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不知何时打湿了重衣。夜风吹过,任心不由打起了寒噤,无意间动了动脚。
几乎未发出任何声响,玹璟却突地朝这边瞧了过来。
任心心中一凛,慌忙藏得更隐蔽了些,待平复了几次呼吸,方偷偷地望出去。
明知他绝无可能看得清自己,却仍是被那双眼睛骇住了。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
玹璟的眸子,永远是纯净、明亮的。
而这双暗夜中的眸子,令她不寒而栗。
那是最凶狠的野兽才会有的目光,狠戾而嗜血。是最丰艳的罂粟花,使人沉沦却更致命。
任心只觉腿如灌了铅一般,半分动弹不得,只愣愣地瞧着。
玹璟却很快移开了目光,抱起已经一动不动的铃儿,向林子深处掠去。
林中愈来愈黑了。
任心呆立了好一会儿,猛地跃下树来,直奔客栈而归。
一路发足狂奔,直冲入自己的房间,死死顶住了门。腿一软,蹲了下去。
心如擂鼓一般,她仍是无法相信自己方才所见所闻。
玹璟……杀了那个宫女?
玹璟如何会认得她?那封信又是什么?铃儿提起的主子,莫非便是意翎公主?玹璟怎会同意翎公主牵扯在一起?
最令她在意的,是铃儿唤玹璟时的称谓。为何是……四公子?!玹璟分明是家中独子,怎会有四公子一说?
‘没什么。只是突然间,想起我母亲了。’
前夜醉春楼中,玹璟的异常反应忽地闪过脑中。为何听到意翎公主自尽,会令他有那样子的神情?可她看不清,那似乎是悲伤,却又仿佛是憎恨。
他在为谁悲伤?又在憎恨何人?
转念,她又想起方才玹璟的那个眼神。任心用力抱住了头,呜咽了两声,转身撞开门冲了出去。
直奔到玹璟的房门前,又突地顿住,放在门框上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栗着。
门后,会是什么?会瞧见什么?
而她自己,又在惧怕什么?
黑暗的房间空无一人。任心慢慢地走进去,燃起了烛火。
桌上放着一只茶壶,一只茶杯,茶杯中的水还是满的。床榻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床褥旁放着玹璟的那只包袱。
任心犹豫着,取过包袱,同烛台一起放于桌上。
一套干净柔软的衣裳,一本封皮早已破旧了的书。翻开来,泛黄的纸页,没有一个字。
一本无字书。纸张光滑细腻,轻薄微凉。
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冷不防间透过窗纸闯入。任心跳起来,立即吹熄了烛火,慌乱间失手打翻了那只白瓷茶杯。
玩笑吵闹的声音愈来愈近,经过窗下,又变得愈来愈远。原来只是几个顽皮的孩子夜不归宿,偷偷跑出去玩耍。
任心略略松了口气,重新燃起烛火。灯火亮起的那一瞬,她不禁瞪大了眼睛。
打翻的茶杯中,茶水倾出,多半倾在地下,却仍有少许溅在了纸页上。
被茶水浸湿的地方,出现了字迹:“李翛”,“民女共二十”,“罪”。
李翛?那个收受贿银,买卖民女的李翛?
任心摩挲着那几个字。想了想,拿起茶壶将茶杯重新注满,指尖沾了茶水,在纸页上涂抹起来。
纸页上的字愈来愈多,也愈来愈清晰:
李翛,白城。
私受贿赂,买卖民女二十七名,致其十一名身亡。
弘琝二十四年四月十一,认罪。
卒,清玄水。
果真是他。只是李翛已于四月十一暴毙身亡,了然居亦已结案。玹璟为何要用如此隐秘的法子记下这件事?清玄水又是何意?
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又随手翻了几页,沾上了水。
沈千千,白城。
以毒弑夫。
弘琝二十四年冬月二十八,认罪。
卒,蚀心断魂。
任心的手指一顿。蚀心断魂正是沈千千服下的毒药,莫非卒字后的内容是在注明身亡的缘由?可李翛分明是突患怪病暴毙而亡,这清玄水三字该如何解释?
又翻了几页,竟又瞧见了欧阳倾。任心愈加惊疑起来,这上头记录的几人均是了然居先前所查之案中的案犯,皆已身亡。玹璟进入了然居不足两月,除沈千千与欧阳倾外,其余之人都是他从未遇到过的,他怎会了解得这般清楚?
他去灵字诀阅了卷宗么?可为何要记下这些人?他们有何特别之处么?
任心瞧着欧阳倾三个字,莫名地,心中浮起异样的感觉来。她将书翻回至第一页,涂抹上茶水。
只一个字,心头便是狠狠一跳:傅。
她索性将茶水倾在了手心,用手掌摩挲着纸张。
傅流风,却尘雪山。
弘琝十九年十月十二。
卒,玹璃剑。
傅珝,却尘雪山。
弘琝十九年十月十二。
卒,殇雪刀。
傅玦,却尘雪山。
弘琝十九年十月十二。
卒,噬寒虫。
宁陌,白城。
弘琝十九年十月十三。
卒,玹璃剑。
宁珒,白城。
弘琝十九年十月十三。
卒,羽翎刀。
任心用力攥着纸页,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翻下去。
玹璃剑,宁玹桀。
羽翎刀,欧阳翊。
殇雪剑,林词。
殇雪刀,林伤。
当年下手之人,竟真的是这四个人……
噬寒虫,便是那令二公子生生冻死,又令傅珏身中奇毒的根源么?
可傅宁两家人的死法,世上几乎没有几个人会知晓得如此清楚。便是任心自己,亦只是听傅珏偶尔提起,不过知其大概罢了。玹璟一个局外之人,从未瞧见过尸身,怎会了解到如此地步?!
一声低低的叹息,轻如耳语,远在门外。落入任心的耳中,却重如雷鸣,近在身旁。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凝固。任心霍地站起身来,死死地盯着房门,手腕一翻,两只手各执了三根弦针。
房门轻轻地被推开。
血一般地红色,直跃入任心的眼底。而后,她瞧见了他的脸。
一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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