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松之汤”旅店后院的公鸡还没打鸣。只有几缕早起的晨光透过纸窗,将房间映得微亮。
狛治起身时动作很轻。他推开自己房间的拉门,正巧看到隔壁的纸门也被轻轻拉开——妓夫太郎也几乎同时起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便开始默契地收拾各自的行装。狛治将换下的衣物叠好,妓夫太郎则用布将那对镰刀仔细裹紧。田中商人给的报酬被小心地分装在两人贴身的衣袋里。
临出门前,狛治像是想起什么,转身走向柜台。值夜的伙计正打着哈欠擦拭桌面,狛治冲他点了点头:“辛苦。田中先生应该已结清了房费,我们这就走了。”
“是是,田中先生昨晚都安排妥了。”伙计连忙欠身,“二位慢走,路上当心。”
老板娘原本在后厨忙碌,灶上锅里的米粥咕嘟作响,香气已隐隐飘出。听见前厅交谈的动静,她擦了擦手,撩开布帘走了出来。
“二位客人起得真早。”老板娘笑容和蔼,“早饭马上就好,我这粥熬得正是火候,米粒都开花了。外头天寒地冻的,不妨喝碗热粥再赶路吧?暖暖身子,走路也有劲。”
狛治礼貌地欠身:“多谢老板娘好意。我们急着回去,就不多叨扰了。”
“哎呀,这说的什么话。”老板娘连忙摆手,语气真诚,“不过是一碗粥的事,不费什么功夫。你们昨天护卫辛苦,又起这么早,空着肚子上路怎么行?
我家那口子以前也常赶早路,我最知道,热食下肚和冷风灌肠,那感觉可差远了。”
妓夫太郎也轻声道:“真的不用了,老板娘,我们…”
“别客气别客气,”老板娘打断他,脸上是近乎执拗的善意,“我看你们年纪也不大,出门在外更要照顾好自己。等着啊,就一会儿,粥马上就来,配点我自家腌的小菜,爽口!”
说着,不等两人再推辞,她已经转身快步走回后厨,脚步声轻快。
狛治和妓夫太郎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但老板娘的热情真挚得让人难以硬生生拒绝。狛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低声道:“真是盛情难却啊。”
“嗯。是啊…”妓夫太郎点头。
他能感觉到老板娘话语里那份朴素的关怀,就像…就像道场里清晨那碗总是温热适宜的粥一样。
不一会儿,老板娘端着一个木托盘出来了,上面是两碗冒着腾腾热气的白粥,米汤浓稠,米粒软烂。
旁边还有一小碟切得细细的酱萝卜和两小碟嫩黄的腌白菜,看着清爽可口。
“来来,快坐下吃。”老板娘将托盘放在他们刚才坐过的桌上,“趁热吃,暖到胃里就舒坦了。”
“实在是…太感谢您了。”狛治郑重地道谢,和妓夫太郎在桌边重新坐下。
粥很烫,需要小口吹着喝。但一口温热绵软的米粥下肚,确实瞬间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和残余的疲惫。老板娘自家腌的小菜也咸淡适中,清脆爽口。
老板娘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吃,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像是看着自家孩子吃上热乎饭一样。
“这就对了嘛。出门办事,平安回去最重要,身子骨可是本钱。”
狛治咽下一口温热的粥,趁着老板娘还在近旁,便顺势开口问道:“老板娘,还想向您打听个事。这镇子上,您可知道哪家布料铺子信誉好,料子扎实些?”
“布料铺子?”老板娘略感意外,随即了然,“是想给家里人捎点布料回去?是给长辈做衣服,还是…”
一旁的妓夫太郎放下粥碗,轻声补充:“是想给我们师父做件新羽织。师父平日习武,衣服磨损得快。”
“给师父做啊!”老板娘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还带着几分赞许,“真是孝顺又有心的徒弟。我们镇上的布店倒是有几家,不过啊…”
她压低了点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经验之谈,“镇中心那几家,门面亮堂,花样也多,但料子未必都实在,价钱也偏高。要是真想找又结实耐用、价钱又公道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想,然后肯定地说:“那得去城东的藤吉屋。老板藤吉先生做了几十年布料生意,眼光准,人也厚道。
他家的棉布尤其好,厚实,透气,染得也牢。就是铺子位置偏了点,从咱这儿过去,得好好走上一段路呢。”
狛治认真记下:“城东,藤吉屋。多谢您指点。”
“不客气不客气。”老板娘摆摆手,“你们有心给师父置办,我这不过是指个路。藤吉掌柜人不错,你们去了就说是松之汤的老板娘介绍的,他准给你们挑好的。”
“谢谢老板娘。”妓夫太郎也道了谢。这份来自陌生人的热心指点,让寻找布料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蒙上了一层温暖的底色。
两人不再多话,安静而迅速地吃完了剩下的粥和小菜。热食下肚,身体从内到外都暖了起来,连清晨赶路的最后一丝疲惫似乎也被驱散了。
“多谢款待,粥和小菜都非常美味。”狛治放下碗,再次认真道谢。
“老板娘,谢谢您。”妓夫太郎也低声说,这次道谢里包含了更多的含义。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老板娘笑呵呵地收着碗碟,“路上小心,以后要是再来邻镇,记得还来我们松之汤啊。”
“一定。”狛治点头。
两人辞别了热情的老板娘,走出旅店。外头的天色又亮了一些,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但因为那碗热粥,身体里已蓄起足够的暖意。
他们先路过了镇中心那几家布店,撩开帘子进去粗粗看了几眼:要么料子华贵得扎眼,要么花色沉闷手感粗硬。彼此对视一眼,便继续朝着老板娘说的藤吉屋寻去。
两人沿着镇上的主干道往东走,街道渐窄,房屋也朴素起来。走了好一阵,终于在一处僻静的街角看到了“藤吉屋”那块朴素的招牌。
“藤吉屋”的铺面不大,木招牌被岁月磨得温润,门楣上悬着一枚小小的铜铃。
推门时“叮铃”一声脆响,店内干燥温暖的棉麻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瘦高身影正背对着门口整理布匹,闻声回头,是位面貌和善的中年人。“欢迎光临。”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浮灰,笑容温和,“二位瞧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
狛治上前说明来意:“您好,是松之汤的老板娘介绍我们来的。老板娘她说您这里的布料质量上乘,特地推荐我们来这里。”
“哦?是玉子老板娘的客人啊。”藤吉老板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放下了手中的软布,“她总是这么热心。两位是想看看什么料子?是要给家里夫人做和服,还是…?”
狛治和太郎闻言,脸一下就红了,二人连忙摆手说,“不是的,不是给夫人…我们是想,想为习武的师父裁一件日常穿的羽织。”
“这样啊,习武之人的话…”藤吉老板沉吟片刻,走到一侧货架,指尖划过几匹布,最终抽出一匹深灰色棉布,“您摸摸这个?织得密,透气,久穿也不易变形。”
妓夫太郎走上前伸手抚过布面,触感确实柔软扎实。他犹豫了一瞬,抬眸问道:“老板…这儿有没有深蓝色的布料?”
问出这话时,他想起几天前那个安静的午后。那时他帮庆藏师父收拾完道场,鼓足勇气问:“师父,您有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
庆藏当时正擦拭木刀,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朗笑起来:“怎么想起问这个?我这岁数,穿什么不都一样。”
“不一样的。”那时的妓夫太郎攥着抹布,语气说不上得执拗,“颜色…很重要。很重要。”
庆藏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神慢慢沉淀下来,像傍晚渐暗的天光。
他放下布巾,望向墙外悠远的天空,声音里透出一种平和的怀念:“若真要说…深蓝色吧。沉静,耐看。像夜空的颜色,瞧着心里踏实。”
深蓝色。
妓夫太郎把这三个字,连同师父说话时那沉静的神情,一起妥帖地收进了心底。
“深蓝色…”藤吉老板转身走向里侧,从高处取下一匹布,“您看这种藏青色如何?比正深蓝略浅一分,日光下能见细纹,平日看着便是稳重的蓝。”
布匹“哗”地展开。
那一瞬,狛治和妓夫太郎的目光都被攫住了。
那是一种很沉稳的蓝,宛若深夜时分天际与远山交融处的底色。棉料质地细腻,表面有隐隐的斜织纹路,在从窗纸滤进来的晨光里,泛着一种内敛柔和的光泽。
“就是它了。麻烦您裁够做一件羽织的量。”狛治几乎没有犹豫。
“好嘞。”藤吉老板利落地应下,接着熟练地取尺、划线,用大剪刀沿着线剪下,动作流畅精准。
布料裁好,藤吉老板仔细叠起,用防潮的油纸包好又在外头裹了层素色的包袱布。正要捆扎,狛治开口道:“老板,能否…包得瞧不出是布料?”
“嗯?”藤吉老板抬头,面露疑惑。
“我们是瞒着师父买的,”太郎低声解释,耳根微热,“想给他一个惊喜。”
藤吉老板先是一怔,随即恍然,脸上绽开宽和的笑意:“原来如此,有心了!二位稍等!”
他转身从柜后取出几张厚实的牛皮纸,将油纸包裹又严严实实裹了几层,最后用麻绳横竖交错扎紧,打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袱,乍看之下,确实难猜内里乾坤。
“二位看这样可行?”
“再好不过,多谢您。”狛治接过包袱,手感沉实妥帖。
付清布钱,两人再三道谢,抱着包袱离开“藤吉屋”。
走出巷口时,日头已高,金澄澄的阳光铺满街道,寒意尽散。
归途脚步轻快。临近自家镇子,路过集市外缘,狛治忽然驻足。路边有个老婆婆守着个小摊,筐里红枣红亮,一旁捆着干山药。
“稍等。”狛治对妓夫太郎说,转身向摊子走去。
妓夫太郎立刻会意,之前福泽医师开的食补方子上,红枣、山药皆在列。
“婆婆,红枣和山药怎么算?”狛治蹲身,仔细挑拣。红枣要饱满无蛀的,山药选粗壮干燥的。
“小伙子挺识货,这都是自家晒的,甜得很呐!”老婆婆笑呵呵地帮忙装袋。
称好红枣山药,两人又转到干货铺买了桂圆,最后去米铺捎上一小袋上等糯米。桂圆糯米粥,也是福泽医师说过的温补之物。
等到大包小包备齐,日头已近中天。狛治和太郎两人加快步子,几乎是小跑着朝道场赶。
道场的屋檐跃入眼帘时,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刚近院门,便见庆藏正提着两桶水🪣从井边往厨房去。
“哟,回来了!”庆藏闻声回头,瞧见两人怀揣手提的满满当当,看见两人怀里抱的、手里提的满满当当,眉毛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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