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克福的深秋,寒意已然刺骨。灰蒙蒙的天空低垂,冰冷的雨丝斜织,敲打着“新旭日”欧洲分公司临时办公点的玻璃窗。这间位于市郊工业园区的办公室,是颜旭与德国电信合资公司成立前,团队在德国前线唯一的据点,略显简陋,却承载着打开欧洲市场的全部希望。
办公室内,几天前刚刚与一家位于慕尼黑的中型汽车零部件供应商“巴伐利亚精工”成功签约的喜悦气氛尚未完全散去,团队成员脸上还带着些许疲惫而欣慰的笑容。这是继莱茵金属之后,第二个敢于尝试“新旭日”全套解决方案的欧洲客户,虽然订单规模不大,但象征意义重大,仿佛在密不透风的欧洲工业壁垒上,又凿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然而,这缕微光仅仅持续了不到七十二小时。
负责欧洲法务与政府关系的专员艾米丽,一位在德国留学工作多年、作风干练的华裔女性,几乎是冲进了团队负责人老张的临时办公室。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刚从快递员手中接过的、印有曼海姆地区法院徽标的厚重信封,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张总……来了……”艾米丽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带着一丝惊惶,“是曼海姆法院的传票……还有……通天集团和西门伯克的联合起诉书!”
老张心头猛地一沉,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文件,快速翻阅。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铁青。起诉书厚达数十页,以极其专业且咄咄逼人的法律语言,指控“新旭日”及其关联公司侵犯了由通天集团和其欧洲重要盟友、工业自动化巨头“西门伯克”共同持有的七项核心通信协议及芯片设计专利。起诉方要求曼海姆地区法院立即颁布初步禁令,在全欧洲范围内禁止“新旭日”涉及侵权产品的销售、营销乃至进口,并索赔巨额侵权损失。
“曼海姆……”老张喃喃自语,这个地名像一块冰砸在他心上。在知识产权诉讼领域,曼海姆法院以其审理速度极快、对专利权人倾向性明显、以及判罚严厉而闻名遐迩,是全球专利诉讼原告方“择地行诉”(Forum Shopping)的首选之地。通天集团选择这里,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要利用对自己最有利的司法环境,发动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致命打击,将“新旭日”在欧洲的萌芽彻底扼杀。
更让老张脊背发凉的是,起诉书中提及的某些专利,其权利范围被描述得极其宽泛和模糊,带有典型的“专利地痞”(Patent Troll)战术特征——即并不专注于自身产品的生产和创新,而是通过收购或持有大量模糊专利,专门针对活跃企业发起诉讼,以获取高额许可费或赔偿为生。通天集团与西门伯克联手,显然是将这种战术与自身强大的产业实力相结合,威力倍增。
消息像瘟疫一样在小小的欧洲团队里传开。几分钟前还因拿下新订单而略显轻松的气氛瞬间冻结。年轻的工程师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惧。他们不远万里来到欧洲,克服语言、文化、技术的重重障碍,好不容易看到一丝曙光,转眼间却可能面临产品被全面禁售、甚至公司被巨额索赔的灭顶之灾。与“巴伐利亚精工”那刚刚建立的、本就脆弱的信任,在这突如其来的法律重锤下,显得岌岌可危,对方负责人已经第一时间打来电话,语气严峻地要求解释。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士气,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萎靡。一种“无论我们多么努力,终究无法撼动巨头”的绝望感,开始无声地蔓延。
老张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立刻通过加密线路,接通了在北京总部的颜旭。视频画面里,颜旭似乎正在参加另一个会议,背景是熟悉的会议室。老张用最简洁的语言,汇报了这枚“炸弹”的详情。
屏幕那头的颜旭,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有放在桌下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能清晰地看到老张身后那些欧洲团队成员眼中闪烁的不安和恐慌。
几秒钟后,颜旭开口了,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质感,瞬间穿透了上万公里的距离和弥漫在法兰克福办公室里的绝望:“知道了。”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屏幕,直视每一个团队成员的眼睛:
“准备迎战。”没有安慰,没有抱怨,也没有长篇大论的分析。只有这简短的四个字,却像一块投入冰水的烙铁,瞬间激发出嘶鸣般的能量。
“这是毕业考试,”颜旭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躲不过。”
话音落下,他直接切断了视频连接。
法兰克福的办公室里,一片寂静。老张回味着颜旭的话,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将那份远隔重洋传递过来的镇定与决心吸入肺腑。他转过身,面对着一双双依旧带着惶恐却似乎找到了一丝主心骨的眼睛,沉声道:
“都听到了?颜总说了,准备迎战!这是我们的毕业考试!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是把我们所有本事都拿出来的时候!艾米丽,立刻联系我们在德国和国内最好的知识产权律师团队!技术组,把所有涉案专利和我们的技术资料全部整理出来,一个字都不能错!”
绝望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硬指令撕开了一道口子。虽然前路依然凶险,但至少,他们知道了方向——不是退缩,而是迎战。曼海姆的法庭,将成为他们必须正面攻克的又一个堡垒。
曼海姆法院的传票,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北京总部和法兰克福前线同时炸响。短暂的震惊和指令传达之后,“新旭日”这艘刚刚驶入国际深水区的巨轮,开始了高速而紧张的应急运转。颜旭的办公室,成了这场专利防御战的总指挥部。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分割出数个窗口:一边是德国外部聘请的、以严谨和强硬著称的知识产权律师团队,领头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德国老先生费舍尔博士;另一边是公司内部的知识产权部和核心研发骨干;还有连接着法兰克福老张团队的视频画面。时差被无视,北京的黑夜对应着法兰克福的傍晚,会议常常持续到凌晨。
“颜总,费舍尔博士,”知识产权总监语气凝重,“我们初步分析了对方起诉书中所列的七项专利。其中三项,权利要求范围极其宽泛,存在利用功能性描述覆盖后续技术的嫌疑,我们可以尝试向德国联邦专利法院提起无效宣告程序。但这个过程漫长,通常需要数年时间,而且成功率并非百分之百。”
费舍尔博士扶了扶眼镜,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补充道:“是的,无效宣告是正面反击,但远水难解近渴。曼海姆法院的初步禁令程序非常快,我们必须首先应对眼前的禁令风险。我们需要找到对方专利的致命弱点,或者证明我们的技术方案存在根本性差异。”
“那就找!”颜旭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把所有涉案专利的原始申请文件、审查过程的历史文档、以及全球范围内所有相关的在先技术(Prior Art)都给我翻出来!一篇论文、一个技术报告、甚至是一个开源社区的代码提交记录都不能放过!日夜不休,也要给我找出无效它们的证据!”
他清楚,专利无效宣告是法律赋予的被诉方的权利,但也是一场极其专业的硬仗,需要在浩如烟海的全球技术文献中,找到在那七项专利优先权日之前,就已经公开披露了相同或类似技术方案的证据,从而否定其“新颖性”或“创造性”。这如同大海捞针,却可能是最彻底的防御。
与此同时,颜旭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启动了另一条隐秘的战线。他直接接通了首席技术官老张的专线,语气低沉而迅速:
“老张,‘B计划’必须立刻全速启动!集中最核心的通信协议架构师,成立绝密项目组。目标:在现有‘琉璃’协议的基础上,研发一套全新的、完全绕开这七项专利权利要求的备用通信协议!性能可以暂时做出让步,但核心要求就一个——绝对规避!不能给对手留下任何继续纠缠的口实!”
电话那头的老张倒吸一口凉气:“颜总,这……这等于部分推倒重来!时间、人力、还有与现有硬件的兼容性……”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颜旭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这是生死线!硬件兼容性问题后续解决,现在首要任务是确保我们有一套‘干净’的技术底牌!要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拿出可测试的版本!”
技术规避设计,这是知识产权攻防中另一条常见的路径,如同在雷区中寻找安全通道。这要求工程师们不仅要对自身技术了如指掌,更要像最高明的解谜者一样,精准解析对方专利的权利要求书每一个字句的边界,然后在自己的技术路线上进行巧妙的、甚至是颠覆性的绕行,确保不落入其保护范围。这考验的是技术的极限创造力和对法律语言的精确理解。
接下来的日子里,颜旭的办公室成了不夜城。巨大的白板上画满了复杂的专利权利要求分解图和可能的技术规避路径草图。咖啡消耗的速度惊人,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他需要同时跟进无效宣告的证据搜寻进度和技术规避方案的设计讨论,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处理器,在不同领域的专业信息间切换。
深夜,当北京城大部分灯火已然熄灭,颜旭独自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凝视着窗外稀疏的灯光。玻璃上映出他疲惫的面容,以及不知何时悄然爬上鬓角、变得明显的一片白发。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那些刺眼的白丝,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回想起与莱茵金属签约时,那种仿佛回到创业初期的热血与纯粹。然而,现实很快给了他沉重一击。GS认证的漫长流程,《数据主权法案》的规则壁垒,如今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专利诉讼……他清晰地意识到,国际化,根本不是在熟悉的战场上与老对手过招的延续,也不是请客吃饭般的友好合作。
这是在别人的主场上,踏上一条由别人早已划定好规则、布满无形陷阱的征途。每一步都可能触发新的地雷,每一个看似微小的疏忽,都可能被放大为致命的攻击。他面对的,不再仅仅是产品和市场的竞争,更是法律、标准、政策、乃至文化心理的全面博弈。
办公室的灯光,在法兰克福的深夜和北京的后半夜,依旧顽固地亮着,如同在茫茫黑夜中指引方向的灯塔,也像是这艘航船在惊涛骇浪中不屈的象征。颜旭知道,他必须找到那件能为“琉璃”抵御专利利箭的“铠甲”,无论是通过法律手段将其无效,还是通过技术智慧将其绕开。这是一场他无法回避,也必须打赢的硬仗。
曼海姆的专利诉讼如同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新旭日”的欧洲征程之上。正面应对法律程序、搜寻无效证据、加速技术规避,这三条战线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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