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有她的倨傲,永远不愿低头。
——《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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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灵意心里想裙子好看我当然知道。
张幸总说带她见世面,出门别穿得灰头土脸,给他丢脸。但是去见世面的衣服,却是要她自己买的。
穿着淘宝的连衣裙去了一次晚宴以后,她在公司里就被派了一个月的碎活。
后来她学乖了,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去动辄上万的店里买了件奢侈品,张幸才算是宽恕了她,看着她将自己收拾成精致的商品,眼神里也时常有欣赏和享受。
名牌包包、裙子、衣服,过去的六年里,在那个环境下,她像是着了魔一般,明明没有支撑起那样纸醉金迷生活的底气,却硬生生给自己套上了那层金光闪闪的外壳。
这些被裁员后再也用不上的奢侈品,原本应该是她的第一辆代步车。
这件裙子,是她出掉了所有的二手以后,留下的最喜欢的一条,仍旧是为了撑场面,只是不适合在初春时节穿。
“好看管什么用,穿错天气了。”席灵意笑了笑。
“是天气的问题。”宁褚还是跟以前一样,安慰她时很笨拙,怪天怪地,唯独不怪她一点。
“你还没回答我,上一任女朋友是谁,让你明白自己喜欢女孩子的那个人是谁?”
席灵意将宁褚绕开的话题又饶了回去。
但宁褚只是动了动喉结,仿佛话在嘴边,又咽了回去。
席灵意也看出来宁褚是不想说了,也罢,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就像她也不愿意告诉妈妈,自己被裁员的真实原因。
她打了个呵欠,不打算逗他了:“宁褚,我先睡一会儿,到地方叫我啊。”
“好。”宁褚回答道,又问道,“学姐,车里温度要不要再调高一点?”
席灵意没有回答,歪过脑袋假装已经睡昏过去了。
但是,她却假戏真做,真睡了过去。
她真的太累了。
其实她已经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失眠。失业,租的房子快要到期了,都快三十了还一事无成,无家可归,好像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错误的。
一切的懊悔和无措,都会让她经常在半夜惊醒,再也睡不着。
就像野生的狮子和老虎从来不会表现得弱势,所以她总是会假装得很没心没肺,把所有的焦虑和不安都自己吞了。
但是没有表现出来,不代表她不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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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宁褚拍她肩膀把她叫醒的时候,她睁开眼才发现,已经到目的地了。
城市里的雨小一些,或许是钢铁森林也挡住了部分的风雨,雨不像刚才那样瓢泼,只剩下毛毛雨了。
他们的车停在小区外面,从小区的东大门进去是别墅区,妈妈就住在其中一栋里面。
“学姐,可能得让你妈妈打电话来开个门,”宁褚的发丝上有水,应该是刚刚下过车了,“保安说需要有人通知他们,车才能开进去。”
席灵意也没来过,不知道别墅区还有这种规定,刚睁眼脑子也不是很清醒,晃了晃脑袋就要开车门:“不可能吧,哪里来的这种规定?我去跟他们说。”
但是打开车门,冷风夹雨往她脖子里一灌,她还是清醒过来了。
许叔叔家里那么有钱,住的别墅区物业管理严格,有这种规定也不奇怪。
但是她一只脚都踏出来了,再缩回去总是有点掉面子,于是硬着头皮将毛毯放回车里,抱着胳膊去保安亭。
但是还没走到保安亭,那毛毯又盖回了她的肩膀,头顶的毛毛细雨也停了。
是宁褚从另一侧车门下来了。
“不用,这才多大的雨。”席灵意让宁褚回车,“你不用跟过来,我去问问,保安可能不认识你。”
宁褚将毛毯又按回了她的肩头,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回了车里。
妈妈改嫁以后,席灵意就从来没来过这里。
大学毕业以前许叔叔作为妈妈的新丈夫会给她一个月打两千块钱,她毕业了以后,就跟这家人再无交集了。
妈妈好像又生了个新的弟弟,许叔叔跟前妻还有一个儿子,以前少有的几次通话,妈妈还会抱怨说许叔叔前妻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他们住在一起,很不方便。
妈妈或许忘了,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大多数都是跟父母住在一起的。
不论如何,他们一家四口,应该正是幸福美满。
而妈妈幸福的一家里,早就不包括她了。
“你好,我找一下住在独栋区42号的陈茵女士。”席灵意把手机上的通话记录亮给保安看,“我刚刚跟我妈妈通过电话的。”
保安坐在开足暖气的保安亭里,把手机拿过来看了看,说道:“光看通话记录不行,你现场给打个电话,我们马上升杆让你们的车开进去。”
果然要打电话。
这就是席灵意不想让宁褚跟过来的原因。
她拨了电话过去,这次又像往常一样,很久才被接起来。
刚下高铁的时候她已经打过一个电话了,可是陈茵女士的关注点完全偏了,一直在追问她怎么突然辞职了,工作得好好的,没有失误突然辞职干什么。
一直卡在这个无解的问题上,母女俩的对话就进行不下去了。
问题无解是因为她撒谎,她不是自己辞职,而是被辞退,所以她讲不出来辞职的理由。
小时候她最讨厌撒谎的人,因为父母给她的承诺,总是食言。
但是现在长大了,她却好像总是在撒谎,习惯性地撒谎。
一开始是为了体面,为了推进工作,或是只是单纯为了让事情能够更简单一点被了结,到后来,说谎已经变成了像呼吸一样必要的事。
撒了一个谎,又用另外的一连串谎去圆,活在谎言搭建的窝棚底下,外面下大雨,里面会下小雨。
“喂。”
电话终于被接起,那头女人的声音也冷冰冰,仿佛那不是她的妈妈而是随便哪个女人。
“妈,我到小区门口了,你跟保安说一声开开门好不好?”席灵意低头低声说道。
“小意,今天你是真的不能来家里。”陈茵的拒绝一如既往地坚硬如冰,比街道上顺着毛毯的缝隙挤进来的风还要阴冷。
“妈妈,就这一次,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席灵意刻意避开了一点那名一直很不耐烦地盯着自己的保安,只想快点结束通话,顺利进小区里面去,“妈妈,我没有地方可以回了。”
“叫你自己攒钱,你怎么从来都不攒呢?工作了,你许叔叔大学四年给你打的学费和生活费都用完了?真的就一分钱也不攒啊你,”陈茵的语气里满是指责,像是每一次惯常的指责一样,“现在这种时候,钱花完了,工作也丢了,是又想来靠你许叔叔当蛀虫了?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我们那时候,像你这么大的都该往家里寄钱了,你自己反省一下,你给我们寄过钱吗?”
席灵意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她工作第二年,陈茵就问过她能不能把许叔叔大学打给她的生活费还出来了。
她其实在工作这几年,被陈茵问过几次后,就留意每个月省着点花了,所以卡上已经有那个钱了,只是一直存着,陈茵再怎么问,也不肯还。
因为还了,她就感觉,跟妈妈唯一的联系就彻底断了。
这一次回来,她想至少在还钱之前,跟妈妈见一面。
毕竟这是生养自己,跟爸爸离婚的时候净身出户,只要了自己的抚养权的妈妈。
只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要只要了她的妈妈,那个会在她发烧的时候彻夜守着她换额头上的毛巾的妈妈,可能跟这个妈妈,不是同一个了。
电话那头有杯碗相击的声音,还有小男孩夸张的笑声和玩闹的声音,如果声音有温度,那么电话那头一定是如同春天旭阳一般的温暖,连灯光也是要最暖最暖的橘黄色。
她好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在临死前看到了橱窗里温暖的烧鹅。
好冷啊,却也只能隔着玻璃眼馋着、羡慕着不属于她的东西。
“今天小祈过生日,家里客人多,你许伯伯的脾气你知道的,你过来不合适。”
每个人都在向前走,妈妈的爱早已不属于她了。
“妈,我可以从后门进去,悄悄的,不打扰你们的……”席灵意将自己的最后一点尊严也摆到了地上。
她以前从来不这样,但是活得像一片无根的浮萍以后,她总不自觉经常这样。
习惯性地将自己放到很低的姿态,只是想看对方会不会真的踩下来。
只是大多数情况下,对方都会毫不犹豫地、毫不怜惜毫不犹豫地踩下去,不仅会踩下去,还要碾一脚。
“别墅哪来的后门,没见过世面不要乱讲话。没别的事我挂电话了,正忙着呢。”
听起来也是如此,陈茵一边讲电话,一边还在跟别人说着话,远离话筒发的声音减弱,电话被挂断了,连句再见都没有。
“妈……”剩下的半句话还在嘴里,保安亭里的保安从手机上抬起眼来上下打量她,眼里的嘲讽和嘴角的讥笑露骨。
没人在意她可笑可悲的人生,就算看到了,也只会嘲笑她吧。
席灵意深呼吸了两口气,用手揉了揉自己冻僵的脸,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向旁边亮着车灯的那辆车走去。
以前大学的时候,宁褚有任何搞不定的事,杀不下来的价,都是来找她求助。
而她总是一顿砍价,然后志得意满地跟宁褚说:“搞定了。”
——直到毕业以后很久,被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没用的花瓶以后,她才知道,比起依靠别人,其实被别人依靠和信赖,才是她更喜欢的。
而现在,这么糟糕的她,哪里还有能让人依赖的能力。
“搞定了。”席灵意笑道,仿佛回到了那个自己无所不能的时候,对降下车窗的宁褚说道。
她在心里祈祷宁褚不要看破。
至少,让她在故人面前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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