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凌光同江铎讲话的次数不很多,远远少于她产生这个冲动的次数。
她第一眼就记住这人,并且单方面地逐渐熟络。知道她抱着厚厚一本笔记从课室偏门溜走是旁听医学课去,换身蓝布长衫挟了书尺是到女中教书,若带了一叠旧纸,灰头土脸地由楼梯下来还不时拍拍袖管,必是刚替魏教授的新闻实践课做过一番准备。
不常笑,但并不面无表情。压低了眉毛非恼即忧,垂着眼睛或是推拒或是无奈,若见了骇人秽物、恼人新闻或是男人,额顶到眉心便堆堆叠叠拧起几道沟纹。
模模糊糊的形容一日胜一日地丰满,从剪纸到皮影再到彩塑偶人。现实里的人反倒更像一道看也不明留也不住的影子,叫她行路中间因听了一声熟悉的“借光”而急忙顿住脚,又不等她定睛便匆匆擦身而过。
她见过那人带了支竹笛到后山树林里去,从此暗留了份心,晚饭后必若无其事沿那林子走上一遭,走到某个夏天夜里,终于听过一回。
那笛声也奇。声声出得刚亮,句句接得利落,硬把支江南小调吹得一派北梆风格。卫凌光住了步子,正欲站定好好听个明白,那一串剁音走到半句兀然停了。待她愣了一愣回身去看,原本模模糊糊有个人影的地方也了无踪痕。她后来总疑心那是梦。
同她讲话最多的一次想来也没头没尾。是清心会请了人来讲演,卫凌光跟着那激昂语调心鼓得热切,鼓得血涌头脑直冲耳膜。散了会出门刚走几步,血浪还未落潮耳边便传来低低的一句,“明日游行去不得。”
“什么?”卫凌光一怔。那声音离得太近,倒叫她不敢扭回头去。
“游行去不得。你听牠讲得慷慨,”那声音蓦地冷下去,字字叮叮当当敲中她脊梁。“牠自己怎么从来一回不去?我们一路读到现在,不是为活靶子一样去白白送命的。”
卫凌光头脑嗡地一响,震得血潮也哗啦一声急坠深窟。她跟着那坠力低下头去,亲见了自己一腔翻飞热火熄得干净,这才知道烧焦的是自己一身脏腑骨髓。待定了心神回头答话,那人已没了踪影,只留一点淡淡的皂角清香。
这苦寻不得的幻影隔过数年自动到她面前站定,端端正正叫她瞧个明白,反同那个过去再对不上模样。
“哪里见得剑拔弩张。”江铎带了她从没见过的笑意迈步近前,替她把马绳挽在手里,转身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只不知道来的是你罢了。”
短短两句话就远比四年间的总和还更亲密,卫凌光含笑应着跟上去,不知道这亲密缘于对方世故渐长还是有求于人。
“自京城专遣人来处理匪患,不免劳兵伤财。这事我们便替严总督做了,”江铎牵马到厩里拴妥,转身引她到屋内坐下,一开口便是一贯地开门见山。“今后若有什么事可让我们效力的,必当在所不辞。”
卫凌光倒愿立刻答应,又怕太急切显得她暗地里另有什么筹谋。“望城驻军如何机警骁勇,我如今算是领略一二。只是何必耗费你们的钱粮替那群土匪养着这帮人质?放下山去倒省得你费心费神。”
江铎一副“早知你有这一遭”的表情。“这倒是不得不做的保障。我们说到底并不是有正经名头的人,严长官的队伍今天剿得劫车土匪,”她端盏到唇边浅浅抿去一口。“明天自然也剿得望城匪帮。”
“名号一模一样,实地里作风可千差万别——说来也巧得很,清早我进去唯一一家亮了灯的饭馆,那老板还同我大大地夸过一番你们的为人。”卫凌光支颐笑道,“何况我并不是不讲信用的人。”
那最不愿匪帮消灭的老板恰在今天醒得奇早,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偷摸捅人窗户纸这般缺德的歪法还真被实行又真应验,江铎一时哭笑不得,只得暗替谢杉对罗平道一声得罪。
“正因为卫长官可靠守信,我才不能不小心些。”她也微笑,话锋锐利不减,“卫长官头一个守信的人选,不是严总督,还能是我不成?”
卫凌光无言以对。良久她才轻叹一声,端起茶盏,正眼去望江铎面容。
“你当初放着学校的聘书不要,跑回望城做了警察,我就从来没想得明白。”她掀开盖碗拨了拨水面,看着几片针叶随那点波浪浮浮沉沉。“现在又要离了望城划到严总督手下去——你图什么?”
“凌光的日子,过得满意么?”
“什么?”卫凌光想不到她这样没边没际地以问代答。
“我的日子过得不满意。”江铎起身绕到一侧壁角,负手望出木窗。“既不满意,便不能不付诸实行。”
窗外苍山连绵,像漆了赭色又长了青苔的木刻沧海,八方四面远近高低,足占了望城一半人家的远眺风光。
谢杉收回视线又一刻不停地接着瞪视面前氤氲清雾,恨不能劈手把这一盏热茶都扬在对面人老神在在的脸上。
“哎,小谢呐。”王安永半眯着眼睛,也不看她,只自顾自地笑。“年青人就是性急。求人怎么能拿这副态度呢?”
“谁要求你!”谢杉一拍桌子又觉着了那句“性急”的道,且今天她非讨个说法不可,只得悻悻收回手去,一股劲儿地抱着胳膊。“一连半个月都迟到早退地回家照顾老娘,我刚把这事了结,你倒勤快起来捞名声了是不?”
“瞎。”王安永被她逗得乐过几声,方抬起搪瓷缸子悠悠抿一口温水。“我捞这名声做什么?叫她们这一回报道实话实说,局长全程不在场,是那年轻有为的副局长一人挑起大梁来的。成不成?”
谢杉被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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