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来的轰轰烈烈,潇湘城大雨小雨接连下了几日。天上的热气往下面运,地下的热气往上面喷,地皮早吸满了水,但凡挨着土地都要格外小心,不然倒个小霉踩破隐藏的大水包,裤子袜子鞋溅了一身,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天气又热又闷,校场成了浅湖,弟子们好像用盐腌了八遍的黄瓜,既没精神又没朝气,话不说,功不练。女孩儿们尚还好些,那几个男的大概是来了葵水,站着嫌累,坐着说腰疼,躺着又觉着太颓废,心情不好。
白松水原先计划着帮楮知白做张竹床,可雨下得不巧,在大家都睡着时偷偷到访,等睡醒了起床一看,竹子已经全部淋湿,没法用了。
楮知白想过让施无畏下山帮他买一张。
于是就有了下面一幕。
施无畏从床上翻起,假装老成,顺了把根本不存在的胡须,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五年前,镇上开了家专门做床的铺子。但镇上的百姓早就习惯了自己做床,并且自己做的床结实耐用,根本不用担心会坏。那家铺子开了不到一年就倒闭了。所以啊,镇上根本没有卖床的铺子。”说罢,脱了鞋翻回床上接着躺。
楮知白扔下手里的活,站在床边,抱手看着床上跟小狗一样蜷着的少年,冷声道:“你今天一天就没离开过这张床。”
施无畏往里挪了挪,拍拍凉席道:“我这不是给你留了位置吗?”
楮知白揪着他脖后衣领,将他拎起来,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起来,练剑。”
施无畏被人抓住了还不老实,笑嘻嘻道:“且慢,跳个舞给他看。”
没用的,且慢已经屈服于楮知白的威严之下,它现在第一听令于楮知白,第二才是它的主人施无畏。
使唤不动且慢,施无畏只能自己动手,只见他挣开楮知白的魔爪,凝目挺背摆出攻击姿势,嚷道:“今日我便要跟你一决雌雄!”
谁知楮知白来真的,两步上来就准备动手。
施无畏见情况不对,反过来拉着楮知白袖子,笑道:“打架有个什么意思!走!师兄带你去看好玩儿的!”
两人来到屋外,雨忽然下大了,楮知白想进去,施无畏伸手拦他,道:“别急着走啊,还没开始呢。”
说罢,双手合十绕掌,布下寅结界(一天中最暗时刻在寅时)。一阵蓝光划过天际,瞬间,整个天下山笼罩在黑暗中。
楮知白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下一刻,一条火龙从少年掌心喷射而出,雨水打在石板上的一瞬,伴随着火龙哮声,金色的雨滴在石板上炸开,像一朵朵转瞬即逝的合欢花。饶是楮知白提前猜中,也还是被惊艳住了。
施无畏操纵着火龙,十分得意,“怎么样!好看吧!是不是没白来!”
楮知白答:“尚可。”
“切!你就嘴硬吧!我猜,你肯定喜欢的…”施无畏话说一半,停下想了半天,接着道:“喜欢的晚上睡不着!赖着我爬起来接着给你放烟花。”
楮知白却道:“我给你个机会,现在求我还来得及。”
“我…”施无畏原想说我求你干嘛?抬头一望,一道白色亮光似流星般快速往这里飞来。
糟糕!是师尊!
衢九尘人还未到声先闻,他使出千里传音,为单调的‘雨夜’平添了几声惊雷,“施无畏!大白天的你吹了蜡烛过年!为师今天非揍你一顿不可!”
不一会儿,王逸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师兄,方才你布下寅结界时师娘在给师尊补外衫,天一黑,师娘看不清,不小心扎着手了。”
施无畏自知闯了祸,既不敢说话也不敢逃。待在原地等待师尊审判。
衢九尘终究还是赶来了,少年缩在楮知白身后大气不敢出。偷偷在楮知白耳后小声道:“这烟花我可是专门为你放的,你不能见死不救。”
衢九尘绕过楮知白,揪着施无畏前领,抬掌便要打。
北姑及时赶来救下了他,她横在两人中间,眼中噙满泪水,仰头愤然道:“赵辰,你要打他就先打我!”
“你!你这孩子!”衢九尘气的发抖,指着施无畏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十七岁了啊,你爹十七岁时…”
北姑怒呵:“赵辰!”
“你没法护他一辈子。”
言罢,衢九尘掩面拭泪,拂袖而去。
北姑拉过站在一旁惊魂未定的三弟子,柔声道:“我跟你师尊商量好了,等你能战胜他的那一天,我们就放你下山。”
“下山?”施无畏如实回答:师娘,我不想下山。”
啪!北姑一巴掌给施无畏脸上打出个红手印,“混账!你难道要一辈子待在这山上么?”
施无畏扑通跪下,仰头望着那一脸怒色的女子,“师娘,我无父无母,除了你和师尊,我没有任何亲人了。我不要下山,我想和你们在这里过一辈子。”
北姑疯了似的,忽然发出一阵狂笑,说是笑,其实更像一种沉重的无奈。此刻的她,是施无畏从未见过的可怖与失态。
“为了你,我在这破地方困了大半辈子。我的使命快完成了,而你的责任,该担起来了。”
那一瞬间,北姑宛如冥界偷逃至人间的幽魂,身子轻飘飘的,不用风吹,自己就能踉跄两步,然后倒下,再也不会起来。
“孩子,不要再说那种话了。你的爹娘,是英雄…”
英雄啊…英雄…
北姑走了,身上带着无形镣铐,这条路太远太远。她明白,属于她的刑场,就快到了。
寅结界早就撤了,那场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消失,被烈阳取代。施无畏不明所以,北姑的话,更是给了他当头一棒。他身处天上宗一个普通小院,心却随着那些言语去了深不见底的海,被汹涌而来的潮水夺走呼吸。
“你没事吧?”
是啊,还有一个人,他把方才的话都听了去,他知道的,比我知道的还要少。
“明天开始,你陪我练剑吧。”
“好。”
听见回音,施无畏拨开潮水,冲向海面,他想,天下山外的世界,应该是广阔的。他想问问那人,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何模样。他放弃了,因为那人什么都不记得,像一张陈旧的白纸。
事实上,他想错了。那人并非白纸,楮知白是一册写满了字的竹简,被一条红绳封起来了,打的死结。他人只能看见他的表面,至于里面的内容,经年太长,他早已忘记,可那些东西终究是融进了血肉。记忆虽失,人在,情在,思想在,认知在,他依旧是一个完整的人。
后山,竹林。
楮知白倚在一棵粗壮竹子上,陪施无畏练剑。
楮:“把剑扔了试试。”
施:“天下兵器三千,唯剑我用得最顺手,剑扔了我还怎么打?”
楮:“如果有一天敌人夺走了你的剑,你该如何?”
施:“不可能,且慢有灵,别人夺它不走!”
楮:“若是敌人将它粉碎了呢?”
施:“那更不可能,且慢打不碎。”
楮:“万事万物皆有其克星,你不能过于依赖武器。”
施:“那就到时候再说!”
说罢,施无畏扔了剑,你以为他是听进去了楮知白的话?非也!他是站得高看得远,知道吴千颂给他送吃的来了。
施无畏迫不及待,两步轻功将食盒夺了来,“师娘做了什么?”
吴千颂擦擦嘴角,“我不知道,我没偷吃。”
“嘿!”施无畏抬手示意他:“右边擦了左边还有呢!偷吃也不等擦干净嘴了再来!傻蛋!”
“一二三四五,三个人不好分啊。”施无畏拿起一块墨子酥塞吴千颂手上,“你少吃一块。我和他一人两块。”
吴千颂伸出一根指头,傻笑道:“你算错了,我是多吃了一块。”
闻言,施无畏赶紧把糕点抢回来,一本正经道:“那你不能再吃了,三块墨子酥,你晚上不要吃饭了?”
吴千颂手伸进食盒,很自然的又重新拿了一块,认真道:“吃啊,我今天上午可是在集市上买了二十斤芋头呢。”
施无畏惊道:“二十斤?!一晚上全吃完大伙儿可不得蹿死?”
“每个芋头我都撒了止泻药。”
楮知白款款走来,看着两人,轻笑道:“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施无畏欲哭无泪,向楮知白告状,“今晚咱们别想吃饭了,这臭小子往芋头里加了泻药。”
吴千颂更正道:“不对,是止泻药。”
楮知白答:“我明白了。”转头就问施无畏:“镇上那家烧鸡味道好像还不错。”
“哈哈,让小师弟慢慢吃芋头,我去给你们买烧鸡!”
施无畏说走就走,晚饭前,提了十只烧鸡进饭堂。
衢九尘大门一关,严肃道:“今晚你们要是没把这些全吃了,谁也不许出这个门。”
十只烧鸡,外加一大桌子正好够十个人吃饱的晚饭。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还没吃完。弟子们是吃得腹满口累,眼里嘴里胃里全是烧鸡。
花岁声举手投降,“师尊,我真的吃不下了。”
衢九尘表情冷淡,没有回答。
王逸少毫不犹豫,伸手把花岁声剩的大半只烧鸡拿了来。还冲花岁声乐呵呵傻笑道:“师兄没吃饱。”
施无畏捂着肚子,可怜巴巴望着衢九尘,“师尊,我真吃得很饱了,现在时辰还早,剩下的烧鸡我想带回去晚点吃。”
叶道卿立马附和:“我也想带回去吃。”
“我也是。”
“加我一个。”
真把他们撑坏了也不是个事儿,衢九尘终于做出妥协,“带回去可以,我不管你们什么时候吃,但一定要吃干净喽,一点都不许剩。”
说罢,在每只烧鸡上施了咒。他们什么时候吃了,什么时候吃完了,被谁吃了,他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一说能走,众弟子哪里还坐得住,兔子似的一个接一个跑干净了。
“慢着。”
衢九尘叫住王逸少,“自己吃自己的。”
花岁声主动回来,对王逸少伸手道:“给我吧。”
王逸少一副为难模样,“师尊。”
衢九尘手背在身后,神情严肃,重复道:“自己吃。”
不等王逸少给,花岁声自己就把自个儿那份拿走了。只不过,她拿错了,等回到院子才发觉。
直到亥时,王逸少阅过广陵新寄来的家书后,肚子空了些,想起还有烧鸡没吃,打开一看,发现油纸里包着的鸡除了两只腿外,一点都没动,绝不是自己那只,这才知道花岁声拿错了。
他想过这个点花岁声可能睡了,但还是想去她院子里碰碰运气。
花岁声素来爱美,不仅衣着打扮十分讲究,连屋子也是天上宗独一份的雅致。
院中处处是花香,大门两边,是两棵高大的白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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