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及容鹿鸣细想,一群银盔银甲的士兵杀将进来,血光冲天,杀、杀、杀!
一瞬地,所有面孔都在血光中湮灭了。凝血的钢刀掠过她、刺穿她,可是,不疼!她仿佛是个虚影,不小心闯入了这里。
然而有什么在心口突地炸开,她喊了出来。
“鸣鸣。”有温热的手捧住她的脸,将她唤了回来。
“这是怎么了,做了噩梦吗?”萧正则扶她坐了起来,让她靠在柘黄的缂丝靠垫上。见她满脸是汗,眼角湿润,心里疼惜,取了自己的丝帕轻轻帮她擦。
“可是按陆徐改良的方子给皇后煎的药?”萧正则问美盼,口里像含了霜雪。
“回禀陛下,是。”美盼跪地答道。
昙现端了热茶来,萧正则试了试,“甜淡刚好,来,喝一口。”他犹记得,她噩梦醒时,喜饮一杯蜜茶。
见她呼吸仍有些急促,他将她揽进怀里,端着茶盏喂她喝。
心里气极,他都不舍得她生一点儿气的,太医院那帮蠢才。
“一个‘夜寝难安’的症状都调理不好,陆徐真是昏聩了!”萧正则冷言道。
容鹿鸣却“噗嗤”一声笑了,萧正则自小从教于她,受她约束,骂人的词汇极为贫乏,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昏聩”。
“陆院判年纪又不算大,头发都还是乌黑的,怎么能说是昏聩呢?”
“那你的病为什么还不好?”萧正则用薄衾裹好她。
容鹿鸣一惊,似是梦里又惊醒个梦。
“真的是病吗?”她想,梦境里面的感觉,仿佛是她兜兜转转了很久,终于回到了那里。
容鹿鸣没有五岁之前的记忆。阿耶和哥哥都同她讲,她那时被拐子卖进了奴隶所,受了惊吓,把先前的事都给忘了。她甚至不记得生母的脸,只听阿耶讲,她生她时过世了。她也从不多问,阿娘虽不是她生母,却同阿耶一样,对她十分宠爱,犹胜过爱宠哥哥数倍。
长大了些,同哥哥去了战场,随那时还是军医官的陆徐学医。后来,一边杀敌,一边救人。
除了容家军的人,她也为附近百姓医治。疑难杂症见过不少,笔记盈箱。间或想到自己,幼时的事,真的想不起来了?
她问过师父陆徐。陆徐当时正给三七打片,铿铿作响。闻言却突然停了,沉默良久。她以为师父要传授她治疗失忆症的秘方,笔都提起来了。却听师父幽幽说了句:“忘了就忘了吧,还想它做什么。也许忘了,反而是件好事。”
她不能忘记师父当时的话,对从前之事疑虑愈深。
“好些了吗?”萧正则轻声问她。
“嗯。”
“明日我就下一道旨意,自各州、县征调名医,替代那昏聩老儿。”
容鹿鸣又笑,“陆院判哪里昏聩。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好,那你安心睡,我守着你。”萧正则自然而然地说,同样的事,他已经很习惯了。
容鹿鸣却不觉一怔,攥住了他的衣襟。光阴流转,有些事情变了,有些事情竟一直未变。
多少年了,多少次她自战场归返,伤痛折磨,夜半醒时,他常守在她床边。她一动,他便醒了。为她掖好被衾,将煨在炉子上的止痛药端来,一勺勺喂给她。不许其他人动手,他沉默地做着这些。
开始时,容鹿鸣想,我这孝顺的好徒儿呐。渐渐地,她觉出一丝异样来。
他压着怒意,似是忍着很大的痛楚。有那么几回,半梦半醒之间,她感到他把脸埋在她掌心。
他承着微光的羽睫刷在他掌心,容鹿鸣心说:“我这瑶阶玉树的徒弟哦。”心间不无骄傲。
大杀四方,收回城池数十座,她不觉得有什么值得赞叹的,不过是成全了帝王和百姓。
当耳边全是赞誉之声时,她常是一笑,泠然若冰凌坠地。
而她的骄傲,其实一直是身畔这人,他将是王朝画院之中,最最耀眼的那个,何人敢与其媲美?只要政局不生巨变,他可以多么肆意自如地活着。若如政局有变……刚刚缓过了些,她又觉得痛了。
她想吃块石蜜压压痛,预备叫她这徒弟起来跑跑腿。当然,大部分时候她都不能得逞,他压根不搭理她那套“糖可以止痛”的歪理,一多半又要把她按在床上,喂上一大碗汤药。
“唉”,她心里叹着,“这孩子是真长大了,有主意了。若真动起手来,自己未必赢得过他……”就这么深深浅浅地想着,被熟悉的疼痛磋磨着,倏忽之间,觉得石蜜可有可无,身畔有他守着,他身上的白檀香漫过来,疏解着疼痛。
突地,她感到掌心中的温热,惊得连痛都忘了大半。他是从不许自己哭的。
“哎呀,多大点儿事,为师又没死。”
萧正则气得,恨不能将她的嘴立即缝上!气极,他亮出白森森的牙,照着她的手掌,一口咬下去。一咬一个印子。
“好啦”,容鹿鸣也不挣,任他咬,“去给我拿块儿石蜜来。”
师父陆徐说她嗜甜如命,应节制,她只当是耳边跑风,照吃不误。萧正则却当真了,把她的石蜜罐子都给藏了起来,任谁都找不到。
这会儿见她虚弱地躺在床上,手还被自己给咬了……萧正则一时静了,说不出陆院判那些养生为宜的话,红着眼睛站起来,朝外走。
容鹿鸣心想:可算能吃口甜的了,立即闻到股熟悉的苦味儿——萧正则端着药盏回来了!
“救命呐,为师是真的不想再喝了……”容鹿鸣觉得伤口疼,脑子更疼。
“不苦的。”萧正则舀了一勺,平静饮下,眉头都不皱。其实极苦,虽说这药确实有效。
容鹿鸣转过头去,一句话都不想说。久居战场,她见惯了生死无常。于细事之上,她常是顺从己意。说不定某一日便……她与这世上的繁华热闹都牵扯不深,也不想自己的影子投到里面。
她本想,人世之中,来一遭便要走的。萧正则却不这样想。他把她绑住了,绑在清风流萤里,也绑在世俗的许多情境里。后来,再说到“马革裹尸”时,她依旧坦然,只是,多了丝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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