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绰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醒来时，他腹中金丹碎裂，徒留空荡荡的暗淡紫府；经脉灵台没有一处齐整，稍稍运功便气血动荡，几乎留不住胸腔里的最后一口气。
蹇绰重伤至此，跌落了一个大境界，却依旧站得挺拔笔直。
他脾气极好，即使沦落如此面上依旧微微带笑，只是手指轻轻搭着剑柄，却也并不紧握，似是在犹豫思考着什么。
蹇绰的确心有疑虑，因为他失忆了。
他不记得自己为何出现在这满是魔气的洞窟内，更不记得这一身伤究竟为何。
洞窟周遭一片狼藉，被剑光魔气席卷得不成样子。地上胡乱躺了几具魔修打扮的尸体，而落在蹇绰身边的，是一盏破碎的墨玉莲灯，深黯漆黑，每一瓣莲尖上都凝着不详的血色。
——瞧着便不像是正道修士的法器。
蹇绰忍耐着剧痛，弯腰将这盏莲灯捡起。
指尖触碰之时，本应冷硬如冰的墨玉却比烈焰还灼烫几分；一缕似怨似恨的愁绪从莲灯中窜出，猛得扑进剑修心口。
“负心人！”有谁在剑修的耳边恨恨道。
蹇绰眉头挑起，环顾四周；除去他之外再无活人。
古怪。
他如此想着，将灯收纳进置物囊中。
不知是何人的渴望与哀怨融进剑修的胸口，又被那颗无暇剑心挡在门外。
指尖划过，那道纯黑的怨气迫不及待地缠绕于上；裹挟、间颇有点舔舐肌肤的饥渴意味。
蹇绰晃了两下手，随意消解掉了这道古怪的怨气。
他什么都不记得，只确信自己肯定又闯了什么大祸。果不其然，救下姜天之后，蹇绰便得知了被罚下首徒身份的消息。
这倒在意料情理之中，反而是另一件事让剑修惊讶极了。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玄霜剑宗开宗大典两年之前。是寻常一日，蹇绰无聊闲暇出宗乱逛，听说有其他地方的仙门弟子来山下城中，便去跟着看热闹。
而今日一睁眼，他不仅身受重伤，更是从金丹大圆满跌落到筑基之境；门派开宗大典也近在眼前。
自己一下失去了近两年的记忆？
蹇绰边想着，边抱着姜天往山门走。小道友自从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便显出几分看见偶像似的害羞，小声说：“我就是看了你的话本，才下决心当剑修的！”
“话本？什么话本？”
蹇绰回过神来，好奇询问。
虽说姜天只是一位12岁的，甚至不曾筑基的小小修士；剑修却依旧以平和温柔的态度对他；从不敷衍忽视任何一句。
他好喜欢！好开心！
姜天注视着剑修因着伤势而显得过于艳色的唇。对方的性子温和，偏生有一张极出挑的脸。
小孩子不懂得如何夸赞人的样貌，只觉着注视久了便不由头晕目眩，心跳得厉害。尤其当对方微微一笑时，姜天连着魂魄都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是你的话本！我们门派有好多好多不同的关于你的话本！可是、可是师兄说我年纪太小，不给我看。我就偷偷看过几页纸...上面说你15岁的时候撞见赤云门的嫡传大弟子在秘境中杀人夺宝...你一剑就把他杀了！好帅哦！是真的吗！”
“那件事啊...”
蹇绰咳了一声，“刑堂长老气得要死，当即抹掉了我首徒身份，让我滚去水牢反省。小道友可别学我，闯大祸呢。”
剑修说得轻巧，半句没提当初袭杀时自己比对方低了一个大境界，场面也并非话本写得一剑杀之那样轻松写意。
在罚他之前，擅长医丹的长老第一件事就是赶忙来救他的命。
想到长老吹胡子瞪眼的表情，蹇绰忍不住想笑；姜天却以为话本里写得句句是真，于是又问：“所以，你是怎么喜欢上秦子衿的？他为什么不愿意当你的道侣？”
“？”
听到这个全然陌生的名字，蹇绰蒙了一下。
他先是以为话本瞎写；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失忆两年，还真不好这般肯定地否认这件事。
“什么秦子衿？话本里是怎么写的？”
蹇绰挺好奇地问。
“就是秦子衿啊！”姜天很奇怪，“你的道侣，说是很显赫的法修世家独子那位！你可喜欢他了！”
小修士偷瞥了一眼剑修的神色，小心翼翼道：“不过...我听说你们俩感情不太好。他不...不是特别喜欢你。”
蹇绰微微讶异。
这两年里，自己不光闯了祸，还多了个道侣出来？
在剑宗待久了，他对那些不修边幅的剑修看烦看腻了。如果让蹇绰挑选，他自然想找一位与之不同的道侣。
法修世家出身，听起来倒是有几分意思。可不喜欢自己...？
蹇绰从未有过求而不得的时刻，性子又好；听闻此事并不生气，反还心生一点新奇来。
姜天看蹇绰很不着急，不知为何便就很急。他兴冲冲说：“没关系！等我回去！我把大师兄介绍给你！我大师兄和你可般配了！”
“还是先想想怎么和你的大师兄认错吧。”
有着丰富闯祸经验的蹇绰，无奈回答。
虽说重伤至此，他却不曾在姜天面前露出任何狼狈不支的模样，安安静静地抱着崴伤了脚的小修士，从容穿梭于夜色深重的山野之间。
蹇绰本想直接带着姜天回宗门，只是走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停下脚步，侧脸认真听了一会儿。
受惊的小修士靠在他怀中又睡着了，被他拍了拍背，一下子惊醒过来。
“我怎么又睡着了！”
姜天意识到蹇绰还抱着自己，不好意思地连忙说：“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你还受着伤呢！”
蹇绰将姜天放下，将灵剑挂回小修士的腰间。
“你的师兄们找来了。”他伸手擦去了姜天脸上的脏污泥土。
姜天明白过来。如果自己刚刚的样子被师兄们看见，在同门面前丢脸不说，肯定还会多挨一顿骂。
对方不像他见过的任何一位剑修，寻常时瞧不出任何冷硬的锋锐来；长相是极漂亮的清俊，微微笑时如末雪初融，生生遮掩了杀意的凛冽滋味。
行事风格...也不像剑修。
姜天被蹇绰好声好气哄得晕头转向，全然忘记刚刚对方是怎样把人当鸡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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