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益的书房内室，临时被布置成了一处极其简陋却洁净的观察室，门窗紧闭，帘幕低垂，只点了一盏罩灯，光线昏黄却足够视物，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熏蒸过的气味。
孙益已换上了一身宽松的旧棉布中衣，靠在临时铺设的软榻上，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解脱般的轻松，他伸出左臂，臂弯处皮肤因年老而松弛，血管却依旧清晰。
林澜站在榻前，净手，戴上自制的棉布手套和口罩，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凉，眼神却沉静如深潭。
她面前的小几上，摆放着数个白瓷小碟，里面是她制备好，经过不同程度处理的牛痘痘浆浸出液，以及用于消毒的蒸馏酒、棉签、极细的银针。
“孙老，最后再问您一次……”
林澜的声音有些干涩。
“啰嗦。”
孙益闭着眼，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老夫一生行事，从未后悔，开始吧，用你最稳妥最觉有效的那一份。”
林澜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她用浸过蒸馏酒的棉签，仔细擦拭孙益左臂上臂外侧一小片皮肤，待其微干。
然后，她拿起一根用特殊手法打磨得极其尖细，且经过火烤和蒸馏酒双重处理的银针，蘸取了少量她认为活性可能最温和，也最可能激发免疫反应的一份痘浆浸出液。
“孙老，会有些微刺痛。”
“嗯。”
银针极轻极快地在孙益皮肤表层划开一道约半寸长，浅及真皮上层的细痕，细微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林澜迅速将蘸有痘浆的针尖在划痕处轻轻点过，让液体与组织液充分接触，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
接种完成，林澜立刻用干净的棉布按住伤口片刻止血，然后进行简单包扎，她将用过的所有器具仔细收好，放入一个预先准备好装有石灰的陶罐中。
“好了。”
林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孙益这才睁开眼，看了看包扎好的手臂，甚至笑了笑：“不过如此。”
他活动了一下手臂，“接下来呢？”
“接下来，便是观察。”
林澜在榻边的小凳上坐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记录册和炭笔，“首要是局部反应，接种处可能在数日内出现红肿痒痛，甚至形成小水疱脓疱，然后结痂脱落。其次，是全身反应，可能会有低热乏力，食欲不振，类似轻微风寒的症状。孙老，从现在起，您有任何细微不适，哪怕是稍觉倦怠，都需立刻告知我，我会每隔一个时辰为您诊脉，测额温。”
孙益点点头，重新闭上眼，仿佛只是在经历一次寻常的午后小憩。
而林澜则开始了漫长而煎熬的守候，她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记录着时间，观察着孙益的每一丝呼吸变化，指尖不时轻轻搭上他的腕脉。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孙益的脉象平稳，体温正常，接种处只有轻微的泛红，并无异样。
林澜的心却丝毫不敢放松，她知道，反应往往在接种后24至72小时内开始出现。
夜色渐深，孙府一片宁静。
林澜让孙府的老仆准备了清淡的粥菜，孙益用了小半碗，精神尚可。
亥时初刻，孙益开始觉得接种处有轻微的刺痒感，体温略有升高，约比平日高半度左右。
“开始了。”
林澜心中一紧，立刻记录下来，又仔细检查了接种处，红肿范围略有扩大，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极小的凸起，她为孙益倒了温水，又准备了退热安神的汤药备用。
孙益却似浑不在意，反而安慰她：“些许微恙，正说明你那痘浆并非全然无用之物，莫要慌张。”
林澜点头，强迫自己镇定，然而，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孙益身上，完全不知晓，此刻京郊的庄子，正面临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
京郊，林家庄子后山隔离区，夜色如墨，寒风呼啸，吹得牲口棚顶的茅草簌簌作响，林忠带着两名心腹家仆，裹着厚厚的棉衣，正按照林澜的吩咐，每隔一个时辰巡视一遍牛棚，尤其关注那头花母牛的状况。
三更时分，林忠刚巡视完一轮，回到临时歇脚的小屋，正准备喝口热水驱寒，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不同于风声的异响，像是枯枝被踩断，又像是衣袂摩擦。
他立刻警觉，对两名同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凑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借着黯淡的雪光，只见三条黑影正猫着腰，敏捷地朝着隔离区的篱笆摸去！
“有人！”
林忠低喝一声，心头警铃大作，大爷千叮万嘱此地绝密，绝不能让人靠近，更遑论是这等鬼鬼祟祟的夜行者！他来不及多想，抄起门边一根结实的木棍，对两名同伴低声道：“抄家伙！拦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进牛棚！”
三人迅速冲出小屋，那三条黑影显然没料到这偏僻庄子半夜还有人看守，且反应如此迅速，明显愣了一下，借着微光，林忠认出为首一人身形彪悍，脸上似有疤痕！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敢夜闯私宅！”
林忠厉声喝道，同时示意一名家仆赶紧去敲响挂在屋角的铜锣示警，通知庄子里其他可靠的人手。
黑三见行迹暴露，眼中凶光一闪低吼道：“少管闲事！识相的滚开！”
说着，竟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另外两人也亮出了匕首，显然是有备而来，且目的不善。
林忠心知不能放他们过去，更怕他们伤了牛只或是投毒，把心一横挥舞木棍迎了上去，他年轻时也练过些拳脚，虽不如这些专业护院凶悍，但胜在悍勇忠心，两名家仆也各持农具，紧跟而上。
刹那间，寂静的后山响起兵刃碰撞和呼喝之声。
林忠毕竟年长，又是以寡敌众，不多时便落了下风，身上被划开几道口子鲜血直流，一名家仆更是被踹倒在地，一时爬不起来。
黑三人狠手辣，见林忠等人拼死阻拦，更是笃定这牛棚里必有古怪，下手越发狠厉，意图快速解决守卫，冲进去查看甚至破坏。
就在林忠险象环生之际，庄子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是庄头带着几个健壮的庄户闻讯赶来了！他们虽不知具体缘由，但见林忠等人浴血阻拦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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