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菱在亭子里待了一下午,落锦以为她是去文小姐那里消磨时间,一开始并没在意。察觉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外面已经噼里啪啦下起雨来,文府的下人都在各处躲雨。
落锦不好指使他们,才硬着头皮去谢恒殊那里报了一声。落锦极少在谢恒殊跟前说话,光是看着他的袍角就吓得不行,再一想到自己没伺候好江姑娘,一边说话一边哽咽。
谢恒殊听到阿菱不见了本就有些急躁,落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倒真像是出了什么大事。谢恒殊心狠狠往下一沉,让身边服侍的人四处寻找,自己在屋子里也待不住,摔了书冒着雨出去找人。
倒也是凑巧,那么多人来来去去,偏偏他第一个在亭子里找到了她。
她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靠在亭子的围栏上,半边胳膊都伸在外面淋雨,自己还浑然未觉。
谢恒殊有一瞬都在怀疑这是不是她的苦肉计,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上前把人喊醒。布料吸了水湿湿沉沉地压在皮肤上,尤其她今天穿了身紫色的衣裙,颜色愈深,反衬得她手腕脖颈一片白腻。
白得泛着冷意。
她不肯醒,谢恒殊竟也没一定要把她喊起来,冷着张脸把人打横抱了起来。一只手按着她单薄的肩,肌肤相触才发觉她身上简直凉得不像话,肩骨硌着掌心,谢恒殊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点伶仃的怜意。
她轻飘飘的,抱在怀里也没什么分量。正这么想着的,她忽然往他怀里靠过去,两条细细的胳膊就这么环住了他的脖子,他被她的动作带得微微低下了头。
她紧闭着眼,像是怕被他丢下去。谢恒殊心里泛起阵阵痒意,抱都抱了也懒得拆穿她装睡,就这样把人抱了回去。
等阿菱缓过劲来不再咳嗽,他才将姜汤放到一边,开口问道:“你跑到亭子里去睡觉?”
阿菱刚刚咳嗽过,嗓音听上去比平时多了几分古怪的怯意:“我是去躲雨,一不小心睡着了,就忘了时间。”
谢恒殊看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小脸煞白的可怜样,心里存了几天的火气好像都被这一场雨给浇灭了,再开口时声音也低了三度:“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想着怎么让你要死要活地爱上我,这样我就能痛痛快快地给姑姑报仇而且全无后顾之忧了。阿菱胡乱想着,差点被自己的异想天开给逗笑了,只得将下巴也缩进被子里,闭上嘴闷声不吭。
不过,虽然她今天给他添了麻烦,让他冒着雨把自己一路抱回来,但谢恒殊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很生气。他也披散着头发,眉眼刚刚被温热的水汽熨过一遍,看上去比往日里更可亲一点。
他一只手撑在床沿处,手背上的烫伤在灯下格外显眼,阿菱慢吞吞地伸出手,手指在他的伤口之上一触即离。
阿菱:“你上药了吗?”
其实上过了,但谢恒殊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
伤口上敷着一层极淡的透明膏脂,如果不仔细瞧确实看不出,阿菱也就假装自己没看出来,从柜子里翻出药膏,重新给他上了一回药。
她很小心地避开患处以外的皮肤,涂药的手用力极轻柔,谢恒殊却平添一股若即若离的痒意,垂眸看着她秀挺的鼻梁,轻轻磨了磨牙。
谢恒殊不喜欢这种不受自己所控的感觉,索性往前握住她沾着药的那只手,手掌向上紧紧贴着她的手背,另一只手拿起一旁的锦帕将那抹药膏拭去。
彼此各有各的心思,装聋作哑默契一回,一来一往看上去倒是光明磊落得很。
谢恒殊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盯着她被揉得泛红的指尖:“怎么全是伤?”
阿菱自觉在落锦的照顾下,手上的伤疤已经淡掉了许多,让她再拿这个跟谢恒殊博可怜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将手握成拳否认道:“没有,”
她的手白皙柔软,却并不细腻,谢恒殊也不知道这样一只手有什么可喜欢的,但他握住了却有些不想放开。
一定是虫蛊的原因。
到了这时候,阿菱也没兴师动众跑去别处歇息,谢恒殊更不会开口赶人,两个人就在一张床上躺下。外面的灯熄了,床帐里一片漆黑,只隐约能看见身边人的轮廓。
两个人挨得不远,刚刚聊天时聚起来的一点热乎气似乎还未散尽。阿菱下午睡久了,现下倒是不困,甚至越躺越清醒。
“殿下?”
阿菱试探着轻轻喊了他一声。
谢恒殊不答,阿菱便往他那边挪了挪,他依旧没什么动静。阿菱又等了一会儿,才微微支起身,在他的脸侧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身边人的呼吸一滞,阿菱便知道自己赌对了,她装作不曾察觉的样子慢慢躺回被子里,捏着汗湿的手心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那日谢恒殊疾言厉色,语出伤人,她害怕难过却又摸不着头脑。想来想去只能猜出一点,他不喜欢身边人违逆他的意思。到底是伤了脸面,虽不敢跟他闹腾,但这几日总不大愿意往他跟前凑。
她难道不委屈么?祖孙俩斗法把她搭进去,又被半逼着往身体里放了只蛊虫,取蛊过后还要狠伤她一回。换个心窄些的人,恐怕都要摸绳子上吊了。她又气自己骨头不够硬,若真能豁出一条性命去,在他发怒的时候就该利利落落地把巴掌甩他脸上。
阿菱哪样也做不到,只在心里想过一回,然后就有些憋闷地发现,现在还远远不到她能跟谢恒殊翻脸的时候。
那场雨来的突然,并非她有意做戏,但从谢恒殊将她抱起来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带上三分试探。谢恒殊并不排斥她,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喜欢,她说不清这里有几分是因为情蛊,又有几分是因为她这个人。
她不能控制谢恒殊爱上自己,却或许能让谢恒殊对她心软一点,再心软一点。
亲他一下,阿菱反而觉得自己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她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没品出几分暧昧,倒是紧张得在被子里绷直了身体。
好在她这份紧张姿态落到谢恒殊眼里就变成了偷亲后的心虚不安。在阿菱看不见的地方,谢恒殊早被这个又轻又软的吻惹得心口一震,怔愣片刻后,唇角按耐不住地上扬。
阿菱不知效果如何,却知道他是醒着的,偏偏要装着不知道。她今天一晚上装了太多回,又不见谢恒殊有所动静,实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索性脑袋往被子里一埋,逼着自己睡了。
换作往日,谢恒殊定要把她从床上捞起来追根究底,问出一个自己满意的答案为止。今天的滋味却微妙得很,像是面前摆了块水豆腐,轻不得重不得更拿捏不起。在男女之事上他从来都不是心细如发的人,又一贯只以自己的感受为先,等着她来迁就自己。
他在颠倒混乱的思绪中抓住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阿菱主动凑过来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想,不管她打算做什么他都能瞬间制服住她,所以才默许了她这一步动作。然而她只是给了他一个又轻又软一触即离的吻,就让他的大脑轰然一下炸开,四肢百骸都流淌过阵阵酥麻的痒意。
这样新奇的体验是谢恒殊从未有过的,他应该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捧着她的脸,让她的眼睛只能看着自己。
心口激荡了一阵,谢恒殊也想亲一亲她,扭过头却发现阿菱把自己整个人都裹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乌黑的发顶。
还挺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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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殊这一晚睡得不算好,心情却肉眼可见的不错,伺候他梳洗的仆从都忍不住往他脸上看了几眼。反倒是阿菱没怎么敢看他的脸色,佯装淡定地跟落锦说些梳妆打扮的闲话。
吃过饭,纪先生已经在文府特意辟出来的一间药堂里等着了。
纪先生不是燕家人,要操纵蛊虫格外困难。这也是为什么季长生的雄心壮志一直停滞不前的缘故,到底血脉有异,即便他想放开手去做,也无法随心自如地操控虫蛊。
还好这一回只是要将蛊虫从两人体内引出,纪先生从燕盛身上取了一些血分成两份,递到阿菱和谢恒殊跟前。
谢恒殊拿起拇指大小的琉璃瓶,盯着里面一点殷红,面色冷淡地问:“要喝下去?”
见过季长生在燕家祠堂魔怔的样子,他对将要入口的鲜血便生出几分排斥,阿菱想到燕盛那孩子拿着瓶中血也觉得有些烫手。
纪先生:“有别的办法,但太过耗时耗力,我从前并未给人取过蛊,不敢保证一定能成。算下来这个法子是最简单最安全的,也最可能成功的。”
若非为了求稳,他也不舍得再从燕盛身上取血。
谢恒殊皱眉思索了片刻:“说吧,怎么做?”
纪先生抬一抬手:“将鲜血饮下,你们体内的蛊虫会自发接近吞吃。待到蛊虫吸血胀大,我会再为你们行针催动,最后割开皮肉取出蛊虫。”
谢恒殊自己倒是不惧这些皮肉之痛,低低望了一眼脸色发白的阿菱,敛下眼中的情绪,转过头对纪先生交待了一句:“下手轻些。”
纪先生看了看两人若有所思:“我会尽力。”
取蛊的过程比想象中要快,纪先生下手很利落,轻薄锐利的刀锋贴着皮肉划过,鲜血溅开,两只不如指甲盖大的蛊虫很快被丢进准备好的火盆里,化为灰烬。
阿菱怔怔地盯着跳跃的火舌,慢慢感受自己身体的变化,除了伤口有些疼以外好像并没有多大的影响。谢恒殊已经拔去金针站了起来,他微微垂眸理着袖子,而后朝她这边看过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阿菱也跟着站起来,人尚未站直便是一阵头晕目眩,她猛地扶住一旁的几案,身体重重地往旁边一歪。
谢恒殊脸色突变,上前一步握住阿菱的肩膀:“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
谢恒殊眉心紧皱,手从她肩头越过,稳稳地将人揽进怀里,低头看她拽着自己的衣袖,心神狠狠一震。他扭头将问题砸向纪先生,话音急促,字尾像是压着刀子。
谢恒殊的反应出乎纪先生的意料,他还以为这位郡王压根没把江姑娘当回事。
纪先生略沉默了下,将那天的说法重复一遍,又添上一句安慰:“她身体底子不错,好好调养,应该不会有损寿数。”
阿菱脱力一般靠在他怀里,唇色粉白,有些急促地喘着气,像是随时会断气一样。谢恒殊眉眼间聚起的戾气重得吓人,偏偏现在怀里抱着个比琉璃还要易碎几分的阿菱,他手下动作放得多轻,脸色便有多难看:“取蛊之前你没告诉我。”
纪先生做完该做的已经是一身轻松,他本来也不是个能在贵人手底下低眉顺眼的人,想到燕盛燕回才忍了忍气:“难道我说取蛊会对这位姑娘有伤害,郡王就不取了?”
谢恒殊看着他,目光森冷,阿菱已经缓过劲来,抓住他的袖口扯了扯:我没事。”
这声音怎么听也不像是没事,谢恒殊压了压眉,阿菱主要是不想再被谢恒殊拦腰抱一回。昨天下雨还好,四处人都少,今天再来这么一遭,文府上上下下真要把她当景看了。
纪先生对这些小儿女情爱的戏码不感兴趣,今天纯粹是在看这位小王爷的笑话。他活了快四十年,游戏人间半辈子,之前竟看走眼了。
裙下臣能控制一个人的行动,却不能控制一个人的心。
纪先生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不愿多言,背上药箱:“我的事已经做完了,希望郡王也能信守承诺,告辞。”
纪先生走得极潇洒,甚至都没有跟燕盛燕回道个别。
谢恒殊更没有功夫理会他,阿菱正死死拽着他的胳膊让他把自己放下来,谢恒殊气不打一处来:“你现在走得了路吗?跟我犟什么?”
从药堂到他们住的地方不算近,阿菱执意不肯,脸都憋出了几分血色,闷声道:“你让我再休息一会儿,我很快就好了。”
谢恒殊扬了扬眉,看她没什么力气还要在她怀里挣扎,有意松开一条胳膊,阿菱瞬间失重下意识地抱紧了他。
谢恒殊得偿所愿,唇角微翘不自觉地展露出几分少年意气,再低头一看,阿菱正抱着他的脖子微微发抖,脸色唇色都泛着白,只有一双乌圆的眼睛失措地望着他。
谢恒殊忽然就有些心口发烫,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而后将人放下来在圈椅上坐好,阿菱缓了缓,才将胳膊松开。谢恒殊直起腰往外走,阿菱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去哪儿?”
谢恒殊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姓纪的不顶用,给你找个大夫。”
外面有人守着,他交待一声又折返回来,坐到她身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阿菱除了头晕乏力以外没什么别的感觉,但她怕自己往后一辈子都这样了,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摇摇头没说话。
谢恒殊薄唇微抿,他从来没安慰过人,琢磨了半天才开口:“江菱衣,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那双瞳孔亮极了,无论何时都闪烁着矜贵傲气的光芒,阿菱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心里泛着股说不出的酸涩滋味。
大夫过来把了脉,觉得这脉象像是女人产后出血过多造成的气血亏空,可看阿菱的模样又不像是生过孩子。旁边的男人眸似寒星,面容俊秀,周身却萦绕着股极重的威压,几眼扫过来,他便有些抬不起头来。
诊脉的时间越久,谢恒殊的眉便皱得越深,这大夫简单问了几句,留下几张药方:“不能受累,不可劳神,吃穿都要注意。”
这大夫是文府使唤惯了的,人一向谨慎寡言,对着谢恒殊那张冷脸话就更少了,自觉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便背着医箱离开了。
谢恒殊便不大满意,他虽通晓一些药性,但在这方面的本事实在有限,拿起药方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于是又找了几个大夫来,这些人对着药方都说“没有更好的了”,他才勉强将药方交到下面的人手里:“医官还在河间府,回去了让他看看。”
阿菱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一日三顿顿顿要吃药,实在是苦不堪言,谢恒殊问她:“你以前很少生病?”
阿菱想了想:“很少,就算生病了我基本上不用喝药,休息休息便好全了。”
不管是受风寒还是过了暑气,总有些土法子可治的。实在不行,府里能讨到的药就煎上几副,没有为了厨房丫鬟请大夫的道理。府里有几个婆子妈妈懂些医理,伸手帮上一帮,能过去的过去,熬不过去的就只能拖出府自生自灭了。
阿菱灌了一碗药下肚,便没什么胃口吃饭,但仍是拿筷子夹了些小菜慢慢把一碗粥喝下去了。她不在这上头矫情,身体是自己的,真闹坏了往后苦的是一辈子。
谢恒殊坐在一旁看她吃饭,手里握着只雨过天青色的茶盏,指尖在盏身来回划着,直到茶水凉了才想起来揭盖,盖上的水汽倏地滑落进茶汤里。
他随意地瞥了一眼细如针尖的茶叶,又合上盖:“要是不爱吃这些,可以让人换别的来。”
谢恒殊有时候觉得阿菱这个人实在很矛盾。她是个女人,身份低微又无权势,无论从哪方面去看都很柔弱的女人。因为生得美貌,这份柔弱总是会带上几分任人采撷的孤零意味,他从来不喜欢这样软弱无能的人,但谢恒殊不能否认,即便没有情蛊在身,他也……一点都不讨厌她。
药熬得再苦她都会一气儿喝下,就算舌头苦得发麻几乎尝不出别的滋味,她在饭食端上来的时候仍然会一口一口把饭菜吃下。
谢恒殊幼时住在宫里,见过很多美人,她们被皇城的风水养得弱质纤纤,也最善于用伤痛去博取帝王的怜惜。谢恒殊以前不明白,连年幼的他都能一眼看穿的苦肉计,为什么皇伯父依旧对那些妃子百般怜爱。后来对着阿菱他才发现,他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庇护她。
阿菱的脸上挂着被药气熏出来的不自然的红晕,认真地看着眼前的饭菜,连一个眼神也无暇分给他:“这菜挺好吃的。”
他明明很了解她,她的脊背很薄,脖颈一折即断,四肢柔若无骨,像案前一只易碎的美人斛。可这样的一具身体里又好像隐藏着无限的生机,她很爱惜自己的生命,很认真地想要好好活下去。
她和那些美人并不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谢恒殊心底钻出一阵新奇的感受,不算高兴也没有生气。谢恒殊只是在心里刻薄地想,如果他久病不治将要一命呜呼,她估计也能在他的床前把饭吃得干干净净。
想到那个场景,谢恒殊居然觉得有些好笑。
文夫人过来探望阿菱,感叹道:“夫人能吃得下饭就好,再好的药方,也不如一日三餐养人。”
谢恒殊眼中带着不明显的笑意,嘴上却奚落道:“再给她一头猪她也啃得下。”
阿菱不跟他一般计较,吃过饭漱了口就让人移开几案,在床上躺下。大夫说要多休息,她都听进去了,虽然睡不着也闭着眼睛。
谢恒殊在南窗看书,风顺着半敞的窗户刮进来几片零落的花瓣,打着旋儿地落入茶盏中。他喝了口茶,想到床上还睡着人,抬手要去关窗。
阿菱却没睡着,连忙道:“开着吧,我想吹吹风,不冷。”
谢恒殊看她一双眼睛亮亮的,精神得很,没说什么将另一边窗户也打开了。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阿菱躺在床上也能看见窗外的一道景。这四四方方的窗户刚好框进了海棠花树的一角,一霎间树随风动,胭脂吐蕊,美不胜收。
谢恒殊坐着的地方逆光,不大看得清人脸,反倒被不甚强烈的光线勾勒出清隽的身形。他闲适地靠着椅背,远望便是人在花树下,一手执书,一手抚盏。不像杀伐果决的江都郡王,倒像是哪家行事风雅的少年公子。
阿菱先是看花,后来不自觉地往他身上看,目光抚过他的眉眼,瞧着瞧着竟觉得比那满树海棠更漂亮几分。
谢恒殊淡淡地问:“你眼睛睁那么大,是不打算睡了?”
阿菱这几天除了吃就是睡,才知道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也是会烦的,她侧着身躺:“殿下,知府宴请,你不去玩吗?”
谢恒殊:“不去。”
阿菱:“我听说有美酒美食美人,款待十分周到。”
谢恒殊这才抬眼看她:“那你知不知道知府送了礼物来向你赔罪。”
阿菱本来只是跟他闲聊,闻言一怔:“啊?”
谢恒殊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他送人给我却被赶回去,以为得罪了你,所以急着送礼赔罪。”
阿菱目瞪口呆:“又不是我让她们走的。”
谢恒殊眼睛微眯,话风突转:“你还想让她们留下来?”
阿菱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安全,支吾了一阵,生硬地转开话题:“殿下,你在看什么书啊?”
谢恒殊的目光在她身上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隔了一会儿才道:“大秦儿女传奇。”
这名字被他平平淡淡的口气一念,瞬间少了三分气势。阿菱没想到原来他在看这种杂书,有些好奇:“好看吗?”
谢恒殊:“还行。”
谢恒殊有多挑剔阿菱是知道的,她支起半边身子问:“说的什么故事啊?”
谢恒殊不为所动:“明天给你找个说书先生。”
阿菱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靠回枕头上,眨着眼睛看他。
谢恒殊对上她的目光,嘴角抽动了两下:“那你想怎么样?”
阿菱扭捏了一下:“现在可以读给我听吗?”
谢恒殊不说话,只微微扬眉,目光如有实质一般凝在她的身上,直看得她心虚气短一身胆气化成一滩水,才慢慢收回视线。
阿菱蔫头耷脑地抱着被子,谢恒殊估计又觉得她这样子好笑,摇头轻笑了一声,抖抖手上的书卷,将书翻到第一页。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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