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时间以一种粘稠而缓慢的方式流逝,空气中永恒地弥漫着消毒水那冰冷而略带刺激性的气味,混合着一种沉重的静谧。初星的生活重心,早已完全围绕着这间病房。她每天都会准时到来,坐在母亲病床边的椅子上,握着那只因为缺乏活动而显得有些冰凉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琐碎的日常,或者只是拿起一本杂志,轻声读着上面的新闻,更多的时候,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母亲沉睡的、恬静却毫无生气的面容上,贪婪地珍惜着这即将远行治疗前朝夕相处的宝贵时光。
初星父亲看着女儿日渐消瘦单薄的身影,看着她总是微微蹙着眉头的侧脸,看着她偶尔望向窗外时那空洞而疲惫的眼神,心疼得像被针扎一样。他自己也忙得脚不沾地,处理着出国治疗所需的各种繁琐至极的手续、文件、沟通,联系着大洋彼岸的医疗机构,一刻不得闲,身心俱疲。直到晚上,他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眼睛无意间扫过病房墙上的日历,才猛地惊觉,明天就是初星的生日了!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走到病床边,看着正低着头轻柔地用温毛巾为母亲擦拭着手臂的女儿,声音里充满了歉意,“娜比啊……”
“嗯?阿爸,怎么了?”初星抬起头,眼下的淡青色阴影在冷白的灯光下更加明显。
他伸出手,慈爱地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我们娜比……明天就过生日了啊。你看阿爸这记性,忙得晕头转向,差点就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真是……对不起我的宝贝。”
初星闻言,先是愣了一下,仿佛需要一点时间才能从眼前抽离出来,去思考“生日”这个本该充满欢庆意味的词语。随即,她勉强扯出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摇了摇头,“没关系的,阿爸。现在……现在哪还有心思过什么生日。”
“不行,”父亲却陡然变得异常坚定起来,带着深藏的关爱,“生日怎么能不过。”他环顾了一下这间充斥着消毒水味道、冰冷仪器和白色床单的病房,眉头紧紧皱起,“虽然现在情况特殊,不能给你热热闹闹地庆祝,但也绝不能就在这医院里,伴着药水味耗着过。”
他站起身,拉着初星的手,让她也站起来,“听阿爸的话,今天早点回去,别熬着了,回家好好泡个热水澡,睡一觉。明天,”他看到初星嘴唇微动,似乎想反驳,不容分说地打断她,“明天放你一天假!不准再来医院了!”
他顿了顿,看着女儿困惑的眼神,继续用带着命令却充满关怀的口吻说:“明天,去找至龙那孩子,或者叫上珍雅,你们年轻人一起,出去好好吃顿饭,看场最近想看的电影,随便去哪里走走,放松一下心情。就算……就算是简单庆祝一下生日了。”
“可是,哦妈她……”初星犹豫地看向病床,眼神里全是不放心。
“这里有我,还有二十四小时轮班的专业看护人员,你不用担心这一天。你哦妈要是清醒着,知道的话,也绝不会愿意你在病房里、愁眉苦脸地过这个生日的。去吧,听话,出去走走,哪怕只是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让自己开心一点点,就算是为了让阿爸和哦妈能放心一点,好不好?”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殷切的期盼和恳求。
初星看着父亲那双因为连日操劳而布满血丝、却依旧努力对她绽放出温暖和鼓励的眼睛,看着他眼角新添的细纹和鬓角隐约可见的几根白发,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低地应道:“……内,我知道了,阿爸。”
“这才对嘛。”父亲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欣慰笑容,他又轻轻抱了抱女儿单薄的肩膀,“提前祝我的宝贝生日快乐,回去路上小心,到家给阿爸发个信息。”
……
初星回到那个因为父母都不在而显得格外空旷的家中时,墙上的时钟指针悄无声息地逼近了晚上十一点。她没有开灯,任由自己像一片失去重量的羽毛般,陷进客厅的沙发里。黑暗中,只有窗外远处零星的路灯光线,顽强地穿透玻璃,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几块模糊而黯淡的光斑,勾勒出房间里家具沉默的轮廓。
一片死寂中,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幽蓝的光刺破了黑暗。是至龙发来的信息:「回家了吗?今天怎么样?伯母情况还好吗?」她勉强打起一点精神,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敲下回复:「刚到家。还好。」按下发送键后,她便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手机随手扔在沙发角落,整个人更深地蜷缩起来,空洞地望着前方虚无的黑暗,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又被一种无形而沉重的疲惫感填满,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在这万籁俱寂、思绪仿佛也要凝固的时刻,一阵轻微的、却在这种极致的安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和突兀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咚、咚、咚。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初星吓了一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骤然缩成一团。这么晚了,会是谁?父母都有钥匙,邻居也从不在这个时间点来访……恐惧悄然爬上心头。她有些害怕地坐直身体,警惕地望向那扇紧闭的防盗门,屏住呼吸,没有立刻回应。
“初星?初星啊?你在里面吗?睡了吗?” 门外传来的是至龙压低了的、带着明显急切和无比熟悉气息的嗓音!
悬到嗓子眼的心落回了原地,她赶紧起身,摸索着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确认了一下,随后飞快地打开了门。
门一开,楼道里略显昏暗的光线立刻涌了进来,勾勒出至龙站在门外的身影。他微微喘着气,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鼻尖和耳朵都被冬夜的寒风吹得泛着明显的红晕,脸上却带着一种抑制不住的笑意。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他的一只手紧紧地背在身后,胳膊的姿势有些别扭。
“你怎么……”初星惊讶的话还没问出口,至龙就像一只灵活而急切的边牧,笑着侧身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同时迅速地伸出一只温热的手掌,准确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呀!权至龙!你干嘛呀!放手!” 眼前陷入一片温暖的黑暗,初星惊呼出声,伸手想去扒开他覆在自己眼睑上的手。
“别动!别动!乖乖的!跟着我走!不许偷看!这是惊喜!” 至龙小心地揽着她的肩膀,半推半扶地带着她慢慢往黑漆漆的客厅里走,“步子小点,对,直走……好,停,慢慢转身,坐下。”
初星被他这般不由分说地“操控”着,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更多的是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她顺从地跟着他的引导,懵懵懂懂地坐回了沙发上。耳边传来他窸窸窣窣的、似乎在摆放什么东西的细微响动,紧接着,是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到底在搞什么鬼……”她忍不住低声嘟囔,心脏却因为这份未知的期待而悄悄加速跳动起来。
“好了!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至龙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覆在她眼睛上的手掌也慢慢移开。
初星先是适应了一下突然涌入的光线,随后缓缓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怔住了。
昏暗的客厅里,唯一的光源来自她面前的茶几——一个精致小巧的点缀着几颗新鲜草莓的生日蛋糕,正静静地立在那里。蛋糕上,插着代表她年龄的数字蜡烛,温暖的火苗安静地跳跃着,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将至龙的脸庞映照得格外清晰。他的眼睛里面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浓烈的爱意和紧张。蛋糕旁边,还放着用精心包装好的小礼物盒。
然而,惊喜还未结束。
在初星还沉浸在蛋糕和烛光带来的温暖冲击中时,至龙又像变戏法似的,从旁边拿起一个双层饭盒。打开盖子,食物温热的气息微微散开,然后,他从里面端出了一碗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面条,最上面,端端正正地摊着一个荷包蛋。
他抬起头,看向初星,脸上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羞涩笑容,“还有这个……我,我之前听你偶然提起过,说你每年生日,伯母……不管多忙,都会雷打不动地给你下一碗长寿面,说吃了能健康平安。” 他顿了顿,眼神里充满了认真和虔诚,“今年……今年伯母没办法给你做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心疼,但随即又扬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就……就让我来。可能……味道远远比不上伯母做的,样子也可能不太好看……我……我其实偷偷试了好几次,这……这碗是我觉得煎蛋形状最好、汤也没洒出来的一次了……” 语气里带着一种努力想要做到最好却仍怕不够完美的忐忑。
他说着,伸手将那碗面轻轻地往前推到了初星面前。在他抬手推碗的那个瞬间,借着跳跃的烛光,初星看到他那只漂亮得足以握住麦克风、在舞台上做出各种精准而有力舞蹈动作的右手手背上,赫然有着两三处明显的红痕,边缘微微泛着肿,一看就是被热油溅伤后留下的印记!而当他更近地放下那碗面时,她又看到他端着碗边缘的几根手指指腹,也有些发红,显然也是烫到的痕迹。
所有精心策划的午夜惊喜,眼前这跳跃着生命之火的温暖烛光,以及这碗可能并不完美、却倾注了他全部心意、甚至带着他“伤痕”的长寿面……这一切,像是最温柔却也最具有摧毁力量的海啸,彻底冲垮了初星连日来用尽全部力气筑起的所有心防和故作坚强!
眼泪决堤般地汹涌而出!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委屈、无助和感动,终于找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绝对温暖的宣泄口!她没有去接那碗面,也没有去看那个精致的蛋糕,而是伸出手,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至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把脸深深埋进他带着室外寒气和淡淡洗衣液味道的胸膛,肩膀因为无法抑制的哭泣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小动物般的、破碎的呜咽声。
“谢谢你……至龙……真的……谢谢你……”她哽咽着,声音闷在他的衣服布料里,模糊不清,却带着卸下所有伪装后的、最真实的脆弱和后怕,“我这段时间……真的好害怕……好害怕啊……”
她将深埋心底、连对父亲都未曾完全袒露的最深层的恐惧,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我害怕……阿爸哦妈都走了……去那么远的地方……就剩下我一个人在国内……我害怕……我照顾不好自己……我更害怕……害怕哦妈……哦妈她再也……再也醒不过来了……要是那样……要是那样的话……这世界上……就少了一个……叫我‘娜比’的人了……呜……” 最后那个称呼,她带着泣音说出,充满了孩子般的依赖和失去的恐惧。
至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彻底的情绪崩溃和深深的拥抱弄得心都要碎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酸涩难当。他立刻用尽全力地回抱住她,一只手紧紧环住她单薄而颤抖的背脊,另一只手温柔地、一遍又一遍地、充满安抚意味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和头发,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的泪水迅速浸湿自己胸前的衣料。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她耳边轻轻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承诺:“不会的……不会那样的……初星啊,别怕,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向你保证。”
他稍微松开一点怀抱,双手捧起她泪流满面、哭得通红的的小脸,用指腹小心地擦去她不断滚落的泪珠,注视着她那双被泪水洗刷得格外清澈、却也盛满了惊惶的眼睛,无比认真、一字一句地说:“听着,叫你‘娜比’的人,一个都不会少。伯母会好起来的,她一定会听到你的呼唤。”
他顿了顿,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重于千钧的郑重:“而且,从今以后,还会多一个我。娜比…” 他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清晰而自然地,叫出了这个对她而言意义特殊的昵称。
在他还想继续用言语安抚她时,眼角的余光敏锐地瞥见了墙壁上那个静默的挂钟——时针和分针即将完美地重合,距离午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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