈生所言,我北辰便可借由扶持代理而保持对南域的长期影响和控制。比起鞭长莫及而导致的人心浮动,这不失为一个事半功倍的方法。”
江衍眼里漫出笑意。
“说起来容易,可若狼养野了,回过头来反噬自身又该如何?”
楚明恪像是对此道颇感兴趣,势必问到底的架势,也是测试顾尘拂的识见和定力。
“回陛下,突师若是狼,那我北辰便是虎、是象,庞然大物外力不可撼。”
“而且我北辰地大物博,突师资源匮乏,开放边境榷场,比如以我朝铁器、粮食去交换他们的战马为例,双方可以互通有无,彼此充实,但源头工艺必须要牢牢握在北辰的手里。”
“等他们尝到了和平带来的好处,那时早已是受益于北辰也受钳于北辰。”
顾澜欣慰,笑得像个老狐狸忍不住捋了捋须。
满堂鸦雀无声,唯有顾尘拂之音,虽难听,却勾勒出一副可预见的蓝图。
楚明恪击掌赞许,群臣愕然面面相觑,顾尘拂亦十分惊讶。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楚明恪眼带笑意,眼神走过顾尘拂,看向顾澜:“顾卿,教女有方,世家多少年才得一个顾尘拂,女子之身不让须眉。”
顾澜假模假样称不敢,但任谁都听出骄傲:“臣惶恐,陛下谬赞。”
“此次春闱内推,魁首何人,众爱卿以为呢?”楚明恪高居龙座俯瞰金殿人才济济,明知故问。
“当为顾氏尘拂。”楚渊脱口而出,有他领头后续便是群臣附和。顾尘拂与他殿上目光遥遥交汇,然后彼此礼节周全交错而过。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竟不知,阿拂已经成长到了如此地步。
我也没想到,太子殿下是最后先说话的人。
群臣有的向君王表意,有的向顾相道贺,还有的称赞顾尘拂前途无量。君臣尽欢,好一场盛世朝堂的融融和乐。
顾尘拂与人交谈间隙,眼神穿过人群见到江衍投来的,很难形容的目光。
江衍见她看过来,复又敛回。就算自己看不到,他心里也知道,那是骄傲、仰视、倾慕……
这是朝堂之上,他不该放纵,何况殷伥还在旁边。再抬头,他还是那把冷静的刀。
文怀呆呆站在殿中,不知所措。
打从殿试一开始,他就像个透明人一样,被所有人忽视,好像不存在。
事情怎么会一步步发展到如今这个样子?顾尘拂嗓子都坏了,还能夺尽光彩出尽风头?云水阁中立下的赌约,全部都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我怎么可能对你一个女人低头,从此被你骑在脖子上?
文怀仇视地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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