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坦白。”祖遐的眼眸中倒映的烛火光影摇曳不定:“特地过来便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归梦忙道:“当然不!我确实担心你的伤势。我瞧你与我一样也是耿直的性子,所以才直言相告……”
祖遐冷冷打断她:“你救过我祖母一命。但使你有所求,祖某自当满足。”
他侧身躺了下去,不再理她。
归梦见话已说清楚了,便轻轻退了出去,将内室的门掩上。
廊前的屋檐下滴滴答答落雨不停,暴雨如注,打在廊下与石阶上,激起一阵水雾。
原来雨竟已这么大。
冬日的雨最是寒凉。
紫芽拿着伞迎了上来:“梦娘,身上有伤,仔细染了风寒。”
归梦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压了一块石头。
倘若她的话不小心伤了祖遐,那也只能伤了。他于她有相救之恩,她本该报答,但她不能把她的终身大事作为感谢的报酬。
更何况,若论救命之恩,明铮也曾经救过她……
本是两日的田猎,因着归梦与祖遐出了意外,也因突如其来的暴雨被迫结束。
申时,太子特地来探望归梦的伤势,见到她已无大恙便也放下心来。他念在归梦和祖遐身子有伤,本免了他二人出席晚间的宴会,但是归梦却坚持要参加。
她本就是为了多见明铮一面才央着太子带她来此次田猎的,若是晚宴不去,岂不是又少了次见到明铮的机会。
何况她已从太子那得知,此次田猎中明铮收获不少,桓超似乎格外赏识他,认定他为此次田猎的头筹。
依照常例,每次田猎的头筹必是有奖赏的。不知今晚的饮宴,明铮会得到什么嘉奖?
骤雨初歇的夜,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寒意。
归梦携着紫芽走到饮宴的大厅外,见着一列姿容俏丽、装扮轻薄的舞姬同手拿器乐的乐师匆匆经过,绕过厅堂朝后面去了。
她蓦地停下脚步。
紫芽关心道:“梦娘可是伤处疼吗?”
归梦摇摇头,许是看错了,她总觉得那列姬人里有一个背影有些熟悉。
今日宴会,明铮的位置被安排得极为靠前,太子萧益坐在主位,桓超坐在左首,右首便是明铮。
他一袭青衫,整个人恍如雨后青松翠柏,朗逸出尘。面上依然还是淡淡的笑,似乎坐在哪里对他来说并无区别,宠辱不惊。
归梦在宴会前就跟萧益提过,希望这次能坐在不起眼的位置,他果然如约办到了。归梦的左右两侧都是平日并不熟悉的一般士族子弟,也免了烦扰。
她在不起眼的末席远远看着,桓超这样一个传闻中野心勃勃的大权臣,外表虽气势摄人,但对待明铮这样一个出身不够高的寒门晚辈,他竟表现得亲切热络,十分随和。桓超这般态度,自然引得一众高门子弟明面上附和追随,只暂时把对明铮的不满藏在肚子里。
在众人眼里,明铮这样一个寒门庶族,先是凭借裙带关系得了太子的抬举,如今又有桓大官人的赏识,当真是如鸟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一般,岂能不遭贵族们的嫉恨鄙夷?
上首几位相谈甚欢,推杯换盏。太子与桓超聊得兴起,二人时不时大笑几声。明铮则是恭谨谦逊,不卑不亢,对答如流。
酒过三巡,夏侯权忽走到太子与桓超身旁,低声说了几句。桓超大手一挥,吩咐了什么下去。
有内侍轻轻击了击双掌,大厅中丝竹之声悠然响起。
数十名绾着垂髻,艳丽妖娆的歌舞姬鱼贯而入,翩翩起舞。
她们容颜妩媚,姿态婀娜,随着舞姿摆动的一双双裸露的雪白玉臂令人目眩神迷。
一曲柔靡歌舞方罢,忽听一缕清越的笛声悠扬而起,宛转悦耳如清泉流响,又似轻云出岫。众人循着笛声望去,只见训练有素的舞姬围成一个圆圈,如众星拱月一般聚拢再散开。
众女散开,那圆圈包围的中间正立着一位吹笛的美人。她一身轻绢白衣翩然出尘,满头青丝只用琉璃晶珠串松松绾就,纯净得恍如瑶台仙子。
一双纤纤素手握着一支翠绿的碧玉笛,当胸横吹,面上一幅长长的绢素纱巾垂下,轻遮了半张娇容,但那露在外面的眉眼已是极美。
眉如淡柳笼烟,眼似明月秋波。那左边眉上还有一点嫣红如血的朱砂小痣。
美人纤腰一拧,脚下碎步旋身转开,竟是一边吹奏一边跳起舞来,裙摆不长,恰好露出纤细秀气的足踝。她赤足踩在大厅的绒毯上,足踝上的一串莹白的米珠细链似乎随着她的舞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场的男子大半都被她白嫩小巧的裸足吸引了目光去。
归梦忍不住看向明铮,他和所有人一样,正欣赏着美人的曼妙舞姿与笛声,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浑若无事一般。
归梦仰脖灌下一大口酒,她受不了明铮被别的女子吸引,即使这个人是……
她不信他听不出来,这样的笛声,听了便再难忘记。纵使只看到那美人半遮的容颜与背影,可就凭那颗朱砂痣与这笛声,她也可以确认,这就是莳花楼的锦瑟,也是明铮那曾经订了亲又在婚礼上被归梦引着逃了婚的宋华年!
难怪!难怪当初莳花楼不肯告知锦瑟的去处,原来她是入了桓府做了家伎。
震惊、悲哀、愤怒、怜悯,一齐涌上归梦的心头。纵然只是与宋华年短暂相交,她也不忍见她沦为贵族豢养取乐的玩物。
笛声消散,宋华年领着身后一众歌舞伎翩翩上前,朝着太子为首的一众宾客盈盈下拜。
桓超面有得色,朝萧益笑道:“这是臣近来收入府中的乐伎,颇善吹笛,殿下以为如何,可还能入耳吗?”
萧益抚掌赞道:“色艺双绝,笛声恍如天籁,确实不同凡响。”
王子野在旁戏谑道:“殿下并未看清此女全貌,便夸其色艺双绝,万一这面纱下的下半张脸丑若无盐,那可如何是好?”
他笑道:“素闻桓公府上的歌舞乐伎,技艺均是一等一的,果真是如此。只是不知这美人的面纱可否除下,让我等一睹芳容?”
桓超朗声笑道:“她啊,什么都好,就是面皮太薄,害羞得紧。你们若想观其真容,尽可各显神通。若有人能让她甘心摘了面纱,老夫情愿将她相送!”
此言一出,厅上的一众男子均有些跃跃欲试,只是碍于面子无人争先。
“当真?”徐三郎问道。
虽然看不清下半张脸,但是这女子的风韵身姿,一眉一眼均透着娇柔妩媚,行走间如弱柳扶风,显然是个罕见的绝色佳人,何况又身负精妙笛艺,若是能收入府中为姬妾,当真是妙事一桩。
桓超哈哈大笑:“老夫一诺千金,说得出便做得到。”当下脸一扬,很快有内侍用黄铜托盘端了酒杯上来,众女会意,如流云般散开,一人依到一位男宾身旁,娇声敬酒劝酒。
宋华年取了一杯酒,缓步走到太子身前,双手捧着,柔声道:“奴家恭敬太子殿下。”说完,轻拂面纱下摆饮尽了杯中之酒。
萧益素来仁厚,从不因自居高位而对下人或平民倨傲,当下淡淡一笑,饮了一杯。他温声道:“女娘好笛艺,不知芳名何许?”
宋华年恭谨答道:“奴家本姓宋,单名一个伊字。”
徐三郎在旁早已按捺不住,插口道:“一字是何写法?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伊呢,还是‘小鸟依人’的依?”
宋华年尚未答话,桓超浑厚的嗓音已响起:“是‘伊人’的‘伊’,这名是老夫赐她的,可还贴切?”
众人连连点头附和。
“妙,确实贴切,贴切得很!”徐三郎赞道。
桓超似是无意,不无叹息道:“宋伊原也是官宦之女,不幸流落风尘……”
“怪不得!”众人恍然,徐三郎更是愈发痴迷。他听着宋华年语声清婉娇软,似有扬州口音,美目流盼间透着一丝凄婉与幽怨,举手投足气质高雅,浑身散发着江南女子的灵秀之气。
他当即整了整衣衫,越众而出,丝毫不顾身份,朝宋华年一揖:“在下徐三,宋姑娘有礼了。”顿了顿,他看着那双如秋水般的美目,有些紧张:“徐某渴求一睹宋姑娘真容,企盼宋姑娘摘下面纱一见。”
此时厅中之人均乐得旁观,谁能想到原本寻常的夜宴还能有此余兴节目。眼看着这徐三郎伏低做小,竟向桓府一个身份低微的家伎求要面纱。
二人身份悬殊,这戏码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宋华年沉默片刻,语调疏离带了些微的歉意:“对不住,奴家姿容粗陋,是以用面纱覆面,实恐污了尊眼。”说着又拿起一杯酒,朝着徐三郎致意一饮而尽,接着便转过身不再理他。
徐三郎一腔热情瞬间被扑灭,闹了个大红脸,站在原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颇为尴尬。
一旁有人调笑着安慰道:“三郎,这也没什么,人家姑娘没看上你罢了。”
众人见此结果,反倒更兴致勃勃,想看看究竟何人能让宋伊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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