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着一股倦怠的暖,斜斜洒在抄手游廊的青砖上,风卷着庭院里落桂的残香,带着点秋末的萧索。沈雪砚披着件月白夹袄,指尖虚虚牵着闵莲生的衣袖往前走,步子放得极缓,声音轻得像怕惊着什么:“老太太身子不大爽利,这几日总昏沉,我方才让酥酪去回话,说咱们来看她。”
闵莲生任由她引着,青衫的衣角扫过廊下的青苔,眉梢依旧挂着点漫不经心的弧度,只是掌心悄悄覆在她微凉的手背上,替她挡了点风:“行将就木的人,倒还记着管这些闲事。”
沈雪砚摇摇头,“奶奶身体康健,并非行将就木。”
“我说的是你。”
沈雪砚停住步子看他,闵莲生没有看她,而是偏头看向院墙上萧索的枝叶,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很是安静。
沈雪砚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从前说得对,是我自私,我知道自己的身子,就该好好等死,不该去招惹你。”沈雪砚挠挠他的掌心,笑着看他,“可我实在是很想念你,莫要再生我气了。”
“奴才哪里敢。”闵莲生闷声说了句,直到沈雪砚踮脚吻了他一下,他才稍稍高兴些。
廊尽头的暖阁里静得出奇,连炭火都烧得极缓,只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贴身伺候的丫头迎出来,低着头,行了礼便引着他们进去:“小姐,督公,老太太刚醒,精神头好了些。”
在闵莲生擦身而过时,那丫头很是拘谨,闵莲生回头看了一眼,将那丫头看的头更低了,沈雪砚说,“有一点冷,走快一点嘛。”
闵莲生收起在那丫头身上玩味的狠戾眼神,调子柔柔,扣住沈雪砚的手,“是奴才的错。”
暖阁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老太太半靠在铺着厚软垫的太师椅上,脸色蜡黄,手里的佛珠松散地垂着,浑浊的眼睛半睁着,见他们进来,才勉强抬了抬眼,声音嘶哑得厉害:“来了。”
沈雪砚松开闵莲生的手,走上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既不远也不近,拿起桌上的参茶递过去,语气平稳:“奶奶,今日气色比前两日好了许多。”
老太太接过茶盏,抿了一口便放在桌上,目光越过沈雪砚,落在闵莲生身上,上下打量了许久:“善丫头,这是你相公?”
闵莲生懒散站着,嗯了一声,沈雪砚讶然回头看他,瞧见他通红的耳根子,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老太太的目光又转回到沈雪砚身上,咳嗽了几声,才缓缓开口:“你以前小,本以为你也活不了多久,也不敢对你太好,怕你走在我前面,我伤心。”
沈雪砚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指尖泛白,却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轻轻点头:“知道了。”
看着沈雪砚表情淡淡的,老太太也知道这小姑娘从小自己搬出府去住,与沈家人是冷心冷清的,不过看上去这孩子也心善,虽然与自己不亲近,但听说自己病了,也巴巴过来瞧。
暖阁里的药味浓得有些刻意,沈雪砚将参茶轻轻放在桌上,指尖收回时,掠过桌面一丝微凉的木纹。她抬眸看向半倚在太师椅上的老太太,眼底一片澄澈的清明,声音轻却字字落地有声:“奶奶,不用装病了。”
老太太抖着的手猛地一顿,浑浊的眼睛瞬间睁开了些,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又掩了下去,咳了两声:“善丫头,你胡说什么……”
“我一向不爱说笑。”她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父亲说您生病时,我便知道是圈套。您身子虽弱,却还没到这般昏沉的地步,不过是配合父亲,想要将我与夫君骗来此处罢了。”
闵莲生站在她身侧,闻言挑了挑眉,眼底掠过一丝孤冷的讥诮,却没说话,只是往她身边又靠了半步,不动声色地护在她身前。
老太太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颧骨上那点不正常的潮红也淡了下去,嘴唇动了动,竟一时语塞。门口的嬷嬷吓得连忙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您身体康健,这辈子喝的药怕是没有我一个月喝得多,药味我一闻就大概知道里面放了什么,我前几日一进您的屋子就知道您身子无碍。”
沈雪砚的目光落在老太太松散垂着的佛珠上,声音轻了些,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我命不久矣,实在没有时间与你们周旋,今日便也实话实说。”她顿了顿,胸口轻轻起伏了一下,像是耗尽了些许力气,“今日来此,一是尽最后一点孙女情分,毕竟您与我血浓于水;其二,也是想亲口同您说清楚。”
她抬眸,眼神清亮得像淬了冰,扫过老太太骤然紧绷的脸:“我已经不在沈家族谱上了。”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得暖阁里瞬间死寂。老太太猛地坐直了些,指着她,声音都发颤:“你……你说什么?沈家怎么可能……”
沈雪砚语气里没有半分波澜,“我当初执意要嫁入西厂,怕影响父亲仕途。”
老太太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愣了半晌,终究是卸下了伪装,握着佛珠的手指紧了紧,沉声追问:“既知道是计,为何还要来?”
暖阁里的炭火噼啪响了一声,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沈雪砚垂眸看着自己交叠在身前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闵莲生掌心的温度,声音轻得像秋日里的一缕风:“因为人之将死,总是心善。”她抬眸,眼底带着点淡淡的苍凉,却异常清醒,“我余下的日子不多了,不想带着沈家的牵绊走。今日来做这个了断,不是为了沈家,也不是为了尽什么未完的情分,只是想彻底斩断这些纷扰,把我最后所有的时间,都留给我的夫君。”
这话像一块巨石砸进静水,老太太的脸色骤然变得复杂,震惊、愧疚,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怅然,层层叠叠涌上来,嘴唇动了动,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太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闵莲生身上。她终身礼佛,心性向来平和,最是厌弃那些满身戾气、双手染血之人。眼前这年轻人,一身青衫看着素雅,可周身萦绕的阴郁之气却几乎散不去,那是常年浸在权谋算计与刀光剑影里才会有的煞气,让她下意识地皱紧了眉,满心都是排斥。
老太太人老了,终究是心软,“你父亲在密谋什么,具体我并不知情,善丫头,听得出来你并不怨你的父亲,也不怨沈家,那你应当知道想要他命的不是你爹。”
沈雪砚闻言,眼底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静无波:“我明白。”她侧头对门外轻声吩咐了一句,片刻后,侍女便捧着一个精致的梨花木盒进来。沈雪砚接过木盒,轻轻放在老太太手边的桌上,“我这边准备了些药材,都是润肺安神的温和方子,祝您身体康健。”
老太太握着佛珠的手顿在半空,浑浊的目光在暖阁里缓缓扫过,最终落在墙角那盆繁芜的兰草上。叶片长得肆意,却透着几分无人打理的凌乱,这是善丫头年少时亲手种下的。她记得这孩子自小就爱侍弄些花草,隔三差五就会捧着新养的小苗或是花土过来,眼里亮得像盛了星子。可她那时总想着,善丫头生来体弱,怕是命短,便硬生生压下了满心的疼惜,从不敢对她太好,怕日后别离时,更痛彻心扉。
指尖微微蜷缩,指甲掐进了掌心的褶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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