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亮后,那点错觉便迅速消失,沈棣棠很快清醒过来,触电似的松开愉琛的手臂。
大学时,学校旁的那栋小洋房经常跳闸,愉琛在家里贴满蓝色荧光贴,给她指路,连颜色都和排练厅的一样。黑灯那一瞬间,黑暗中沁出的蓝色荧光,像蓝眼泪般迸发开来,将她拉入回忆的海。
所以,她才会忽然抓住他的手,像从前那样。
只是过去的习惯忽然冒出来而已。
晚上去找陈尔欣蹭饭的时候,沈棣棠跟她说了这件事。
“上次还说要剪掉他追追呢,害怕的时候第一反应还是去抓他,你也太善变了。”陈尔欣把可乐鸡翅夹给她,“这么看,你也没那么恨他嘛。”
“我本来也没什么非恨他不可的理由,要不是他追着我跟我较劲,我早就向前看了。”沈棣棠咬一口鸡翅,含糊不清地感叹,“哇,太好吃了,你以后要带你的小孩多多锻炼,不然你肯定会养出胖宝宝的。”
“我先把你养明白再说。”陈尔欣戳她脸,“你有没有想过,但凡时机好一点,你俩当时都不会分手?”
“想过,但没觉得。”
“为什么?”
“因为我不回头。”沈棣棠白她一眼,“我妈妈每天逼我相亲已经够了,你就不要劝我找个伴了吧?竟然话里话外都在劝我吃回头草。我妈觉得我一个人不行,你也这么觉得吗?”
陈尔欣放下筷子正色道:“我从来没觉得你不行,我就没见过比你更棒的人。但是宝贝啊,不论是谈恋爱、还是求助别人都不是等于脆弱。”她拉拉她的手,“更何况,你可以脆弱。”
沈棣棠埋头吃饭,什么都没说。
/
第二天早上见到愉琛的时候,她多少有些尴尬。
他恶劣的态度、暗地里的照顾还有......还有黑暗中垫在她额头与墙壁间的手,她根本搞不清楚他要做什么。
她只是对陈尔欣嘴硬,其实昨天黑灯时那一瞬间的错觉,到现在还在影响她。
此刻,看着愉琛从走廊那头朝她走过来,她仿佛越过此刻的他,看到她曾经深爱的男孩。同样的步伐、身形还有眼神,时光像是倒流。
然而,只有她的时间偷偷倒流,他没有。
眼见他越走越近,沈棣棠欲盖弥彰地扬起下巴:“早!”
愉琛脚步一顿,愣愣地看她。
不怪他傻眼,在同个组待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跟他打招呼,其他时候都是默默加速,擦肩而过之后翻个白眼。
看他样子,没打算理她。
沈棣棠默认自己主动打招呼,算是已经抛出和解的橄榄枝,不论他接不接,做女人的总归要大度一点。
不理就算了。
她脚步丝毫不停顿地从他旁边走过,擦肩而过的瞬间——
“早安。”
轻如呓语的两个字带着薄荷香气飘来。
沈棣棠错愕地回头,他脚步没停,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那两个字也像是她的错觉。
/
那之后,愉琛和她的关系得到了明显改善。
擦肩而过的时候,能互相打个招呼。分盒饭的时候,如果她在旁边,他会随手递给她。对话一般一来一回,充满客套的礼貌用语,还挺和谐。
沈棣棠对这种关系很满意,因为这样不耽误她打工赚钱。顺利的话,她明年年底就能把债务还个差不多。
总算要自由了。
成年后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跟债务纠缠,她对无债一身轻的日子甚至缺乏想象。
刚开始还债的时候,她还会幻想,等债务还完,她肯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画家。
现在这份盲目的自信越来越少。
她可以反复告诉自己,没有灵感是因为还债压力太大,但她其实也清楚,并不是这样的。灵感不可能在她还清债务那一刻突然迸发出来,这不过是她哄骗自己还债的一种手段而已。
她有时也会幻想,等还完债,她就不需要刻意躲着愉琛了,
——毕竟人过得好的时候,最想见的就是前任。
可惜造化弄人,在这个意想不到的时间碰上愉琛,让他见到了挺落魄的她,这让她挺沮丧。
沈棣棠将这种沮丧化作竞争的动力,换了种方式哄自己。
有比让前任知道自己事业有成更爽的事情吗?
有,那就是——让前任亲眼目睹自己如何一步步走向成功。
她跟打了鸡血似的,每天跟排练的时候拿个本子记思路,晚上回去画到凌晨。不仅在设计全身山吹花图案,也尝试画了好几版海报和周边。
王导很满意她设计的全身图案,正式上身试妆前只需要调整一些小细节。沈棣棠打算等全身图过关后,就找王导争取周边的手绘资格。
她竟然很喜欢这个故事。
她刚来的时候觉得这部话剧就是个无脑卖肉的小成本话剧,断断续续看完每一场的走排后,她才发现她偏见太重。
这剧本意外地好。
讲的是有个供奉山神的封闭村落,叫做蒙村。蒙村每月会为山神送上一名女子作为新娘,以求村落子嗣绵延,生生不息。第二天,新娘便会血液流干,死在山神居住的洞窟里。
与传统鬼神新娘故事不同的是,这个村落送给山神的新娘,必须是已婚已育的女子。
愉琛饰演的角色叫阿双,她的母亲与外婆都已经嫁给山神。现在,轮到她了。
阿双会是山神的最后一任新娘,因为——
她要在嫁给山神当天,弑神。
王导在选角的时候只看了女性演员,是愉琛毛遂自荐,他听过他的解读才打破对新娘二字的固化思维,大胆启用男演员进行表演。
愉琛的经纪人郑云最近全程陪同排练,神奇的是,愉琛的状态从她来那天开始好转,每次都能把她带进这个故事里。要不是郑云戴着婚戒,她都得以为愉琛是在开屏。
今天下午正式开始首次联排,排练厅显得有些挤,沈棣棠坐在角落,第一次完完整整地把这部戏看了一遍。
过去一周,她碎片化地看完整部话剧,也理解了剧情走向,但此刻连贯起来加上音效,她感受到了此前从未感受到的震撼。
话剧开场,便是所有村民拜山祈福的场面,配乐是神秘震撼的喉音。
村民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扬起热切到扭曲的脸。
傩巫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舞着不知名的人骨,踩在村民的身上冲到最前方,用尽全力嘶吼:
“吉时到———!”
“洗尘———!拜山———!”
人如蚂蚁般伛偻跪拜。
一线天光撒下,照亮新娘被嫁衣上蓝色映得惨白的脸。
接着人群爆发出欢呼:“雾散了雾散了!!”
“山神开颜啦———!”
“拜山———!”
“起轿——送新娘———!”
喜乐奏响,几乎盖住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
.......
联排结束许久,沈棣棠依然沉浸在话剧中,久久不能回神。
“给你。”
愉琛给她递餐巾纸,她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谢谢。”她闷闷地回答。
王导在门口抓着几个表现不佳的演员骂人,边骂边抠细节,声音大到她侧头看过去。
愉琛轻笑:“他从联排结束就开始骂人,你才听见吗?”
“是吗?我没注意。”
“他骂人那么大声,你还能哭这么久。”
沈棣棠立马脸热,扭头瞪他,“要你管!”
“......什么脾气。”
“你!”
愉琛自然地把她随手放在桌上的纸巾拿起来,丢进垃圾桶里,笑着说:“这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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