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是康熙的生辰,严露晞也是等吟雪将朝服拿出来整理,才知道自己作为朝廷命妇要随雍亲王进宫贺寿。
记忆中,阳光照得黄色琉璃瓦刺眼夺目,康熙就站在光的背后,是他对世间一切的绝对掌控。
当逐渐增多的白玉鸽在天上盘旋,发出哨声,便可知道,紫禁城就在眼前。
从马车下来时,外间还是漆黑一片,抬头去寻反而看不见这些鸟,“宫里的鸽子倒是多,就是这个时辰怎么没回笼子。”
喜格着急带她去位子上站好,听了这话猛地停下来,“没规矩!不准议论主子们的事!”
严露晞低下头跟上,很快前前后后便站满了人。
所有人进了宫是大气都不敢出,自然没人说话,只有衣角摩擦发出风一样“簌簌”的声音。
天还黑着,内侍们成群地低着头来换着灯盏,换完一轮,前头便开始走动。
严露晞跟着喜格走了一会儿又见着磕头,她也匆忙跪下。
逼仄的红墙小道人挨人,脖子上的朝珠撞在湿漉漉的石板地上,刚象征磕头地抚鬓两下,前面人已经站起身追着更前面的人走了。
严露晞已经是站在前排位置,她难以想象越到后面的人得是多狼狈才能跟上人群。
轮转了好几处行礼,才在天亮时停了下来。
“这得到什么时候?”话一出口严露晞便知道不对,伸手捂住嘴。
喜格更是瞪了她一眼。
最后停留的地方黄琉璃瓦下布置了一排排香炉与饽饽桌,严露晞恍惚觉得好似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
而自己像是被家长带出来走人户的小孩,站在院子里跟着人群磕头,也不知道究竟在拜谁。
没来得及细看,后一群人跟着进来,她们便得出去了。
捂着鼻子跟在喜格身后,这一座座香烟缭绕的宫殿,各种香料熏得人头晕。
走了许久,从红墙黄瓦之上冒出一大截紫藤花,上面已经坠满花苞,严露晞立刻认出接下来她们要到的地方。
故宫著名赏花点、雍亲王的出生地——永和宫。
紫禁城不似别的地方,这里更多的是一个连一个的红墙金瓦宫殿,能看到的大多是盆景。
永和宫的紫藤、延禧宫的丁香、钟粹宫的玉兰和永寿宫的海棠便是这宫里的绝色了。
康熙的后宫佳丽三千,本就不大的宫殿更是住满了人,加上今日来请安的,像是一下涌入了四五十支旅游团。
要说来了这么久,今日严露晞的心里反而是最轻松的,只管排队走着,就像是在跟着师姐实习。
穿着淡蓝色长衫,扎两条大长辫子,早就等候的宫女一见喜格便过来请安,“请福金与二位侧福金进殿。”
将她们带到位置,宫女又回到暗处,隐没在这华丽而空洞的殿堂中,就像从没出现过。
突然从明亮的地方走入大殿,愈发看不清楚。
严露晞学着李青岚的模样认真行了三次拂鬓礼,体会了这装模作样的动静,想来将来做任何事都不会害羞了。
沉稳中还带着回响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二哥亮工,是个人才啊。”
亮工是年羹尧的字,出自《尚书·舜典》“钦哉,惟时亮天工”一句。
其含义便是∶“辅佐天子以立天下之功。”
他做到了,但结局不尽如意,甚至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被雍正赐死。
前方宝座上的正是康熙皇帝。
一早严露晞便去跪拜过他,而后又晕头转向地到处磕头,可这主角却早已悠哉潇洒来了。
抬眸望向殿内,严露晞只看到雄黄与青绿色涂满整个横梁上的枋心,外间的光反射在上面看得人头晕。
她的心又沉了些,不是稳稳落地,而是坠入黑暗。
自己正在体验的,是那历史上连名字也没落下的,被皇权操控着生命的女人。
一想到年氏的一生被这场政治婚姻所禁锢,严露晞便心口擂鼓大作,封喉一般张不开嘴。
寂静的大殿在这时候吹过一阵刚入春还未能及时暖和的风,她学李青岚那谨小慎微模样,躬身束手,只是默默将手指拳在掌心。
上座的人也并没有要听她的回答,他不过是作为这个世界的主宰,兴起时的一番评价。
一阵窸窸窣窣,身边人便都跪在地上,严露晞立刻跟着趴下去,动作过快,不熟悉之下她的鼻尖有一秒碰到了冰冷的石砖。
此刻康熙皇帝迎面走来,身上的龙袍华丽璀璨,身后的屋脊有如衣服上的图案放大,是张牙舞爪的腾龙,遗憾的是它被这肃杀的宫殿压着。
石砖映射的阳光照在他消瘦、布满褶皱的脸颊。
严露晞有些怔忡,她以为的帝王应该是威仪赫赫,尽显森严的。
康熙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殿门的光影中,新的主宰又站了起来。
“今儿个你们都累着了。”
话说得很笃定,引得严露晞一时忘了礼数抬头看那个刚行完礼站起来的人。
只一眼她便认出了这人正是胤禛的亲生母亲,德妃。
德妃与宫装画像上一样,有一双满是皱纹却充满爱的眼睛。
说来奇怪,以严露晞多年对清宫人物画像的琢磨,一直觉得这双眼被德妃平等地遗传给了四阿哥胤禛和十四阿哥胤禵这对不合的哥俩。
可惜的是,从十四阿哥老年的画像里能看到,他像是得了白内障,有一只眼睛已经瞎了。
德妃声音很悠长,“当年你姊姊选秀的样子还在眼前,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她说话时眉眼俱笑,看着真亲切。玲珑的鼻子在她稍显宽大的脸庞上被衬得略局促,可她的模样就是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凌晨两三点便出门到现在,严露晞确实累了,听着这简单的关怀有丝丝触动。
她偷偷越过地面去看,只看到德妃隆重的朝服一角,念起她可是要给十四阿哥争皇位的人,心头又一下退缩。
除此以外,严露晞对德妃最熟悉的好像只剩下她的名字——玛碌。
翻译过来就是酒瓶子,她有一个妹妹更稀奇,叫肘子。
安静的大殿只听到衣服摩挲的沙沙声,德妃已经由喜格扶着走到严露晞身边,她伸手让严露晞站起身,“陪我听戏去。”
德妃选的是漱芳斋要唱的《白兔记》。
宫女私下传着口信,各个屋内打算一同前往漱芳斋的娘娘们便走出来排成排。
喜格带着严露晞和李青岚挨个行礼,只有严露晞人是懵的。
这些全是康熙的后妃。
在雍王府时常见着府里的人并没细想过,今日突然从屋子里走出那么多人来,真感觉有些许不真实。
她们都有同样一个丈夫。
出了永和宫宫门,一架架小轿子运送着这些女人,好像货物一般。
她们不说话、没情绪,一切有条不紊,身影投在皇宫的红墙上,安静得可怕。
严露晞这些等在各个娘娘后面乘轿,狭窄间堪堪错身,一旦香氛去不到的缝隙便会透着一股子臭味,一路上熏得人脑子里总是传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电流声。
漱芳斋的地势稍开阔一点,新鲜空气扑鼻,严露晞才觉得脑袋松了一刻。
这日起得太早,滴水未进,坐下就着奶茶吃了几块饽饽,喜格的使女妞妞便阻止了四五次。
这个妞妞到府里早些,被称为大妞妞。因着人多,只大福金能带一个使女,她便选了这个有眼力价儿的。
但虽说是应该注意些形象,可是也不能不给人活路吧,严露晞才不管她。
戏开始的时候天上的云散了,太阳便有些灼眼,她丢开手中暖罩想挡光,一晃眼见着德妃不仅手中动作与舞台上无异,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同台在演唱。
在场的人似乎都是这样,看得津津有味,她玩心大起,挨个观察,看出不少意思来。
随着故事起伏,一开始李青玫皱着眉头心下着急,特别是故事里的刘知远停妻另娶时,手中的绢帕都要拧出水来了。
到后半段却又不同,女主角李三娘十五年后再见到儿子咬脐郎时,德妃与喜格竟都跟着三娘流起了泪。
最后严露晞的眼神停留在了十四阿哥的太太——完颜氏的侧脸,她模样很眼熟,有些像晚清最美格格,同为完颜氏的立童记。
完颜氏微笑地盯着台子上,任上面人唱念做打,她是纹丝不动。
哪怕是这样,全场依旧安静,似乎这些毫不相同的情绪都是严露晞心中幻想一般。
一个万人唾骂的皇帝的离奇死亡固然值得探索,但这些活成行尸走肉的女人们也叫她好奇。
“你看娘娘,真心疼惜孩儿,看到三娘与咬脐郎相见,哭得好生伤心。”
李青岚听到严露晞的话身子一哆嗦,往旁快速看了两眼,低声道:“看戏别说话。”
被呛了声严露晞才安静一秒,她又招招手对大妞妞说:“我想更衣。”
大妞妞险些被气笑了,“福金,这儿没有马桶。”
有道理啊!这么多人都在皇宫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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