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龙潭外海的训练场上，海风依旧凛冽，但那种曾经笼罩在每一次出海训练前的、若有若无的紧张感，似乎在一夜之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默与专注。
“注意动作！那是‘狼蛛’级的转向特征！看它的尾流！！”
老陈那独臂的身影站在模拟指挥台上，手里的教鞭狠狠地抽打在黑板上，粉笔灰在海风中飞扬。黑板上画着的不再是枯燥的航海图，而是那天在南洋海域，用“诺亚**”的残骸和五条人命换回来的、最宝贵的敌人数据。
台下，坐着几百名刚刚从“诺亚”舰队轮换下来的水手和战士。
他们中的很多人，身上还缠着绷带，脸上的烧伤还没结痂。但他们的眼睛里，不再有对“第四帝国”这个庞然大物的恐惧。
那种恐惧，已经在看着敌人的巡逻艇被一枚老式RPG轰得冒烟逃窜时，彻底粉碎了。
“他们也是肉长的。”一个年轻的机炮手低声对身边的战友说道，手里正熟练地拆解着一挺12.7毫米重**的**，“只要打得准，铁王八也能给他撬开壳。”
这种心态的转变，是苏溟舟最想看到的。
以前，大家提到第四帝国，想到的是“天基武器”、“银鸟”、“无法战胜的神”。
现在，他们想到的是：“那个被老子一炮轰得撅屁股逃跑的怂包”。
祛魅，是战胜神明的第一步。
苏溟舟站在高处的瞭望塔上，看着下面那热火朝天的实战演练。模拟对抗中，扮演“敌舰”的快艇开得飞快，但扮演“我方”的木船却不再慌乱。他们学会了利用海浪掩护，学会了交叉火力覆盖，学会了在劣势中寻找那唯一的杀机。
“舟哥，这帮小子……不一样了。”侯破浪站在他身边，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以前训练是‘为了完成任务’，现在……他们是‘为了弄死对面’。”
“见过血的兵，才是真兵。”苏溟舟点了点头，“让老陈把那天的战斗复盘整理成册，印发全军。每一个细节，哪怕是当时风向的变化，都要记下来。”
“我们要用兄弟们的血，铺出一条通往胜利的路。”
……
这场惨胜的影响力，远不止于此。
“星链”的加密频道里，李少将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情绪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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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溟舟，你们……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
李少将看着手里那份详细的战报，即使是见惯了风浪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群“民兵”干得漂亮。
“用两艘几百吨的木船，硬刚第四帝国的正规高速巡逻艇，虽然损失惨重，但竟然能把对方逼退……”李少将感叹道，“这在联军的战例里，也是不多见的。”
“运气好罢了。”苏溟舟并没有居功自傲，“如果对方不是托大，如果海况不是那么恶劣……我们可能连回来的机会都没有。”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李少将严肃地说道，“这件事证明了一点：第四帝国的海军，并非不可战胜。他们在近海作战时，同样受制于地理和环境。”
“但是，”李少将话锋一转，“你们的短板也太明显了。”
“木船。”苏溟舟接过了话茬，“那是我们的死穴。”
“没错。”李少将直言不讳，“在现代海战中，木船就是移动的棺材。哪怕你用了最好的柚木，哪怕你加了钢骨，一颗穿甲**就能教你做人。这次你们能回来，是因为对方只是巡逻艇。如果是护卫舰呢？哪怕只是一艘千吨级的轻型护卫舰，你们也得全军覆没。”
“我们需要铁甲舰。”苏溟舟看着五龙潭入海口那片正在清理的废墟，“但是李将军，我们有技术，有人，却没设备。”
“五龙潭的老船厂已经被炸毁了，我们正在原址重建。但我们以前是造渔船的，能造木船，能搞点简单的钢结构焊接，但要造全钢制战舰……”苏溟舟苦笑，“我们连卷板机都没有，更别提大型龙门吊和分段合拢的设备了。”
“这就是我今天要跟你谈的。”
李少将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大国重器的底气。
“我们在长江口以北，刚刚恢复了两个大型造船基地的部分产能。虽然主要是为了修复受损的主力舰，但……挤出几套二手的重型设备，支援你们，还是做得到的。”
“真的？！”苏溟舟的眼睛瞬间亮了。
“别高兴得太早。”李少将泼了盆冷水，“设备我们出。大型卷板机、等离子切割机、甚至是两台百吨级的龙门吊，我们都可以通过内河航运给你们运过去。”
“但是，原料得你们自己想办法。”
“现在的钢材，比金子还贵。我们的钢铁厂正在全力生产前线急需的**和装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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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分不出多少给你们造船。
“设备有了，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
“本事？我有啊！
另一个频道里，马可·李那夸张的笑声差点震破了苏溟舟的耳膜。
“苏！我的上帝！听说你们那群疯子，拿着火箭筒就敢去捅第四帝国的屁股？！马可·李显然也收到了消息，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商人的精明和一丝……复杂的赞赏。
“马可，少废话。苏溟舟直接打断了他，“官方给我搞定了造船设备。现在，我缺钢。
“造船用的钢板。大量的、高强度的船用钢板。
“还有，苏溟舟补充道，“配套的管线、阀门、电缆。这些零碎东西，我自己造太慢了。
“没问题！马可·李答应得异常干脆。
“苏，你知道吗？你那场战斗，让我在‘希望港’和南美那边的生意更好做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不是那种遇到纳粹就只会下跪的软蛋！
“现在这个世道，‘敢拼命’本身就是一种信用。马可·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投机者的狂热，“他们现在对你们的信心，比对美元还足！
“信心就是黄金。
“钢板，我有。马可·李压低了声音，“我在印夏那边的拆船厂朋友，刚刚拆了一艘旧世界的散货轮。那上面的钢板，虽然旧了点，但除除锈，重新轧一下，造个几千吨的护卫舰绰绰有余。
“我给你运过来。连同你要的那些管线阀门。
“条件呢？苏溟舟知道这奸商不会白干。
“条件嘛……马可·李嘿嘿一笑，“你那艘新船……造好了之后，能不能先借我用用？
“用？
“我在南美发现了一座……可能还没被第四帝国发现的‘铝土矿’仓库。马可·李的声音充满了贪婪，“但我现在的船队，遇到第四帝国就是送菜。我需要一艘……能打的船，去护航。
“咱们二八分账，怎么样？
“成交。苏溟舟没有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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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把船造出来只要能拥有真正的海上战力哪怕是给魔鬼护航他也认了。
……
有了官方的设备和马可·李的原料五龙潭新船厂的“升级”计划立刻进入了快车道。
在那片曾经被“银鸟”炸成废墟的老船厂原址上原本的木质船台残骸被彻底清除巨大的混凝土基座被重新浇筑。
当第一艘满载着重型机械的官方运输船队缓缓驶入五龙潭港口时整个基地都沸腾了。
那两台高达三十米的百吨级龙门吊组件就像两个钢铁巨人被一点点组装起来矗立在了五龙潭的入海口。它们将成为这里新的地标也标志着“破晓之心”造船工业正式告别了手工作坊时代迈入了重工业的门槛。
“这才是造船！”
王师傅抚摸着那台刚刚安装到位的、如同怪兽大嘴般的重型卷板机激动得手都在抖。
“有了这玩意儿哪怕是二十毫米厚的钢板我也能把它揉圆了搓扁了！再也不用靠铁锤一点点敲了！”
孙宇则带着他的技术团队开始在那间新建的“船舶设计室”里没日没夜地修改图纸。
“木船改钢船不仅仅是换个材料那么简单。”孙宇指着电脑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线条“结构、应力、重心……全都要重算。”
“而且”他指了指船头那个预留的炮位“领航员说的那个‘海上坦克’计划……如果真的要把坦克炮塔焊上去我们还得解决炮塔座圈的适配问题以及……开炮时的后坐力对钢结构的冲击。”
“那就算！算不出来就去做实验！”苏溟舟站在他身后目光坚定“哪怕炸几个模型也要把数据给我摸透了！”
……
五龙潭的工业机器在轰鸣但人力资源的增长却在这个冬天遭遇了瓶颈。
“领航员这周新登记的人口……只有不到三百人。”
许知远拿着报表脸色有些难看。
相比于几个月前那种动辄几千人的爆发式增长现在的曲线就像是心电图拉直了一样平淡得让人心慌。
“附近的流民能来的都来了。”许知远分析道“不能来的要么是死在了路上要么就是被其他小势力裹挟了。哪怕是侯队长的舰队把巡逻线推到了闽越深处也很难再找到大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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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的幸存者聚落了。”
“这是必然的。”苏溟舟对此早有预料，“人口红利吃完了，接下来就是‘存量博弈’。”
“我们不能只盯着眼皮子底下的这点人。”
苏溟舟走到世界地图前，手指划过那片广阔的蓝色。
“我们要去更远的地方找人。去找那些……被遗忘的人。”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了地图的最西端——欧洲。
“胖子出发了吗？”苏溟舟问道。
“出发了。”许知远点了点头，“三天前走的。带了一艘刚修好的‘诺亚’级，还有两艘三体船。一共六十个人。”
苏溟舟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
他想起了三天前那个清晨。
码头上，寒风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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