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近正午。
一架黄檀马车悠悠驶向兴安巷,车身碾过青砖,坠在檐角的铜铃,摇晃震声。
昨日来时,傅筠便遭车夫无缘由地左拖右等,直至拖延过去半夜,车夫这才松了口。今日又是如此,天蒙亮时,京旻入宫上朝,门口候着的车马早已备妥,仍是一口一个告饶,要她再等等。
待上了车,傅筠已然憋了一肚子火气。但在车上,她瞧着睡在怀里的云琼,心中仍止不住的惆怅,今后的日子必然会比从前煎熬一些,但只要一家人在,想来也没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儿。
车身停在小院门前。
千朝从车前板上跳下,转身叩了叩厢门,缓缓掀开一道缝隙,正午的日头迎面落了下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淳乐探入半个身子,半馋半扶地将云琼扶到千朝背上,傅筠跟在身侧,小心看顾。
一路无言地迈进堂屋,傅筠和淳乐忽地便僵了住,两人环视一遭,黄檀木金绒丝,屋内陈设哪还是原来那个破落小院,不由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落在了千朝身上。
千朝只当不觉,将云琼安置妥当后,转身便要告辞,锦时苑今日起便要动工修整,须得人仔细看着,不能混进些眼生的。
傅筠暗暗瞧着他的身影,想了想,左右也不出京旻安排,便也没了兴致再问。
只是待到晚间饭时,将出门买些粥点时,门前竟守着四五名侍卫,见她出来,立时收起冷脸,恭身禀告说,三餐衣食皆有府人准备,又说她身子才好,应好生歇息,温言软语地将她赶回了院。
若仅是如此,便也罢了。暮色黄昏时,院外传过一阵马车辘轳之声,没几多时,门自外推开,一道颀长身影提步迈进了院。
傅筠在堂屋,透过窗扇看清那一张面孔,压了整日的火气,腾的一下蹿上灵台。
京旻一身寒气,并未入内,脚步停在檐阶下,隔着窗微微欠身而拜:“岳母。”
傅筠立时挑帘出院,“你这是什么意思?软禁!?凭你做再大的官,也不能视法度于无物!”
京旻垂下头,姿态恭谨:“并非软禁。京城出了乱子,您和昙儿如今是我亲眷,晚辈在外树敌太多,恐遭人徇私报复,这般是无奈之举。”
傅筠愣住,“这么说来,倒是我误会你?”
京旻轻轻摇头:“别院现下休憩,糟乱一片,晚辈还请岳母收留几日。”
傅筠眉心皱起,“这院子就这般大,两间卧房,我同昙儿一间,淳乐那丫头也该睡床,只剩一间厨灶,一间柴房。你另有侯府得宅院可宿,与这窝囊什么?”
京旻没说话,只是沉静的眸光微微抬起,落向寝卧方向,里头灯火葳蕤,不时跃动,将影子都惹得畸变。
他微微躬身:“晚辈便当岳母允了。”
稍顿片刻,京旻问:“岳母,昙儿今日可有好些?”
傅筠瞧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便来气,索性也不与他争执,“你如今加官进爵,等闲人的话想也是听不进去。可我还是要与你多一嘴,等昙儿身子好些,我要带着她南下去儋州。”
京旻目光倏而一颤。
傅筠紧接着缀上一句:“我不是与你商量。”
“你也自知自己树敌不少,眼下结亲便是祸水东引,只会害了我儿,也害了你,我知你如今权柄在手,行走不必看人眼色,可是我要将话与你挑明了,这桩婚,我不答应!你这声岳母,我也承不住!”
京旻沉默了一会儿,欠了欠身,恭敬地应下:“是,伯母。”
一拳打在棉花上,傅筠火气蹭蹭地冒,狠狠剜他一眼,怒气冲冲地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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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中,云琼偶或清醒片刻,睁开眼见阿娘守在床畔,又只觉是幻境,昏昏沉沉几日,待彻底清醒时,已是三日之后。
那时是个黄昏,日头将落未落,染红了半边烟霞,隔着一扇窗落进卧房,光束却变得又沉又滞。
好在室内留着一盏烛台,昏黄的光束将一室映得通明。
云琼身子还有些虚乏,刚落地起身的瞬间,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撑住桌案,缓了好些时候,听到院中断续传过的说话声,像是母亲傅筠的声音,没再歇缓,一路扶着墙壁掀开遮在门前的毡帘。
院中,坐着两道身影,一个坐在矮凳上,背对着她,手里似拿着剪撕扯着什么布料,另一个就紧贴着她,席地坐在脚边。
“一个个都不教人省心。”
“教你那些花拳绣腿是让你去杀人的?”
“若不是千朝来问,我都不知你这妮子长了这么大本事。”
“婢子知错了。”
淳乐挨着骂,却是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不错眼地瞧着傅筠憨笑。
“把手伸过来。”
傅筠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淳乐照做。
袖暖剪成一片,露出里面厚绒绒的毛皮,傅筠放下剪刀,把袖暖圈在淳乐绑上木撑的腕臂比了比,还是窄了些,围不住也兜不住风,看来明日还得再改改。
傅筠将袖暖剪刀收拾回箩筐,说着便起身,淳乐忙扶着,又被她一掌拍开,“骨头折了缠两圈白布,你是想以后当个残废?”
云琼指甲扣在掌心,生怕这是一场虚幻,可掌心传过刺痛,又提醒她,不是的,不是梦。
她唇边颤颤,心底唤了一声又一声的阿娘,可喉咙里像是有石子在磨,却怎么都脱不出口。
淳乐黏在傅筠身边,不还嘴,只是笑,像是专程来讨骂的,可一抬眼,忽地笑意忽地僵住。
傅筠察觉,瞬间一怔,缓慢地转过身子,就见门檐下,云琼撑着门帘,身上薄怜怜落着一件素色寝衣,鞋袜都未穿好,就怔怔地立在风口处,红着一双眼望着她。
好半晌,傅筠压在心口的大石终是挪开了一半,沉缓地吐出一口浊气,走上前,挡住风口,嗔道:“愣着做什么?”
云琼看了看淳乐,又看了看傅筠,唇瓣动了动,怯生生地向前挪动了半步,“阿娘……”
声音沙哑的不成调,几乎被院门关合的吱呀声尽数盖住。
京旻半只脚迈进院中,见到院中景象,脚步顿在原地,眉眼间还带着几许未掩饰下去的倦怠。
云琼被傅筠揉进怀里,听她絮絮地埋怨她自作主张,她默默听着,抿唇落泪,目光游移中,忽地撞进京旻黝深的目光中,云琼一怔,瞳眸重重瑟了瑟。
却见下一瞬,京旻忽地移开视线,漠然转身步回……柴房?
他阖上门,不多时,烛火映透窗纸,亮堂堂地剪出人影,却是许久再未挪动半分。
云琼呆了住,泪珠沾在羽睫,定定地望着那道身影。
良久,直至傅筠也有所察觉,转头看了一眼,又烦厌地别开视线,牵着云琼回了卧房,教她回床上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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