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王听罢,呵呵一笑,袖手道:“明煊,你好一个征战沙场啊……北营从前都是你旧部,若是他们还听从你的,你把握大军,叛变倒戈该如何呢?”
韩中书谏言道:“长公主府犯下滔天大错,军权自然上交收回,我们必须要将军权交给德高望重的大将军才可,而如今,也就只有西北王最为可靠,是最佳人选。”
淮阳王:“臣附议。”
“臣附议。”
如果皇上在上边,或许还不会那么顺水推舟,然而上边的是太后,故而这条谏议被采纳通过。
常拥宸轻轻闭上眼,连一个讥讽的笑都扯不出来。他身在此处,简直与小丑没什么两样,被那群人颠三倒四地玩弄。然而削爵已成定势,他此后便不再是当朝正安侯,而是皇天后土下的芸芸众生了。
又或许是被压迫于水深火热中的蝼蚁呢,说不准。
明煊最后一次抚上他的头,眼神决绝,可惜常拥宸并不会抬头瞥那一抹目光,也不奢求他娘几乎没给过的爱。或许对于他娘来说,战死沙场就是她想要的归宿,而不是留在京中过雍容富贵的日子。
所以也不会在意什么断子绝孙了,常拥宸做什么她都不会置喙。是放任自由吗?还是根本不想管呢?
母子二人,今日在朝堂上一双白衣,是为彼此送行,是从此天高海阔,再无瓜葛。
——你不是我的附属品,我却只能以这种方式还你自由。
明煊飒然离去,常拥宸被关进颠簸囚车,驱逐出京,南下中原守塔。
侯府和长公主府自然都被封禁,里边的东西早就被清空,常拥宸毫无所谓地倚在囚车里,看见那大街上不明所以的百姓,有面色恐惧的,有眼中含泪的,有大吵大闹鼓舞欢欣的……然而从今以后,他们都与他无关了。
所以笑也好,哭也罢。都没有牵连了。
“侯爷、小侯爷……!”
彼时正经过东镇天街,竹匀虽然得以赦免,但也是一身破败狼狈,他没有从侯府带走什么,只是抱着一副卷轴,追在囚车后泪如雨下、哀痛万分。
常拥宸听见他的声音,晃动锁链往后看去。他那缠绕的长发被拉扯着,脸上苍白毫无血色。
“小侯爷……姑爷送你的这幅画、这幅画、竹匀给你带出来了!”
这一年,奉天楼依旧是光彩夺目,它在东镇天街笑闹着驻立,看过常拥宸狼狈经过的囚车,不论是一笑千金、还是纸醉金迷,都结束了。
而那王侯最爱听的《情场风月》再也不会上演了。
护送囚车的卫兵将竹匀一枪挑开,他手中的卷轴展开,飞扬在日色璀璨的皇城天空——
常拥宸在囚车里,抓着车的围栏,微微眯起眼眉,仰头再望一次那画卷中金风玉夜的十七岁,视线中却唯有日色如长天滚烫。
原来,浮华皆看不清啊。
他轻轻笑起来,戴着镣铐对竹匀挥挥手。竹匀赶不上囚车,逐渐淹没在人群中,最后亦然踮起脚尖挥舞手掌,笑着跟他陪伴数年的小侯爷告别。
——而那卷轴,被卫兵从中一枪撕裂,彻底随人潮唾弃于地。
仍旧披着黑斗篷的李汝钰站在奉天楼上,看着囚车缓缓出京,直到那天的夜色将他吞噬不见。
……
十月,黄河滚滚。
少女扎着熟悉的麻花辫,穿一袭破旧彩麻衣,牵着一匹马经过黄河,即使沙尘扑面,她的眼睛依旧很亮。
那不是被日光晒的了,而是夹杂着泪水的晦明。
“萧七哥——”
一道饱含情绪的喊声,随着少女大步奔跑的方向,随着黄河的奔腾而热泪滚滚。
萧七身上还是没尘宫的雪白公服,不过历经数月跋涉与逃亡,早就成了零落萧索的孤雪归鸿。
他于飞扬的尘土间悄然泪下,大步上前,展开手臂——
“我在。”
程岸芷紧紧拽住了萧七的衣袖,站在他身前泣不成声。大风呼啸而过,扬起她身上破败的红纱,剪成这苍茫天地里一道落日般的残影。
“萧七哥……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程岸芷抓着人许久不曾松开,萧七低头,为她扶正了凤仙花色的发巾,轻轻说:“你这辈子还会很长很长。”
萧七一说话,程岸芷便笑了。
幼时百墉殿那些人,一个比一个喜欢逗她惹她,无事时,就叽叽喳喳围着她捉弄说笑。只有她那个萧七哥沉默寡言,在无声处抱刀守着,把她当女孩护着。
沈笑空忙里忙外,没工夫教她念书写字。萧七哥却会从头、一字一句耐心教。程岸芷想跟其他哥哥一样目不识丁满口胡言,而萧七会告诉她,告诉她说读书好重要、好重要,就像安身立命一样的重要。
于是学文断字,程岸芷就引以为乐了。
耳边风呼啸,滔滔大河随水带来一个面具,黑色面具就像一叶小舟一般经历大风大浪而来,最后被浪花击出水面。
萧七走过去,俯身捡起那张面具,面具上有他们百墉殿刻下的字,“拾壹”,便是第十一位加入的兄弟。而那流离的面具,或许就昭示着他已经不在了。
“我让豆子给我们四散的兄弟传信了,一月内赶来黄河岸会合,今日是约定的最后一天,现在却只有我们二人。”
豆子是程岸芷的那只老鹰。百墉殿原来一共八十一位,遭到淮阳王府追杀前,还有六十八位。没尘宫的人随着萧七往中部黄河去,四十九位从皇都一路逃离追捕而来,大概还剩二十七人。
天色渐晚,这二人惴惴不安又惺惺相惜地守在一处。他们手上的刀从未放下一秒,毕竟闯荡江湖,杯弓蛇影与风声鹤唳,早已经成了最习惯的事情。
秋夜暗星点点,月色爬上山坡,他们之间逐渐变得心照不宣,若是一开始还有久别重逢的话说,到了夜色如雾时便只剩下静默死寂。
为什么会这样。
程岸芷缓缓抱头蹲下去,心情压抑万分。
……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吗?他们真的穷途末路了吗?
就当她蹲在地上,再忍不住悲哀痛哭时,四周风吹草动。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枯枝落叶的折断声,一齐朝着他们的方向聚拢来。
萧七按着刀,凝起眉,程岸芷亦然即刻收了眼泪,保持半蹲的姿势,抚上腰间的飞镖。
当草丛后的人接二连三扑上来时,两人后背相抵,成为彼此最忠诚的后盾。
然而——
“小妹!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