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且商带他去的不是县医院,是市里医疗水平最高的一家三甲医院。
比起肋骨和胸口的疼,厚厚一大把的收费单和呛弄惨淡的药味让迟等杭头晕目眩,一句“我还不起这么多钱”还不等开口,又被推进另一个诊室里。
他身上各处被糊满绷带,刚才跳街窜巷的“逃跑达人”在医院里被捆成粽子,一吸鼻子,吐出的气又干又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发烧。
杨且商坐在他旁边,手里纸一摊,却是一张成绩单,冷不丁开口:“这次月考你数学单科年级第一。”
迟等杭当时平趴着,头埋在枕头里,护士正给他后背抹不知名的药,这话没来及回,杨且商自顾自道:“不光是数学,你理综很可以啊,将来可以考虑考虑往研究所发展。”
他的口吻偏向温和,带着些不掩饰的欣赏意味,悠悠荡荡散开一身痛。
迟等杭把头以别扭的姿势转过去,活像个刚从土里钻出来的鸵鸟,脖子梗得又僵又麻,但他执拗地看着低眉看纸的杨且商,眼都不眨一下,心里彭发的紧张又一股脑地冒出来。
他心怦怦跳,脸烫得吓人,让人分不清是烧的还是别的什么:“我……我以前参加过区里的数学竞赛,还拿过奖。”
察觉到几乎凝在身上的目光,杨且商抬头看过来,瞧他又呆又傻的样,眉眼弯了下:“你是不是挺缺钱的?”
不像类似研究所这种没有接触过的词,这句话不用考虑,迟等杭头点得像是转起来的发动机,成功给自己晃迷糊,还有点想吐,他抿住嘴唇硬把不适的反应憋回去。
“服了你,太笨了,怎么考的数学第一。”杨且商开始折弄这张纸,纸张叠起来时发出簌簌的声响:“你每周日下午三点以后有没有空?”
迟等杭烧懵的头脑不足以支撑他去思考杨且商的话,他失神地望着男孩的手,手背青筋凸现,五指修长,刚才捏着他下巴打量伤口时,指腹有着类似午后阳光的温度,又暖又舒服。
那双手要是能摸摸他的头……
牵上他的手……
迟等杭感觉有什么想法从他的脊背蜿蜒爬上,像是有把大刀,锋利到能劈开山峰,他整个人打了个激灵,此刻没有也得有,他着急忙慌地开口:“我有空,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上学都有时间。”
“行。”杨且商把成绩单重新塞回书包,说:“以后每个周日下午三点,你来我家给我补数学,不白补,给你发工资。”
迟等杭完全愣住:“……啊?”
杨且商说:“不愿意?那就算了。”
“愿意愿意!两百个愿意!”迟等杭又忍不住想要咧嘴笑,护士工作结束早早离开,他下意识想要翻身而起,忘记身上缠的绷带,借着寸劲,当啷一下掉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七荤八素,脑袋彻底断片,他听见一声轻笑,接着,一只手钻进他的发尾,像是梳狗毛似的摸了摸他的头:“我看你不是笨,是傻。”
“小傻子。”
迟等杭为这一声“骂”,思绪模模糊糊,心里却甜滋滋地想,再摔一百次也值。
从那以后的每一天,迟等杭都能见到杨且商,但他最喜欢周日,因为周日的几个小时里,只有他和杨且商。
……
好吧,其实要再加上一个男人。
就是坐在驾驶位一言未发的男人,迟等杭刚开始以为男人是杨且商的父亲,但对方的外表太年轻,与父辈一类完全不沾边,男人长相俊朗,无论是肤色还是眉眼轮廓,很像是混血,他联想到兄长的角色。
迟等杭每次来杨且商家里补课,男人会为他拉开门,提前在桌上备一杯温温的蜂蜜水,等到时间,再来敲两次门做提醒,不多言不多语,行为举止处处透着待人周到的礼数。
有一天他实在好奇,问杨且商:“他是你哥吗?”
杨且商正低头写着笔记:“不是。”
迟等杭抓了抓手心,想起杨且商家非富即贵,又问:“是管家?”
杨且商:“肯定不是啊。”
补课的几个小时,算是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候,其实他们聊的天很少,杨且商的成绩只比他好不比他差,男孩似乎只是一时兴趣随便找个人陪他写作业,仅此而已,迟等杭想了解对方,每每直到离开话也没机会递出去。
“这道题应该先求切线方程,Kbf是负三分之一,你写成负三了……”杨且商毫无预兆,话音忽转:“take…into account是什么意思?”
迟等杭茫然抬头,才发现对方早已停笔,不等他思考,肌肉记忆率先为他做出答案,“把什么什么考虑进去。”
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没有任何停顿,每一个提问的科目很随机,有时是地理,有时落到生物,再转回英文默写,迟等杭连上课发言都没这么紧张过,他想着课堂笔记上的知识大脑飞速运转,杨且商的提问只给人几秒钟思考,如果他没答上来,就换下一个问题。
迟等杭是很典型的偏科选手,平均成绩有些看不过去,因为理综一度成为老师们的重点关照对象。
以前有想过补课谋生,他那会刚进一个初中生家门,他爸也不知道哪来的消息,醉醺醺地把人家门砸开,实际上是耍酒疯,对方家长报了警,县城不大,有点风吹草动能传遍各个家门。
迟等杭的爸爸是疯子,是酒懵子,是家暴男,他是家暴男的儿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品行不好,离他远点。
这些话从小学一直陪着迟等杭上到高中。
杨且商是第一个没有嘲笑他的人,领他去医院,请他吃水果,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西瓜可以不用切成一小块分出去,他可以拥有一整个西瓜吃。
十几分钟后,最后一个问题落下,杨且商按了下按动笔的弹簧帽:“几个没答上来?”
迟等杭又控制不住地去看杨且商的手指,他们刚才讨论题时,对方的手腕压在他的字上,这种认知叫他的声音有些颤:“……八个。”
“你自己说吧,怎么罚?”
迟等杭试探地说:“错的抄二十遍?”
“那多轻松。”杨且商下巴搭在手背上,按动笔灵活地在他另一只手上转了一圈,忽然,他说:“转过去,背对我。”
迟等杭吞了下口水,听令照做,等待的时间永远很漫长,他坐在凳子上,看不见后方,只能听见旁边的桌面咔哒一声,似是有什么塑料制品掀开又扣过去。
接着,一只没油的水性笔尖顶在他脊背的正中央,迟等杭猛地哆嗦一下,他是个后背非常敏感的人,从脖子一直到后背都很敏感,平时身后传来动静会全身紧绷,剪头发时听见剪刀咔嚓的声音身体忍不住地抖。
现在,有人在他后背一笔一划地写着字,而且这个人是杨且商。
迟等杭不觉得痒,他就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的双手紧抓着自己的膝盖,一股又一股刺激而异常兴奋的滋味从他的脊背滋溜溜地往头皮钻,大脑像是升起一簇簇烟花,心跳声和呼吸声越来越重。
“不准动。”他被命令道。
迟等杭抓紧手掌,呼吸滞停,猛烈的抖动被他强行压下去,但胳膊还是微微颤动。
几个字母写完,杨且商重新问:“刚刚是什么单词?”
迟等杭哪里记得住什么单词,他满脑子都是杨且商,他的掌心沁出冷汗,努力聚起精神去找身后的触感,每一个字都像是挤出来似的:“visible。”
“什么意思?”
“可见的。”
杨且商每问一道问题都在他的身后一笔一划地写一遍,答不出来,就拿格尺在他背后打一下,让他看答案重新背,八个错题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迟等杭再睁眼时,腿与裤子之间黏上一层汗,等最后一个问题结束,房间渐渐恢复宁静,他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
“刚刚我写了多少个笔画?”
迟等杭一瞬间转过头去,耳后的皮肤一串一串地蹿鸡皮疙瘩,后背酥酥麻麻地起反应,杨且商散漫地靠在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扯出的耳机,也不怕扯坏,白色的耳机线在他手指上绕来绕去。
迟等杭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哑的:“……我没数。”
杨且商不说话了,他挑着趣地望,漫不经心扬着眉“自己说怎么办”的眼神瞧过来,他可太知道怎么折磨人。
迟等杭的头垂低了,但他又不舍得移开目光,像是个做错的小学生,手指快把衣服扯烂:“不…不想要罚了。”
“求求你。”他说。
“求谁?”杨且商问。
“求求…”迟等杭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大冬天手被冻僵,冷不丁伸进一盆热水里,全身又热又疼,又像干旱沙漠里看见湖泊,如玉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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