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高长泽已换了一身墨色常服,斜倚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一手还撑着后腰,姿态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正经。见苏清如更衣入内,他眸光微漾,抬袖示意她坐于书案对侧的圈椅上。
苏清如方落坐,书房门便被推开。
入门的两位,已卸红妆换素袍。
左侧一人,年约四旬,身形微胖,穿着普通的儒生长衫,面容圆润,眼神却精明沉稳,正是郭敬元,他对着高长泽恭敬行礼:“殿下。”
右侧一人,身形颀长,面容清俊,虽穿着寻常的青色布衣,却难掩眉宇间的灵动与锐气,正是江弈安,他也跟着行礼,
她眸光流转,先掠过郭敬元、江弈安二人,轻轻颔首致意。待看向郭元时,恰见他眉峰微蹙,似有郁结。
高长泽也瞧出郭元神色异样,却只作不知,并未说破,对郭敬元道:“可卿,将你规划的路线和布防图,以及沿途可能的风险,向王妃禀明。”
郭元按捺心中不畅,趋前一步,将一轴勾勒工细的舆图展于书案,缓声叙道:“王妃容禀。属下规划避开官道,走隐秘商道。然鹰愁涧地势险要,易遭伏击,属下拟在此处增派暗哨,并……”他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条理清晰,所定部署亦称得周密。
他话音刚落,苏清如翩然应和:“郭先生思虑周详,然此策有一致命疏漏。”
郭元一怔,看向苏清如,眼中稍许不悦:“请王妃明示。”
苏清如伸出纤长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驿站标记上:“此清风驿,看似寻常,却是连接三条隐秘商道的枢纽。郭先生欲避开官道,却忽略了此驿站的掌控者——驿丞赵全,此人看似忠厚,实则早已被人收买,专司监视过往可疑商旅。我们大队人马,纵使伪装再好,从此处过,必被其察觉,飞鸽传书,行踪立时暴露。”
苏清如不待他反驳,手指又移向另一处:“还有黑风峡。先生欲在此布下江弈安的机关陷阱,以逸待劳。想法虽好,却忽略了峡中气候多变。此时节,黑风峡午后必起大风沙,机关触发痕迹极易被风沙掩盖,甚至反噬己方。且风沙一起,人马视线受阻,极易混乱,反成敌方可乘之机。”
江弈安闻言,眼神也凝重起来。
苏清如目光扫过两人,最终停驻在高长泽面上:
“殿下欲取丹邾,此行绝非仅仅安全抵达即可。沿途州府官员,皆是耳目,亦是未来或可争取、或需提防之人。殿下若一味隐匿行踪,避而不见,反显得心虚鬼祟,予人口实,坐实了心怀叵测之猜疑。”
她稍顿,“故此,我以为,殿下不仅不该隐匿,反而要大张旗鼓!每过一州府,殿下当以藩王之尊,主动拜访当地主官,以体察民情、感念皇恩为由,留下秋毫无犯、礼贤下士之明证!席间言谈,可示弱,可诉苦,言明就藩之无奈与对父皇之忠孝,更要留下正式的拜帖文书,由当地官员签押作证!这些文书,便是殿下日后立足丹邾,应对京中猜忌的护身符!让那些想构陷殿下沿途滋扰、结交外臣图谋不轨的人,无从下手!”
书房之中寂然无声。郭敬元与江弈安皆愕然望着苏清如。
郭元心中那点因女子干政生起的懑意,在这鞭辟入里的剖析之下,顿显可笑与局促。他启唇欲问,却半晌没吐出一个字。
然不等他开口,苏清如早将他心底所思尽窥分明,眸光微转,正落在他身上:
“郭先生是否担忧官员不配合?无妨。殿下主动拜访,姿态放低,以皇子之尊礼遇地方官,已是给足脸面。再以‘就藩辛苦,将士疲惫,恐惊扰地方,特此报备安抚’为由,对方若敢推诿,便是其心中有鬼,殿下反可借题发挥。至于签押文书,格式臣妾可当场拟就,只需对方落印即可,并非复杂公文。”
“江公子担忧路线暴露护卫压力?”苏清如又看向江弈安,“明路有明路的走法。殿下仪仗在前,堂堂正正。郭先生规划的隐秘路线,则作为后手备用,运送关键辎重或应急转移之用。明暗结合,互为犄角。江公子的机关,重点布在明路队伍休整时的营地外围,以及几条隐秘路线的关键隘口,专防暗处宵小。明路之上,有殿下仪仗和云戟统领的明卫,反是最安全的。”
书房之中,唯余她声绕梁,清响不绝。
高长泽自始至终斜倚椅背,目注苏清如侃侃而言。其间未置一辞,未发一诘,唯静听而已,任她尽展锋芒。
待苏清如言罢最后一字,郭元面上倨傲尽褪,唯余恭肃凝重之色,朝着她长揖及地:“王妃高见!属下……受教!此策周全稳妥,属下无异议。”江弈安亦抱拳还礼:“王妃思虑周全,属下佩服!”
高长泽遂正身危坐,面上笑意自心而生,漾作朗朗春风。他抚掌赞道:“好!王妃此策,深谋远虑,正合本王心意!就依王妃所言行事!”
“是!属下遵命!”郭敬元、江弈安齐声应道。
“有王妃在侧,本王这丹邾之路……看来会顺遂许多。夜深了,王妃也早些安歇。”
郭敬元并江弈安躬身告退,那扇楠木门随之缓缓合上。
苏清如未即起身离座。她端然坐于圈椅里,指尖在光润的扶手上轻点。
高长泽也未催促,他依旧斜倚在太师椅上,饶有兴致睃着她。
“殿下,”苏清如启唇轻语,抬眼间,眸光落于高长泽身上,“可否再留步片刻?”
高长泽微挑眉梢,“嗯。”
“世人皆道,殿下此次就藩丹邾,是触怒天颜,被陛下流放至苦寒之地。然,我观陛下此举,实则是……委以重任,深意暗藏。”
她的指尖沿着图上丹邾的边界划过:“西北境地,名义上归属大启,实则长久以来,皆由薛太后母族——北安薛氏暗中掌控。薛氏在此经营数代,根深蒂固,宛如国中之国。陛下命殿下带兵就藩,殿下您……无母族可倚仗,无外戚可攀附,在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您唯一的依仗,只能是远在京城的父皇,您只能效忠于他一人。”
高长泽身体也坐直了些,眼眸变得幽深。
“此其一,”苏清如续言之际,纤指轻叩丹邾境内,“陛下借殿下之手,将一支忠于皇权、由云戟统领的精锐力量楔入薛氏腹地,打破其垄断,逐步收回对西北的绝对掌控权。此为陛下深意之一。”
她的指尖旋即滑向丹邾西北的莽苍之境,彼处错落地标记着几处五色杂陈的小部族名号:“此其二,亦是更凶险、蕴含更大机遇之处。”
“殿下,这些依附于大启的西北部族——羌戎、猃狁、铜鞮……他们表面臣服,岁贡不绝,所求不过是边市互通的微利。实则,首鼠两端,阳奉阴违。暗地里,他们不断向西北更深处名为乌桓的部落联盟输送马匹、铁器,甚至提供向导。乌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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