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郊外一座僻静庄子前停下。冯鸿下车一看,心下愕然。庄子隐于竹林中,门庭坚实厚重,白墙环绕,门楣上悬着“撷芳筑”三字。冯鸿看得呆了,他原以为仵作家中必是药气熏天,陈设简陋,哪想得到竟是这般清幽所在!
(宝莲OS:撷芳筑……名字与这位李仵作完全不似啊,看来此人绝非等闲。)
冯鸿等人被李白引着步入庄内,心中疑窦丛生。庄内陈设古朴清雅,与想象中仵作的气息大相径庭,反倒透着一股书卷般的沉静。更令人惊异的是,庭院深深,竟不似人间之境。碗口大的玉色山茶开得恣意,重瓣蔷薇攀满竹架,织成一道锦缎似的花墙。而这万千繁花,皆成了蝶群的陪衬。
(宝莲OS:这庄子……处处透着不寻常。李白,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白似乎看穿众人的疑虑,于花厅落座后,亲自为众人斟茶,神色平静地开口:“此庄并非李某私产,乃是……一位故友所托,暂由我打理。”
夜色渐浓,庄内花厅却灯火通明。
待冯鸿沐浴更衣,褪去一身牢狱的污浊与狼狈,换上干净青衫后,宴席方开。虽非珍馐满桌,但几样时令小菜做得清雅,一壶温酒香气醇和,在这变故横生的一日后,显得尤为难得。
主位上,李白已换了身苍色常服,灯火勾勒出他清癯的侧脸,身上那股属于仵作的阴冷尽数内化,他神情平和,更像一个避世独处的隐士,周身呈现出一种如上古玉璧般温润厚重的质感。
(宝莲OS:啧啧,人靠衣装。白日里还是个冷面仵作,换上常服,竟有几分竹林七贤的落拓之气。这气度,可不像个终日与尸骸打交道的人。这李白背后有故事,九襄,你说,他请我们来此,真的只是略尽地主之仪吗?)
果然,待酒过三巡,席间气氛最是缓和之时,李白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那瓷杯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仿佛一个无言的讯号。他先执壶,亲自为九襄续上七分热的清茶,姿态依旧从容,却无端让这花厅内的空气变得凝肃起来。
“此番能与二位安然坐在此处,便是李某与小菩萨的一份机缘。尤其法坛之下,听闻小菩萨阐释‘观自在’与‘理想国’之深意,如清泉涤心,更感机缘难得。”
他话语微顿,让那份听法所得的触动在空气中稍作停留,继而才转入正题:
“常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上回听小菩萨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如此良宵,不如就由我来讲段故事佐酒,不知诸位可有雅兴?”
话音刚落,张县丞已是拊掌大笑:“好!如此安排,再好不过!”
(宝莲OS:来了!正戏登场!且听听,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此间庄子,原是我一位少年挚友从胡商手中购得。说来那胡商也奇,无人知他来自何处,更不知他经营何物发的家——只知他某日携着满船金银突然出现在清平县,买下这片荒地建了这座‘撷芳筑’。”
“诸位此刻所见,不过是十不存一的余韵罢了。当年胡商在时,这才真正称得上‘撷芳’二字,千百株名品牡丹如云霞铺地,西域蔷薇攀作十丈花廊,更有无数叫不上名的异卉,四季不绝。”
他抬手虚指东面那片略显空旷的坡地:
“那里曾植满蓝绣球,花开时如碧波翻涌。每逢暮色四合,万千彩蝶倾巢而出,金裳凤蝶大如团扇,后翅金黄闪耀,绿带燕凤蝶小若指甲,还有红珠凤蝶、玉带凤蝶,美凤蝶、碧凤蝶、蓝凤蝶……在夕照里振翅时,直教人分不清是蝶翼在发光,还是落日被剪碎成了漫天星辰。”
众人凝神静听,如痴如醉。讲到此处,席间一片静默,只觉眼前似有流光飞舞,竟无一人出声,生怕一口气便吹散了这浮于暮色中的微光。
(冯宝莲OS:被他这么一说,那胡商怕是位昆虫学家吧,这满园的奇花异蝶,恐怕就不是附庸风雅,而是一座露天的研究所了……)
“李兄真乃博闻强识,于蝶类一道,竟也精深至此,实在令人五体投地。”冯泓奇道。
李白却缓声道:“惭愧,胡商离去前,曾留下一卷《蝶谱》,图中蝶种之奇,标注之细,远超前人所见。可惜其中精要,我至今未能参透十之一二。”
“那这些蝴蝶后来去了何处?”
“莫急,听我慢慢道来。”
“有一天,庄子里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黑死蝶。它仿佛是误入凡尘的异灵。那双翼是透明的,仅在翅脉与翼缘点缀金色,如同承载着虚空的画框。当它舞动时,便是一位优雅的、近乎隐形的舞者,只在你的视线中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金色弧线,随后便融入背景,仿佛从未出现过。振翅时无声无息,只在月下掠过一道幽光。”
“美轮美奂啊!”冯鸿忍不住赞道。
李白却微微一笑,继续道:“此蝶名为‘黑死’——正是因它幼虫以有毒植物为食,将毒素累积在体内,使成蝶也带有毒性,且此蝶乃是肉食者,自它现身那刻起,庄中其他彩蝶便如同被抽走了魂。”
“啊?世间竟有这样的蝴蝶!”冯鸿大惊失色。
“起初是那些最娇贵的金斑喙凤蝶。”李白的指尖在石桌上划出一道残痕,“早晨还见它们在花间成双起舞,傍晚便直挺挺坠在阶前,翅上的金粉碎落如泪。接着是玉带凤蝶、碧凤蝶……不过两日功夫,满园蝶尸堆积得能没及脚踝,风一吹,破碎的翅翼便混着残花漫天飞旋,如同下了一场无声的冥雨。”
“听起来即觉得凄美又觉恐怖。”九襄轻声说道。
李白神色凝重地点头:“这些确实还算不上骇人。更恐怖的是,自黑死蝶现身后第七日,胡商府上的仆役开始接连横死。”
李白的声音在夜色中缓缓铺开:
“先是夫人最信任的贴身女仆,唤作翠烟的,被人发现脸朝下漂浮在花园的莲花池中。怪就怪在那池水不过齐腰深,可她整个人就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脚踝,绣鞋上还缠着几缕黑色水草。当时胡家皆以为她乃夜梦失足落水。可不出三日,老管家的尸首也从同一个池子里浮了起来。”李白压低嗓音,“这次更蹊跷,他右手紧紧攥着一只残破的黑蝶翅,就在举家惶惶时,怪事蔓延到了内宅。胡商最宠爱的小妾突然开始梦游,总说听见池子里有金铃响动。某日清晨丫鬟推门,发现她端坐在妆台前,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里——密密麻麻插满了黑蝶翅。”
话音刚落,檐下铜铃恰被风动,清音乍响。冯泓正全神贯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惊,骇得浑身一颤,失声一呼:“哎哟!”随即抚着胸口道,“真真是魂飞魄散!”。
缩在九襄怀里的小毛球更是吓得炸成一团白球,“嗖”地钻进她衣襟深处,只留下个瑟瑟发抖的绒毛轮廓。可不过片刻,那衣襟边缘便悄悄探出半个圆溜溜的脑袋,两只小爪子紧张地扒着衣料,乌黑眼珠既害怕又好奇地滴溜乱转,分明是吓得魂飞魄散却又舍不得错过半个字。
李白继续道:“胡家生怕她出意外,便将她锁了起来,可当晚,她还是死在了莲花池。真正的劫数,落在胡商年仅八岁的嫡女身上。那孩子自小爱蝶,她溺亡那日,整个池面突然浮现无数蝶影,后来才看清,是无数黑死蝶铺满了她的尸首。”
故事讲到此处,满座俱寂,唯有夜风穿过回廊空笼的声音像谁在抽泣。
“当夜胡商焚香卜卦,铜钱在卦盘上立而不倒。”李白模仿着当年胡商颤抖的动作,“他盯着卦象看了半晌,突然惨叫一声,得的竟是‘大凶’之兆。当夜他便带着幼子收拾细软离开了庄子,连许多珍贵收藏都未能带走。”李白目光扫过寂静的庭院,“这座撷芳筑,就这样以不足市价一成的价钱,匆匆转卖给了我那友人。”
“李仵作不去登台说书真是可惜了,讲得如此绘声绘色、引人入胜!”冯泓抚掌大笑,眼底却掠过一丝恐惧。
(冯宝莲OS:这老爹倒会掩饰,分明他紧张得捏着杯盖的指尖都白了。)
“哈哈,不知在下这则故事,聊可为诸位佐酒否?”李白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本绢面笔记,在“黑死蝶”图谱的末页轻轻一点:
“所有这些,都详实地记录在胡商亲笔所著的《蝶谱》第三卷末章。他还用朱笔批注:“蝶祸虽止,人心难测。因果轮回,二十五载后自有分晓。”
听到此,九襄骤然彻悟,“可是庄子上发生了何事?”
“惭愧。”李白苦笑着拱手,“小菩萨果然慧眼如炬。胡商离去至今,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五年整。”
“二十五年前……”冯鸿心道:“那时,我尚是北燕的储君;而南朝……正处在宫闱之变中……”
李白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手帕展开。但见帕心摆着一只几乎透明的蝶翅,翅缘的金纹在烛火下泛着诡谲流光。
“日前验尸归来,此物就落在窗棂上。”
“啊!”冯鸿惊得猛地起身,险些带翻身旁的茶案,踉跄间被张县丞一把扶住。
李白指尖在《蝶谱》上轻轻一点:“诸位且宽心,这些终究是书斋里的记载。虫蝶之异未必与命案相干,即便当真应验……”他刻意顿了顿,扫过众人惊惶的面容,又托起帕心“这也不过只是一只蝶翅。”
张县丞捻须沉吟:“县志确有'黑蛾蔽月则疫起'的旧闻。依本官浅见,这黑死蝶倒更像是某种时疫。蝶群骤死如疫病流传,仆役溺亡许是染症后神智昏聩所致。我看李兄还是早做准备,莫被传染了。”
李白闻言轻笑一声:“李某孑然一身,这庄子里既无仆役可殒命,也无珍蝶可折翼。”他屈指轻弹书页,震落几点尘埃,“萧参军与小菩萨明日也便要启程,诸位莫要当真,不过是我无聊时偶得的轶闻,权当佐茶的趣谈罢了。那日受小菩萨开示,便觉得,若世间有一人能参透这《蝶谱》中因果的关联,恐怕…唯有小菩萨您了。”
“多谢李兄盛情,酒与故事皆妙极。”未待九襄回话,冯泓起身朝李白拱手一礼,声音温和却斩钉截铁:“明日还需早早启程,若贪杯误了时辰,反恐负了行程。今夜便早日歇下了。还请李兄见谅。”
张县丞闻言立即起身打圆场:“正是正是!明日两位还要赶早路,莫要再聊这些怪谈了。”说着便也准备告辞了。
李白忙道:“瞧我,一说上兴头竟忘了时辰,实在不该。明早小菩萨便要启程,今夜盖让两位安枕。”
九襄在起身时轻声道:“李仵作,《楞严经》有云: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
李白颔首会意地合上《蝶谱》。
一夜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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