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龙,别闹了,”曹洪直接苦笑起来,“谁不知道你和伯常关系匪浅,你怎会去重罚他。”
“再者说了,丞相惩罚,不过是为了让伯常稍稍收敛性子,敲打之后,大战时张韩才不会任性妄为,此战不同于往日,乃是决定生死的大战。”
言下之意就是,丞相并不是要真的责罚,没必要和张韩较真,任他在军营之中待上一段时日,等大战开启之日,自然又要重用。
除非是,有什么暗中计策,又不想告知我,方才这般行事。
想到这,曹洪马上又凑近了些,笑着问道:“元龙可是有计策?或者是丞相有密令?”
“我早就看张伯常不顺眼了!”陈登长袖一挥,面色铁青,不像是假的,这一声怒喝把曹洪脸上笑容都吓跑了,直接无奈的左右而看。
这怕是真的了。
围炉派居然也起内讧了,但是张伯常什么时候得罪过陈登?
曹洪心绪复杂的思索了一会儿,并没有想起来,但自从陈登调任回来后,的确没怎么提过张韩。
“元龙啊,你如何看他不顺眼?!”
陈登冷着脸,负手而立道:“当初,我治理彭城、下邳有功,调任河内,本来可以一展拳脚,尽显我毕生才学,谁知张韩蛮狠不讲理,把我调去守广陵!”
“好,治理广陵亦不在话下,我举家资资助,广收流民,兴修水利,屯田于广陵境内,三年已得百囤粮仓,兵甲三万。在广陵两战退孙策、孙权大军,战功显赫,军威正浓!”
“张君侯呢!?”陈登满脸悲愤,愤然伸手指向了门外,“他让我回许都任职!还是接任大理寺寺正!他自己却去了荆州立功扬名!”
“若非是最近战事繁密,各地需长史、郡丞辅佐,我现在还在大理寺整理卷宗呢!”
啪!
陈登说着已经气得拍响了案牍,面色又更加不好看起来,在主位上的曹洪竟然不知道怎么劝。
听完了甚至都觉得满心的委屈,这也太狗了。
好像生怕陈登立大功扬名天下一样,曹洪试探性的问道:“他为何要这么对你?”
“我怎么知道!?”陈登委屈怀了,下意识喊出来的话都快破了音。
想我在广陵,多少士人寒门求着来结交拜会,寻求一条仕途,我是一概不理,只用了寥寥几人而已,没想到回到许都,竟要受这等苦楚!
张伯常毁我前途,虽是我举主,我也不会姑息!若是他安分守己、奉公守法倒也罢了,可他依旧我行我素,不顾他人看法,简直荒唐!!
以往众人皆宠,但今日,大战在前,当以大局为主,我陈登第一个不答应,定要肃清军纪,让张韩吃吃苦头!!!
当然,这番话他只是在心里说,口中是半点也不敢说出口来。
这么想后,陈登忽然气势一弱,摸了摸自己的鼻头,不经意的露出了一点笑意,一闪而过,马上又恢复了气愤。
好刺激啊,能这么骂伯常,该说不说还挺爽的。
曹洪思考了一会儿,几次抬头起来看陈登的脸色,都见他绷得铁青,权衡再三,叹道:“行吧,既如此,你去军中处罚便是,现在伯常军职只是个火头兵,随你怎么处置,是军棍还是罚俸,依照军法行事。”
“好!”陈登一听,腮帮猛然一鼓,起身来对曹洪深深拱手,起身时气势汹汹的转头就走直奔军营。
深夜,张韩才刚刚吃完席,又吟了一首“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的诗句。
此句在数年前流传于军中,许多将士都知晓是张韩所作,人人吟诵,但只有张韩吟出最是对位。
张君侯气势极好,中气饱满,说来语气浑厚,令人振奋。
陈登到门口的时候,几队兵士也都吃了晚饭,开始巡守,休息的兵马大多在远处观望,不敢太过靠近,但难掩脸上羡慕的神情。
“咳咳……”陈登轻咳了两声,四周将士警醒,忙转头来看,看到来人乃是郡丞之后,自动散开了一条道来,让他得进大营之内。
陈登的身后跟着几十名军中将校,鱼贯而入营房院落,刚好在对立面,将张韩等人围住。
“君侯,别来无恙。”
“元龙!?”张韩眼睛一亮,连忙招手,“来来来,来痛饮一杯!”
“军中有禁酒令,君侯可知晓?”陈登沉默了片刻后冷然说道。
“禁酒令?”张韩哈哈大笑,“我已等同是**之人,区区军中小兵耳,在营中亦是边角小房,大军日夜操练都可忘却我之所在,又有何禁令该遵守?”
“元龙只当我不是军中人,乃是区区一流民便好。”
“呵呵,”陈登负手而立,面露冷笑,沉声道:“君侯此言差矣,你如此做派,令军心不稳,士气不振,军中上下怨声四起,不可不罚也。”
“长此以往,如何立下军纪?!将士之怨又如何能平息,此前河内之败,让军中颇生怨言,而君侯还是这般做
派,令太守很是为难,”陈登的话已经说得十分隐晦了,寻常人若是听见此话,几乎都会面红耳赤,几欲发火,但是张韩好像还是很沉得住气。
至少依旧能露出嘴角含笑、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向后微微一靠,面色因饮酒而微红,咧开嘴笑了笑,又吹了一下两侧垂下来的飘发,冷声道:“好一个正义凛然的陈郡丞,那么你要如何肃正风气呢?”
“依照军规,帐中饮酒者,罚俸三月,钱五百,杖责二十。”
“伱敢!”典韦在旁猛地起身,对陈登怒目而视,指着他骂道:“以往你在军中饮酒还少了?!没有君侯,你陈登现在还在彭城躬耕务农呢?能有扬名广陵之功绩,能有下邳、彭城治安百万民之功德?!”
“典校尉说的是,”陈登浑然不惧,但依旧立身如松,面色冷肃,颇为动容道:“念在往日情分,方才是如此,否则如此祸乱军心已经斩了!”
“君侯你醒醒吧!今时是何时!?你可还知晓!?”陈登高声痛喝,让整个营地内外鸦雀无声,不少人都**而来,均是看向这帐外场地的光景。
不明就里之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见“君侯”二字都明白被喝骂的是谁。
居然是那位不可一世的君侯张韩,他终于有人站出来制裁了!
“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和传闻之中完全不一样。”
“我还以为这位君侯真的是仁德谦虚、文武双全的年轻英才,没想到也是欺世盗名之人,实则乃是一方兵霸。”
“是何人在营中教训他?是太守吗?”
“是咱郡丞!郡丞在广陵两次击退孙策大军,这才是实打实的战绩!”
“这样的人,性子自然刚硬,带兵自然严明,眼里肯定也容不得沙子。”
“罚!哪怕是无法重罚这位君侯,只要能呵斥他,俺也心安了!”
四周围上的人不断叫骂之下,围看到校场外,只需近得数步,就能看到陈登挺立之英姿。
一时令人心潮澎湃,心生向往。
是以营帐的空地外面早已围了数百人,伸直了脖子在看,别的营中将士也想跑来看,若非是被喝止守纪,恐怕也已围过来了。
此刻院内可谓是剑拔**张,情势紧张,典韦已站立起身,仿佛一尊山岳,双手虽说空空如也,但捏紧的拳头宛若沙包一般。
陈登站在不远处浑然不惧,就如此对峙起来。
在张韩身后,赵云、高顺两将也立身摸刀,严阵以待,更远处,有一老将在横放削好的树桩上坐着,眼角瞥向自己的黄杨大弓。
冷风吹拂而过,陈登的目光率先动容,道:“君侯,回答我,如今是何时,你可还清醒!?”
“愈是大战,便需明理之人,不可居功自傲,任性妄为!你以为你如此乃是性情,但大战在即,当年功绩有可能付之一炬,敢问君侯若是大败于冀州,日后可保完好否?!”
“典韦可、子龙可、跟随君侯的诸位文武都可保全自身,归降冀州,君侯能否?!”
断然不能!
冀州袁绍一定会将与曹氏有关之人,全部赶尽杀绝,以免卷土重来,到那时,天下岂有容身之处,无非是四窜而逃罢了!
“君侯!”陈登咬着牙大喝起来,“在下只希望,二十军棍能够将你打醒!切莫再将任性妄意错认为洒脱不羁了!以大局为主!”
张韩捏紧了右手酒觥,沉默片刻后猛然起身,暴起将酒觥摔打在地,这個瞬间张韩四周的将士全数将目光都看了过来,尽是惊惧之色。
陈登在感到惊动之时已率先拱手鞠躬,态度依旧十分恳切,张韩双眸如鹰,紧盯着他。
但**目光始终回避,不曾抬头,于是两人目光无法交汇,众人也明白陈登是铁了心的要来肃清军风军纪,一时感觉心乱如麻。
如此僵持绝不是结局,看来今日有一方定然会弱势下去。
张韩瞪了一会,拳头忽然松开,冷声笑道:“好一个刚正不阿,治军严明的陈郡丞。”
“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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