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二房
秋风阵阵，黄叶簌簌。
郎君让她回来先吃些东西，可话是这般说，哪有回府不与长辈问安的道理？故而樊采薇一进府便直奔临江院。
称心如意用了午膳便来阿娘这里习女红。她俩正是坐不住的年纪，没半个时辰腚上就像扎了刺，左歪右扭、东张西望的，忽地瞧见远处行来一抹艳色，定睛一看——嫂嫂！
二人倏地蹦起来，高声齐呼：“嫂嫂回来啦——”
江沐沐闻言也伸长了脖子向外看去，打趣道：“看来是‘救星’来了，罢罢罢，歇会儿罢。”
“谢阿娘！嘻嘻嘻嘻——”俩人乐极了，扔下绣绷撒了欢儿地向外跑，脚下跑着，嘴上也不闲着——这个呼：“嫂嫂——你终于回来啦——”，那个唤：“嫂嫂——我们想你啦——”
这般“呼朋唤友”的场面樊采薇再熟悉不过。她与两位妹妹合得来，能说到一处去，心中也高兴得紧，忙急走两步，伸开手臂让她俩一人抱一边，亲亲热热道：“称心妹妹、如意妹妹——我也想你们啦——”
“嘻嘻嘻嘻——”
若一个小娘子是一只雀儿，那三个便是一群！她三人手拉着手，在院里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好不热闹！婢女、婆子纷纷捂嘴偷笑，枝头的喜鹊啼个不停，廊下的狸奴“喵喵”叫，便是墙根儿下路过的耗子也站起来看了看是何事这般欢乐。
“好啦好啦——你们嫂嫂舟车劳顿，还不快让她进来歇歇。”江沐沐也乐得合不拢嘴，抻长了脖子喊着。
儿媳长得好性子也好，怪不得她儿子那棵铁树能开花，臭小子命真好。
三人你拉我扯、黏黏糊糊走进屋里，樊采薇规规矩矩向江沐沐行礼：“儿媳见过母亲。”
“嗳，嗳！好孩子，累了罢？可曾用午膳？饿不饿？”江沐沐受过这一礼，将人扶起细细问着。
樊采薇好久不曾有过此种温情，从前在敛州，袁二的阿娘也这般待她。心中一暖，她如实道：“尚未用膳，确实有些饿。”
“幸好幸好，我刚让厨房留了饭菜，”说着，她挥手让小鬟去准备，又牵着樊采薇往小几走去，“饿坏了罢，这都几时了，舟儿也真是，便是再忙也不该让娘子饿肚子呀！”
“母亲误会郎君了，”怕她怪罪简行舟，樊采薇忙摆手解释，“我早间……起得晚，”她脸红了红，“吃得也晚，就是进了家门才觉得饿。”
“噗……”江沐沐乐不可支，笑道：“这有甚不好意思的？你二人新婚燕尔，自当好好腻歪腻歪。”
樊采薇双颊越来越红，余光眼角扫过一旁的称心如意，见二人一脸纯真地望向这边，她越发羞的慌，与江沐沐娇嗔一句：“母亲……”
“哈哈哈……好好好，我不说了就是，只这称呼需得换换。”
“嗯？”樊采薇不明白。
“莫要随那礼教精‘母亲’长，‘母亲’短的，唤‘阿娘’便是，松快些。”
“礼教精？”
“就是舟儿呀，”江沐沐笑得两眼弯弯，丝毫没有在儿媳面前揭儿子老底的心虚，“那孩子做甚都一板一眼的，恪守规矩礼教，大家伙都戏称他‘礼教精’，哈哈哈——”
“嘻嘻嘻——”樊采薇也觉好笑，那人确实总把“规矩”放在嘴边。
“阿娘。”樊采薇唤着，没觉得别扭。虽她未曾面对面唤过自己亲娘，但这个称呼总与阿耶说起，倒也顺嘴。
“嗳！嗳！这才对嘛！亲亲热热的，多好！我虽已有两个女儿，但多一个更好。舟儿辅佐圣人，有时忙起来几日都不着家，若薇儿觉得一个人在岚山院无趣，便到临江院来，咱们娘几个一起说说话，可好？”
樊采薇自是无有不应的：“嗯！好！阿娘。”
“好好好，如此便好。”
说话的功夫小鬟已端来了膳食，樊采薇吃得肚皮圆滚滚，心满意足地回了岚山院。
“这天儿黑的愈发早了，也不知定安的冬日是否与敛州一般熬人。”
樊采薇在院里消食，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碧蓝说着。
“奴婢觉得定安要暖和些，也许冬日也是？”
“嗯，希望如此。”
她二人转着，忽见一小鬟上前来道：“娘子，前院的樊磊阿兄说——您前日在马球场赢的头等奖送到了，让奴婢来问问您可要一阅？”
“嗯？”她都要忘记这事儿，没想到这会子送来了，脚下一转便改了方向，问到：“放哪了？你可知是何物？”
那小鬟年纪尚小，跟不上她，只得连跑带蹦道：“回娘子，在门房，奴婢看见了土，里面有根，瞧着像花木。”
“花？”她来了兴趣，步伐更大了些。
门房里，樊磊正与金管事清点数目，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忙放下手上东西恭敬道：“娘子。”
“小的见过娘子，”金管事笑得满脸褶子，声如洪钟，“这是您的头等奖，您看看！”
樊采薇三步并两步上前看了看，问：“听说是花？这般多？”
好家伙，这一排排的，少说得有三十株！
“是呀娘子！牡丹二十株！芍药二十株！说是多年的老桩，开出来红的粉的黄的……哎呀小的是个大老粗，也搞不明白，总之虽不是金银财物，却珍贵得紧，您瞧瞧怎么样？”
“噗……”樊采薇既惊喜又好笑，“有劳金管事，曾三郎君所赠必是珍品，但现在都光秃秃的甚都看不出来，这样，待明年春日鲜花盛开时，我请金管事来赏花，可好？”
“好！好！若能赏得樊娘子栽种的花，当是小人之幸！娘子，那您这边忙着，小的还要去鞠场忙，先告辞。”
“也好，待曾三郎君回府，替我谢谢他，”她朝碧蓝摆摆手，“今日辛苦各位，管事与诸位伙计去吃碗酒罢。”
碧蓝心领神会，将碎银递上前去。
金管事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谢：“是，是，定会带到！多谢娘子！”樊娘子性子真好！要是他家郎君也能娶到这般的娘子就好了！
她这边是自在无比，吃饱喝足还有奖品可收。
简行舟那边可就无这般闲情逸致了。
紫轩殿中，牟卓拜于圣前，道：“圣人，廖国想让族人过得好一些，不知若与朝廷联手，是否可保我族人平安、生活富足？”
“唉我说，”闻言，曾止第一个不乐意，站起身居高临看着他，“你们也太不要脸了，联手？是称臣！先皇在位时廖国怕临海梵国侵扰，对大安俯首称臣，我们何时亏待过你们？是你们膀子硬了便想分走西南，还时常扰我边城百姓。怎么着？派个能打的安王过去你们便不跳腾啦？被打服了就与安王同流合污，背叛大安。现下发现安王只能领兵作战，不善掌管政务，将西南管得乱哄哄——物价不稳、赋税繁重、学无可考，你们又转而与朝廷俯首，还美名其曰‘联手’？能伸能屈还留有后手，你们这脸皮真是与城墙拐弯一般厚！墙头草跟你们比没骨气都自愧不如，马蜂窝与你们比心眼子都得甘拜下风！”
牟卓年刚十八，初来乍到何曾见过这个？曾止这一顿输出直接给他说懵了，不是，怼人不用打草稿吗？张口就来啊！他今日要说的话可练习了好久呢。
他还震惊着，便听宫人报：“圣人，简学士到。”
贺遇坐在上首看戏看了许久。他平日里不好说这些不正当的言辞恶心他人，还好有弗初，从来都能替他说出想说的，听着都过瘾。
“请。”贺遇今日兴致颇高，因为还有另一件事——简溯之迟了，真是十几年来头一遭。
来办正事，简行舟又恢复了一派清风的样子，白皙的肤色配以无波的黑眸，刀刻般的面庞面无表情，如上好的手工玉雕，只可远观。
“臣恭请陛下圣安。”嗓音如清泉叮咚。
牟卓好奇，微微扭头去瞧，黑靴紫衣金鱼袋，再往上——是他！
她的郎君！牟卓浅色瞳眸微微一缩，心中翻起风浪。内侍刚称他“学士”，再看这紫袍与周身不凡的气度，如此年轻便有此成就，此人怕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
前有春意秋风毁，
后有春风吹又生。
“对了！”曾止瞧见简行舟进来，嘴皮子更溜了，“翰林学士简溯之，你可知他新婚娘子是谁？”不需他人问，他又道，“乃是西北敛州司马府独女！敛州兵力强盛你可听说？本就可与安王抗衡，现下又把小娘子嫁了过来，朝廷兵马只会越来越强大。如今圣人愿意给你们机会，若你们识相，便早早择了光明大道！若是不识相？”他赖瓜子一样的“哼哼”两声，又朝空中挥了一拳，才道，“就别怪我们不客气！莫要到时吃了罚酒还要怪我们下手太狠！”
那小娘子竟有这般大的后盾？怪不得行止大胆洒脱，笑容也肆意得紧，让人移不开眼。不过既然她可联姻以获一隅平安、朝廷放心，那他呢？想到这，牟卓眼睛一亮——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咳。”贺遇听得舒坦，嘴角的笑意就要溢出来，赶紧虚虚握拳放在唇边咳一声，他道：“便是如此，牟世子，不知你作何感想？”
作何感想？他哪里还敢想？试探不成便只有臣服。
“圣人，”牟卓又俯首叩拜，“臣，不敢再做他想，廖国，自今起以臣礼听命于朝廷，誓与大安共进退。”
“爱卿爽快！”贺遇撩袍起身将他扶起，却道，“可朕心中亦有顾虑——贵国之前便出尔反尔，刚又有心试探，不知这回诚意如何，要如何让朕相信？”
“圣人！”牟卓再跪，真切道，“此前廖国非父王掌权，前任国君胸有大志却不辨忠恶，这才有了那场闹剧。而我父王一心为民，刚刚也只是小国之虚荣心作祟，如今大安肯给机会，我们廖国，万万不敢再有其他心思！”见贺遇不语，牟卓赶紧又道，“臣乃父王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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