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人好生耳熟。
朱见济踮起脚尖儿，从窗缝望去——身着绯红仙鹤补子官袍的于谦立在阶下。
“于少保所言在理，边将乃国之藩篱。身负守土之责，却耽于享乐、畏敌如虎，臣请陛下将两地守备革职查办，重整广宁、义州防务。”旁边穿湖蓝的更是字字铿锵，袖子高高撸起，比之于谦还要激昂愤慨。
若是守备在他面前，说不准要吃他一个拳头。
这位，朱见济不认识了。
“陛下，鞑贼势大，两地守备毕竟戍边多年，罪不至此啊！”反驳的来了。
那个穿湖蓝袍子的更加激动了，“可笑之极！这话你怎不和广宁、义州的百姓说，不和埋骨边关的将士说？”
“我知道义州守备是你妻舅，所以你罔顾边地，徇私枉法，陛下，臣请一并彻查这两人往来，看是否还有暗通关节之事！”
那反驳的人面皮紫涨，耳边周围人私语不绝，怒气上涌，抓住湖蓝袍子的衣襟：“休要血口喷人，分明你想借此邀名！”
“朝堂之上，岂容撒野！”湖蓝袍子抵住他的手，两人竟互相推搡起来。
朱见济越看越兴奋，湖蓝袍子快躲开，对，再给他一拳，对对，踩他，踩他，抓住他的手……
堂上乱作一团，朱见济看到高师傅偷偷伸腿，绊了那反驳的一下，还有于师傅在拉偏架，硬是叫那人吃了一个拳头。
朱见济眼睛都不会转了，兴奋的他，丝毫没有发现殿门处的一个侍卫走到了朱祁钰身侧。
“肃静！”朱祁钰一个眼神过去，成敬喊道。
殿内刹时寂静，只余衣袍摩擦之声。热闹没了，朱见济有些遗憾。
“此事依于卿家和江卿家所言，烦于卿家拟份条陈。”朱祁钰目光扫过纠缠的两人，“啪”地一声，合上手中奏折，扔在旁边盘上。两人低头告罪，各自回到原位。
“济儿，进来。”朱祁钰的目光突然转向了朱见济所在的那处窗缝，沉声道。
朱见济心中咯噔一声，这下他要成热闹了，揉揉脸蛋，挤出太阳花似的笑脸。
“爹爹！”
“济儿下学了，怎么没回去？”
“我想爹爹了。”
“快过来！”成敬搬来高椅。
朱见济坦然从堂下众臣的十几双眼睛下穿过，丝毫不怵，不躲闪，还有闲心看着他们的眼微微颔首。他像是回家似的闲适，不对，这里是大明宫，就是他的家。朱见济贴着朱祁钰坐下，桌上的奏折尽收眼底，下面大臣的一举一动更是清晰可见。
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波涛汹涌。
朱见济凑到朱祁钰耳边：“爹爹，刚才打架，你是不是故意不拦的。”朱祁钰板着脸，微不可察地点头，朱见济搂着他的脖颈，痴痴地笑了，他就知道是这样！
两人当着众臣的面旁若无人交流起来，“于师傅、高师傅！”朱见济不忘挨个和自己的师傅打招呼。
湖蓝袍子皱紧了眉头。
朱祁钰清清嗓子，继续与大臣们你来我往的商讨国事。朱见济扯来桌上奏折，随意翻看。
湖蓝袍子看不下去了，按捺不住，开口：“陛下，朝堂乃严肃之地，怎能让小儿在此玩闹。太子殿下当以学业为重，莫要扰了朝堂秩序。”
这是不让他来！朱见济精神来了，要与他好好分晓。这湖蓝袍子不晓事，刚才打架，朱见济是站在他那边的，现在反倒来针对朱见济。又细看朝臣神色，确有不少人赞同湖蓝袍子，朱见济对此本有准备，于朝臣的心思也猜到几分，按住父皇抬起的手，张口发问：“你又是何人？”
“臣礼部作侍郎江渊。”
“江侍郎为何欺负我年纪小？”
“殿下何出此言，若殿下真心为国，不如先回宫多读史书，学学历朝历代的处事，而不是在此与臣消磨时日。”江渊瞅着朱见济，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别在这添乱！
殿内冷肃，几乎落针可闻，朝臣们暗中交换着复杂眼神，感叹江渊的“勇猛”，朱祁钰脸色愈发沉郁。
“江侍郎，朝堂之事什么时候是光坐在宫中读书就能知晓的。我是大明太子，为何不能听政？”朱见济并未发怒，声音清亮中带着坚定。
江渊仍旧不以为然，咬定不肯松口“殿下，朝堂之事盘根错节，素来自有规矩，殿下先学个三年五载，再来听政也不迟。”
“规矩？”朱见济忽然冷嗤，他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江渊，“江侍郎今日倒是教我了一番好规矩……”
“江侍郎在礼部，正好告诉我殿前失仪该当何罪？”适才大打出手，江渊发髻散了，腰带胡乱束在腰间，此刻朝臣们亦有忍不住笑的。
江渊跪下叩头：“殿下可治臣之罪。”
这江渊就是块滚刀肉，难缠得紧！
朱见济缓缓走下台阶，负手立在江渊面前，“江侍郎适才应对鞑贼犯边的气魄去哪了，鞑贼都不惧怕，为何独惧我一小儿来此？”江渊胸口起伏，别过头。
“够了江渊，太子来此是我答允的。”群臣面上的不赞同逐渐褪去，朱祁钰见火候已足，出言结束二人“对峙”。
江渊重重哼了一声，梗着脖颈，依旧不服。
朱见济扔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两人就这么互相瞪上了。
江渊已过而立之年，难得有如此童真的时刻。
待议事完，朱见济走到于谦面前，伸出双手，“于师傅抱我！”
于谦约莫是习惯了，顺手抱起朱见济。江渊一脸惊恐，还表情里带着小委屈，于少保，你怎么叛变了？咱们不是一头的吗？
朱见济呆在于谦怀里，胳膊腿都舒舒服服的，看着江渊表情变幻，更加舒畅了。
于谦下意识移开了对上江渊的眼，按于谦的性情，本是会站在江渊身后，写下“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1】的于少保，从不畏惧。可是于谦犹豫了。
于谦想起了和小殿下的几次交谈，还有彭时说过的话，这些朝堂规矩对于小殿下而言真的对吗？
犹豫之下，于谦反而目睹了场精彩的对决，朱见济有他的道理，或者说朱见济的回应本身就是对江渊最大的反驳。他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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