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很少有这样尴尬的时候。
他一时兴起,喊来一众子女同桌用饭,结果对着七小姐喊了六小姐的名字。七小姐眼睛红红的,六小姐在旁边打圆场,二太太跟五小姐说话,眼睛都不往这边瞟一下。
再看向两个儿子,二老爷难得起了几分慈父心思,搜肠刮肚却只憋出来一句:“马上就是柔姨娘的忌辰了吧?”
屋子里顿时静了一静,沈明浔放下筷子,回答了这个有关他生母的问题:“是。”
二老爷咳嗽一声,也不看沈明浔,盯着眼睛下面的酒盏道:“今年去福山寺给她点盏灯,让她保佑你乡试顺利。”
沈明浔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情绪,二太太忍着没说话,一个婆子匆匆走进来,见着一屋子人愣了愣,低眉顺眼地走到二太太身后。
二太太没好气地问:“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二老爷也望过来,那婆子脸色扭曲了一下,脱口而出:“寿春堂传出来一件事,说是郡王选中的那个丫头做了个梦。”
二太太眉毛一挑,婆子赶紧接着道:“说是梦中遇神女,得承恩泽,现如今已经脱胎换骨了。”
大少爷乐了:“她怎么不说自己有感而孕呢?”
二太太狠瞪了他一眼:“不许胡说!”
涉及到江都郡王,屋里没哪个人觉得大少爷的话好笑,五小姐追问道:“怎么个脱胎换骨法?”
婆子:“完全换了个人!我就远远看了一眼,跟仙女似的漂亮。”
七小姐也不记得委屈了,下意识地看向六小姐,六小姐轻轻捂住了嘴,声音不低不高:“还有这样的事情?妈妈你是不是看错了?”
婆子自然地接过话:“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可府里的人都这么传,我一听说就赶紧过来报给老爷太太知道。”
二老爷摸着胡须,竟露出了几分神往的模样:“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记得有卷古书中也提到过类似的事。”
二太太不客气地反驳道:“老爷可真是,那都是穷书生胡诌的,我看这里头必有蹊跷。”
二老爷觉得跟二太太说不到一块去,拌了两句嘴不欢而散,二太太打发走几个庶子女,留下长子夫妇二人:“我记得老太太选中的那个丫头是厨房出来的?跟你屋里那个巧玉可有渊源?”
大少奶奶早把巧玉那这事摸清了:“母亲记得不错,听说那丫头还拜了巧玉的娘做干娘。”
二太太不无讽刺地道:“她们姐妹倒是会钻营。”
大少爷装作没听见这句话:“娘,您说那丫头真变漂亮了?我那天在寿春堂看见她,哎哟,就跟刚用泥捏出来的一样,祖母当时脸都绿了。”
二太太心里也有些好奇,嘴上却道:“管她是真是假,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老夫人心里只有郡王,可论起亲疏你才是他嫡亲的孙子,什么时候也为你筹划筹划?”
二太太还对北鹤先生不肯收沈明泽为徒这件事耿耿于怀,她觉得这都是老夫人不上心的缘故,埋怨过一回婆婆,怏怏入睡。
大少爷出了门直接往巧玉房里去了,二人玩乐一回醉醺醺地躺在床上:“你那个干妹妹到底长什么样啊?”
巧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您不是见过吗?还说她长得像刚从地里刨出来的似的。”
大少爷打了个酒嗝:“你不知道?外头都传遍了,说她做梦梦见神仙,现在自己也长得跟神仙似的。”
巧玉还真不知道。自打上一回丢了脸,大少奶奶把院子管得严严实实,她想见钱婆子一面都难得厉害,要不是身边的丫鬟偶尔说些外头的事,她都不知道阿菱阴差阳错被江都郡王挑出来了。
巧玉紧张地问:“什么神仙模样,您说清楚些。”
大少爷半闭着眼答非所问:“不过我一直觉得她身段不错,胸是胸腰是腰的,明天去祖母那里看看……”
还没说完,大少爷就睡晕过去。巧玉也不敢推他,脑子里忽然冒出来阿菱的模样——她以前告诉自己那是生病的缘故……
巧玉睡意全无,失手打碎了一只酒杯,她坐在床榻上盯着那片碎瓷一个劲儿地摇头,似乎想把自己从某个噩梦中甩出来,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
外间的丫鬟听到碎盏的声音也不敢进来,生怕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摸摸红透的脸蛋,走得更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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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圆睡得有些口干,迷迷糊糊地一睁眼,就看见沈明浔披着衣裳坐在圈椅上,手里把玩她今天绣的一双虎头鞋。
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在昏黄的烛光下透出几分清净优雅的味道来。
岳圆有些痴了,一时分不清是否还在梦中。
沈明浔看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乌发披散在海棠红的被面上,一张脸睡得粉粉的,眸中好似浸着水雾。
就这样对视了片刻,岳圆才醒过神来:“少爷回来了。”
女儿家刚睡醒的声音糯糯的,沈明浔听在耳朵里好似游鱼划过掌心,酥酥麻麻的。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见岳圆还呆呆地坐在榻上不动弹,握住虎头鞋冲她道:“过来。”
这两个字听不出什么特殊的语气,岳圆却有些忐忑,穿上软罗鞋一步步朝沈明浔走过去:“您饿不饿,我去下面给您冲一碗杏仁酪来。”
岳圆想跑,沈明浔却不搭话,把人揽到怀里,静静地看着她:“做这个干什么?”
那双虎头鞋还没沈明浔巴掌大,岳圆赶紧解释道:“张妈妈添了孙子,我闲着无事,做双鞋送给孩子穿。”
沈明浔把鞋放到一边,搭在她小腹上的手也松了松,转头说起阿菱的事情。听到得遇神女脱胎换骨的时候,岳圆不安地扭动了一下,沈明浔打量着她的神色:“你知道内情?”
岳圆小声道:“她是在脸上涂了月暇草的汁液遮掩容貌。”
沈明浔并没听过这种草药,岳圆也无暇解释,只是急着问沈明浔:“为什么会传出这样的说法?阿菱她还安全吗?”
沈明浔想了想:“我猜是老夫人有意为之,不是坏事,只不过她估计不能待在沈家了。”
岳圆紧张地拽住他的衣襟,沈明浔便握住她的手腕揉了揉:“她会被送去郡王府。”
岳圆很难接受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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