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羽生其实也没有跟许葭说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简单的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但似乎这些事情并没有为那个闷热的傍晚增加一丝凉意。
许葭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赵羽生站在门外,她背着一个普通的帆布包,头发还有点翘,像是刚睡醒,拎着两罐啤酒和一小袋坚果,“我到了。”
“快进来吧。”许葭让开门,家里没什么人来做客,沙发上还扔着几个快递纸壳,她一边笑着收拾一边招呼,“你先坐啊,我把这些搬一搬。”
赵羽生低头换了拖鞋,扫了一眼屋内,眼神落在电视对面的投影布上。“你还有这个啊,投影。”
“对啊。”许葭把快递堆在角落,“电视太小,投大点才有看电影的氛围。”
“行家。”她坐下,把啤酒放茶几上,“来之前我还在B站刷了半个小时的梦核视频,差点错过地铁。”
“梦核?你也看那个?”许葭倒有点惊讶。
“当然了,我现在是梦核文学的中毒者。”赵羽生晃了晃手机,“我甚至还写了个梦核短篇,混进一个群里,每天分享自己小时候最离谱的记忆。”
许葭一边拿出遥控器调试投影,一边乐了:“你小时候的离谱记忆?让我猜,‘万能冲充电闪蓝光’那种?”
“差不多。还有比如理发店前面插着那种会转的东西,天天转,夏天热得一塌糊涂的县城,门口坐着阿姨在卖五毛一跟的辣条。”
“我也买过那个!”许葭笑得一晃,手一抖差点把遥控器扔了,“小时候我妈不给我买,我就跟她冷战半天。”
“经典。”赵羽生打开啤酒,递一罐给许葭,“后来我看一个up主说,中式梦核其实是一种时代集体记忆过滤器,把我们脑袋里混乱又温柔的旧片段重新整理出来。”
“说得好像是我们真的经历过一场共同的模拟。”许葭碰了碰她的罐子。
“你打开点B站,我给你看那个视频。”
她笑着打开笔记本,接到投影屏上,投影画面变亮,是一个up主剪辑的短视频合集,开头是2002年开头的塑料笔袋特写,上面是《流星花园》的F4头像,接着切入小学广播操的号角声,再是课桌抽屉里被咬扁的笔头。
“你看这里。”赵羽生指着一段画面,“以前的点读机,它屏幕花的时候,你不觉得特别像现实要塌掉了吗?”
“有种世界要断电的错觉。”许葭点头,“我上初中那会,最怕点读机突然自动播放。”
两人看了十分钟,赵羽生说:“好啦,我饿了。”
“我也。”许葭退出播放界面,打开了外卖app,不过好像错过了拼好饭里一些好吃店铺的,所以日子过的紧巴巴的许葭没有在管首页时弹出的“特价套餐”,她滑了两下,“你吃川菜还是湘菜?还是我找个双人份的,量大。”
“别太油,我最近吃辣肚子有点……”赵羽生托腮,“有没有那种有炒饭又有小炒的?”
“这家可以。”许葭下单:“一个干锅鸡丁,一个蒜香生菜,还有榨菜肉丝炒饭,三十七块九送到楼下。”
“可以可以。”赵羽生靠进沙发,“你怎么越来越会点菜了?”
“穷养出来的智慧。”许葭盯着订单界面,习惯性地在备注栏写上:“放门口,不要敲门不打电话。”点完,她关掉手机,转头问:“要不要投点什么看?”
赵羽生:“电影?我想看看科幻电影,要不就《流浪地球》吧,过年回家我爸一边嚼瓜子一边看哭了。”
“我也是!”许葭拿遥控器,“每次看到‘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我也跟着莫名的热血起来。”投影开始播放,两人窝在沙发上,一人一罐啤酒,脚边是快到时限的毛绒软垫,氤氲着暖意。等外卖送到,她们把炒饭和菜摊开在茶几上,香气混合着酒味升起。
干锅鸡丁香辣中透着一点酱油的甜味,鸡块入味但不柴,许葭夹了一块咬下去,舌头一阵发烫,眼角都沁出了水。
“这鸡丁辣得可以啊。”她吸了口气,顺手灌了大口酒。
“炒饭不错,有锅气。”赵羽生扒了一口,“你不觉得,《流浪地球》里人类都像是在逃离梦核吗?地球太旧太熟悉,所以才要拉着它跑路。”
“你居然还能这样联想?”许葭抿嘴笑。
“真心的。”赵羽生盯着屏幕,“我最近老梦见小时候的事。”她眼神慢慢变得柔软,“我梦见我们小时候有一次唱歌比赛,你穿了一身蓝色裙子,很漂亮,但被人说什么就知道打扮,抢风头,还被老师批评没穿校服,但不就是她要求的不穿校服吗?”
许葭愣了一下,“你记得这么清楚?”
“我当时坐在你后排,我记得你唱的是《让我们荡起双桨》,嗓音特别亮。”赵羽生抿了口酒,“我一直觉得当时那些话特别不公平。你其实没做错什么。我现在甚至觉得,那时候的活动服装要求是不是各层领导传的要求不同意,被骂遭殃的老师就来说你。当然了,这也是我这么多年职场被骂学来的经验推断,哈哈哈哈哈。”
许葭靠着沙发背,笑了笑,“我都不记得了。”
“但我梦见了,就还是觉得应该说出来。”许葭没有回应,只是低头剥着蒜香生菜上的蒜末,把油水渗出的边菜拢回盘里。“谢谢你啊。”她轻声说。
夜渐渐深了,她们没再说太多,只是静静看完了电影。赵羽生告辞后,许葭收拾茶几时忽然停住动作。她走向角落的抽屉,从一堆旧磁带中翻找。那是她上五年级时买的一盒黄色塑料壳磁带,上面字迹已经磨掉大半,但她凭记忆能大致确认是哪盒。
她把磁带放进播放器里,按下播放键。
磁头一转,一段沉默后,是小学生稚嫩的合唱声,是她那一口清脆响亮的童声:“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许葭靠着沙发,没有哭,但心脏仿佛被一双温柔的手按住,轻轻地、缓缓地,沉了下去。梦和现实,有时候没有边界。也许她已经开始听见童年的她,在对现在的她说话了。
……
可能是喝了酒有些难受,许葭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又坚强的起身弄了点热水喝,然后就是拿出来手机随意刷着,反正她每天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失业后的恐惧,那种没有钱的恐惧其实一直缠绕在她身上,但模拟器的特别反而帮她冲破了许多的负面情绪,即便她会因为一些情绪模拟感到难过,但这其中也包含不少她对过去的回忆。
直到手机从手上脱落,她迷迷糊糊睡着了,两眼一闭在酒精的作用下呼呼大睡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新一期的彩票开奖里,她买的那几期已经中奖了,总金额三百万。
第二天一早,七点一刻钟,窗外突然涌进了一片金黄色的斜阳,就突然洒进出租屋的床头。闹钟还没响,她就醒了。昨天外卖盒没清得干净,茶几上还留着醋气味。她揉了揉后背的酸痛,从沙发挤身起身,去卫生间刷牙。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有点憔悴,长发微湿、眼角微红。
她自嘲地在镜子活动着自己的脸颊,两颊鼓得抽动,刷牙时,她顺手打开手机看最新消息。#中式梦核#话题已经登上热搜,大家纷纷讨论什么叫梦核、什么是真实情绪的复制,她看了几条评论,心里一紧,却又好奇到起鸡皮疙瘩。
许葭很明白中式梦核对应着的多为90年代出生的人,算算年纪也是二十六到三十五岁之间,看起来不是新的人类,也还没有完全走入暮年,但似乎在职场上已经被并为暮年了,比如已经没有了什么找工作的优势。
想到这,许葭忍不住冷笑起来,但也不耽误给自己准备早饭。早餐很简单。一碗即食燕麦粥,她在开水里倒了几勺快速搅匀。旁边剩下一点昨夜剩菜,几条碎鸡丁沾着醋辣汁,她把它捏成一团,嚼吧嚼吧吞下去。
九点整,她出门去找一份兼职写作项目。她借用了别人的共享办公空间,桌面堆着打印稿、U盘和几瓶快浪矿泉水。她正盯着电脑屏幕编辑文案,虽然每天都幻想着自己能中点彩票,但是她知道这是种概率问题。
午饭前,她买了一杯牛肉粉的速食。泡开之后,微辣的牛油香弥满了房间,空气里也混合着燕麦粥甜腻和记忆的气息,让她无力拒绝。她一边吃一边想起昨天与赵羽生聊天时的温暖与尴尬,那些关于童年的言语在脑海中回旋,像磁带重绕。
下午时分,天空下起毛毛细雨,城市气温忽高忽低。她走到附近的旧书店,店里只有几本涂鸦本,她挑了一本封面是淡黄色水彩花朵的本子,像是被某位孩子曾经绘画后遗忘在角落,但后来又放了回去,无所事事的逛了一圈,也被某个员工跟了一路。直到许葭注意到后,对方才转身就走,走到尽头又那里转头看了看站在门店角落里的许葭,事情看起来奇奇怪怪,但许葭也没有什么跟对方争论的情绪。
回家途中,许葭走进小超市,买了一瓶廉价汽水与八颗黄桃罐头。回到家,她决定给自己准备一顿意图明确的晚餐,炒一盘蛋炒饭,配上罐头黄桃与汽水。
当蛋液在油里刷开,她的内心像翻滚的蛋液一样柔软但充满期待。她慢慢地把饭颗粒分散,翻炒出一点锅巴焦香,这种轻微的焦味让她激动,至少现在,许葭觉得自己还能做出热食的温度也挺好的。
这个温度,让她想起来自己有段时间还是走读生,每天身后的书包里背着的都是同班同学的食物,那段时间是她觉得最开心的时间。
但更多的细节却又似乎从思绪里离开,许葭甚至记不住那是哪年的事情了。或许是想知道是哪一年的事情,许葭决定用情绪模拟器回去看看,只是心理是这样想的,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新的地方了。
……
开学没几天,教室里已经弥漫起某种味道。
或者是粉笔灰,嗨哟春天刚开学时潮湿的书本发霉味,这些交杂出来一种更复杂的气息,还包含橡皮的香味、自动铅笔墨水的味道、塑料贴纸的胶水味,混合着小学生兴奋又炫耀的低语。
语文老师刚出门,教室里立刻炸了窝,班长和一个前排女生围着新转来的赵羽生,尖着嗓子问她那套香橡皮哪买的。
“我妈带我去新华书店旁边的文具批发市场,三块五一块,还能挑味道呢!”赵羽生扬起头,她的马尾扎得又高又紧,橡皮整齐地码在文具盒边缘,一块上都印着水果图案。最招人羡慕的是那块西瓜味的,还印着一只戴墨镜的米老鼠。
“太香了!”
“借我闻一下嘛!”
“你带了这么多啊,好羡慕……”
那些围着她的人声音越来越高,许葭在后排,手指轻轻拨弄着自己的黑白猪本子,没抬头。
她的铅笔袋是妈妈买的,是街边十元三件那种,半透明的塑料表面早就起了皱纹,拉链卡得不太顺。她收起本子,把文具袋放进抽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赵羽生的桌子。
自动铅笔、香味橡皮、水果贴纸……整整一排,排列得像展示柜一样漂亮。她忽然觉得自己手里的黑白猪好幼稚,黑白猪的眼睛圆圆的,像是永远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哎,许葭,你桌子上那是什么啊?你的黑白猪有点土欸。”前桌的男生扭头看见了她桌角露出的一角。
“……没什么。”许葭垂下眼,把笔袋往书包里一塞,“就一普通的笔袋。”
赵羽生没注意到她,继续和别的同学交换贴纸:“我这张小公主的,可以换你那只爱心兔不?”她的声音很响,压过了教室的吵杂,像是故意让所有人都听到。
许葭没有再回应。她把作文本夹进书本里,侧身望向窗外。教室后排有一扇老旧的窗子,推拉时会咯吱作响,此刻半拉着的窗框夹着阳光,一道一道,像筛出来的光线,打在她的本子封面上。
她安静地想,小时候不是说,黑白猪也很可爱的吗?为什么现在大家都开始觉得它土了她低头看着那只黑白猪憨憨的笑脸,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想笑了。
那天放学回家,天有些阴。县城的三月,风凉得像从水缸里刮出来。许葭一手拉着书包,一手紧握着作文本,小心翼翼地避开路上的积水。她本来想绕道去书店看看贴纸,但想到上次多看了两眼,妈妈回家就说她怎么又磨磨唧唧的,她还是放弃了。
刚走到家属楼底下,她就看见邻居家门口贴了一张新海报春季最新剪发参考图。是县城新开的那家理发店,广告做得特别狠,直接贴到各个家属楼的楼道里。
照片上的女孩刘海又厚又齐,穿着粉色挂脖上衣,嘴角有点翘,眼神轻挑。海报角落写着美少女刘海,秒变韩剧女主角。
许葭停下来多看了一眼。那发型确实有点好看,像是电视上那些大姐姐的样子,比自己剪得参差不齐的学生头漂亮多了。她想着,也许下次文艺汇演之前,能让妈妈带自己去剪一次。
她还没看够,就听见楼道上传来熟悉的拖鞋声。是妈妈。
“许葭,你在看什么呢?”妈妈一边抱着外卖袋子一边上楼,语气没有质问,却有种天生的疲惫,“那些什么韩剧发型别学,小孩子学什么坏?”
许葭哦了一声,快步跟上去。她没有解释自己只是觉得那女孩像漫画里的人。
三月初的风,总带着点潮。县城边缘的家属楼,楼下的积水没干,天色阴沉得很,跟挂在走廊的用旧的毛巾色彩一致。
放学后,许葭沿着楼道口慢慢走。她并不着急回家。书包有点沉,作文本是今天老师特意留下批改的,说她的字太挤,要她回去练一练。她听了也没辩解,只是默默收好本子,像往常一样沉默地离开教室。
家属楼底下的柱子上贴了张新海报。画面被胶带歪歪扭扭地糊在墙上,是县里那家美之源发艺的宣传页。印刷纸略薄,被潮气打湿卷了边。
照片上的女孩留着厚重的空气刘海,头发披在两肩,一身粉色挂脖上衣,下巴抬得高高的。旁边配着几行金字,美少女刘海,改变从头开始。
许葭停住了,她看着那女孩的刘海,心里莫名升起一种说不清的向往。那头发整整齐齐,像电视里的明星、杂志上的封面,跟她额前乱七八糟的学生头完全不同。
她慢慢凑近些,想再多看几眼,就听见熟悉的钥匙声和楼梯上传来的脚步。
“许葭,你站那干嘛?”是妈妈的声音,脚步声没停,语气也没特别责怪,只是有点疲惫,“你是不是又看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一惊,下意识退了一步,“我……我就是看看。”
“你一个小学生,学人家什么刘海?那都是电视剧里学坏的小姑娘剪的。”妈妈拎着菜篮,擦了擦额头的汗,“别学些没用的。”
许葭没说话,低着头跟着妈妈上楼。钥匙插进门口铁锁里咔哒一响,她走进家门,鞋子摆好,书包搁下,打开电视。那时候电视是海信的老款,灰白外壳,一开机总要等三秒才有画面,像是得从很远的地方缓缓加载一幅图。
画面亮起,是《蓝猫淘气三千问》。蓝猫穿着实验服,正在讲静电原理,声音洪亮,配音里不时有夸张的笑声。
她看着蓝猫用透明塑料棒摩擦毛线球,讲静电如何让纸屑飘起来。她笑了一下,但笑容没落到眼底。
“你怎么又看这个?”妈妈从厨房探出头,“这么大了,还在看小孩动画片?”
“……挺有趣的。”她声音很轻。
“那不都给幼儿园小朋友看的?你这都五年级了,别再看傻了。”
许葭没反驳。她知道这种时候反驳只会让妈妈更不高兴。她把音量调低,转身坐回餐桌旁,打开作文本准备练字,妈妈还在厨房忙碌,锅铲敲锅的声音像远处鼓点,砰砰作响。
电视里的蓝猫还在讲:“我们身边其实处处有电,只是你没注意到……”
她忽然觉得这句话像在说自己。很多话她也想说,但说了没人听,只好藏着。就像静电一样,不声不响地贴在身上,等到某一刻,才啪的一下,让人痛一下,才知道它一直都在。
饭后,她把电视关了。卧室里很暗,只有窗帘缝里透着一点街灯的光。她坐在床边,掀开被子,从枕头下摸出自己的小本子,那是她的秘密本,封面是褪色的小熊,里面写着不让别人看到的东西。
她翻到空白页,写了一段话,“我只是觉得那个发型很好看。我没有想学坏,也没有想变成电视剧里的坏女孩。我只是……想像个大姐姐一样。”
她写完,把本子轻轻合上,放回枕头下。
电视屏幕在黑夜里已不发光,蓝猫的影像也退场了。但她的日记本还发着光。不是灯光,是一种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坚持。
学校通知文艺汇演的那天,许葭正在黑板报角落贴剪纸。她手里那块红纸反复调整角度,指尖有些发抖,因为浆糊粘了手,又不敢直接去擦。
“许葭你来下!”班主任从教室门口探头,语气平常,“这次汇演的节目你参与一个合唱,回家让你妈妈准备一身干净漂亮的衣服,别太素,也别太花。”
“……好。”
她好得有些慢,心里已经开始紧张了。回到家,她把这件事小心翼翼说出口。妈妈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道:“合唱不是后排站着唱歌么?那穿校服就行了吧。”
她摇了摇头:“老师说,别太素。”
妈妈叹了一口气,拉开衣柜,从深处翻出一件去亲戚婚礼穿过的小碎花裙:“这件行不行?去年你穿还正好。”
她看了看,那裙子上面是白底紫花,胸口有皱褶,裙摆还镶了亮片,领口略宽。她有些迟疑,但也没反对。
汇演当天早上,天特别热。她穿着那条裙子从家里出发,坐在小公交车后排,窗户开着,风灌进来,她把腿夹得很紧,尽量不让裙摆被吹起来。
她不记得这是她第一次穿不像学生的衣服,还是第一次穿带亮片的裙子。但她记得,每走一步,心里就跳一次。
学校礼堂临时布置成舞台,红布横幅上写着“热烈庆祝六一儿童节”。台下坐着全校师生,舞台边坐着家长代表。她站在合唱的第三排,正中间,能看见所有人的脸。
节目开始前,她偷偷摸了摸裙子下摆,手指一圈汗,唱的歌是《让我们荡起双桨》。伴奏响起,全体合唱队员自动站直,老师在旁边做手势,提醒节奏。
她盯着前排同学的后脑勺努力集中注意力,声音混在众人中间并不突兀。
可她还是感觉有人在看她,演出结束,孩子们鱼贯下台。她一边走一边想快点换掉裙子,回归熟悉的样子。可还没来得及回教室,就听到身后几个高年级的女生在笑,“那个谁谁谁,穿得跟跳舞台剧似的,也太夸张了吧?”
“对啊对啊,胸口还开这么大,演唱会啊?”
“啧,家长不给她穿点正常点的?小学生耶……”
她站在角落,身体僵住。她没抬头,也没转身。但那几句带着戏谑的评语,像一把把剪刀,从背后一刀一刀,剪开了她一整天小心维持的自信。
那一刻,她才明白,穿得太素与穿得太花之间的缝隙,是多么难以掌握。或许,这种难以把握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是存在的?
她把裙子脱下,叠好,放进书包最底层。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拽着衣角不说话。晚饭时,妈妈问:“今天演得好不好?”
她说:“挺好的。”
“那裙子是不是穿小了?”
“没。”
她不打算告诉妈妈自己被说跳舞台剧。她知道妈妈不会理解,只会骂那些女孩嘴碎。可她不想听那些斥责,她只是想,这件事快点过去。
晚上,她翻出自己的日记本,在那页写着我想像个大姐姐的后面,又写了一句,“今天我真的像个大姐姐了,但她们说我像在跳舞台剧。我不是故意的。”
那天晚上,县城的天闷得很,云压低得像棉絮快要落下。晚饭后,妈妈把电饭煲擦干净放回灶台,又进了卧室接电话。她说是单位一个姐妹,可许葭知道,那是妈妈的固定电话时间。
这个时间段,她可以自由一点,她把客厅灯调暗些,坐在藤椅上,打开了电视。她家电视没有机顶盒,只能看地方台和几个公共频道。频道一换过去,正好是《虹猫蓝兔七侠传》的片头。
蓝色光芒划过屏幕,虹猫手持宝剑跃上画面。她一下子坐正了,动画里,蓝兔挥动双环,轻巧地挡下敌人招式。虹猫背着一身责任与孤独,依旧喊出那句:“心中无我,方能无畏无惧,无怨无悔!”
许葭有些入迷。她看着画面里侠义江湖的快意,仿佛暂时忘记了白天汇演上那条被评头论足的裙子,忘记了作文本字太挤的评语,忘记了妈妈在厨房说的以后别瞎看电视剧。
电视的光反射在她脸上,像另一个世界的光亮,就好像她记忆里的过去的寄住的时间被覆盖了,还没想明白,从卧室传来妈妈轻声的交谈,电话那头似乎在讲某个邻居离婚的事,妈妈哎呀一声,然后压低声音继续说:“……她老公就是不靠谱,女儿都初二了还不回家。”
许葭坐得更直了些。她听得见,但假装听不见。她怕妈妈以为她偷听,又要不高兴。电视里的虹猫正在雪山里练剑,刀光剑影之间,他摔了一跤,蓝兔扶他起来,说:“你不必一个人扛下所有。”
她忽然觉得有点想哭。妈妈的咳嗽声从卧室响起,是那种干燥而短促的咳,像是压抑久了才爆出来。然后是一阵翻身的声响,和电话线轻轻划过地板的嗒啦。
许葭知道妈妈不会很快出来,于是她偷偷从书包里掏出那个小本子,躲在藤椅靠背后,用手掌护着光,写下一段话,“我希望我也是虹猫,跌倒了也会被人扶起来。但我知道,我没有七侠,也没有蓝兔。”
写完,她抿着嘴,把本子藏进衣柜最底层。她知道自己也许不是很坚强,也没那么勇敢。但至少,在这个夜晚,在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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